遇见(小说)
当林一凡风尘仆仆的推开弟弟林一平在北京寓所的家门的时候,林一平正心急如焚的想出门去上班,看到像张飞一样慌慌张张的林一凡大声问:“姐,你怎么才来,我都急死了。我不等你了,先去上班了,你自己弄点吃的,先去北卧里我的房间休息,南边的主卧你千万别去动呀。”
“好,好。”林一凡扔了行李,就往卫生间里跑,林一平最后一句话早已被她挡在了门外面。
当林一凡卸下身上千斤的担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就觉得倦意铺天盖地而来,也是呀,为了赴北京的这次培训,她从老家山东日照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一路颠簸而来。真的是又累又困。
林一凡迷迷糊糊就看到了南卧里那张舒服整洁的大床,觉得此时比什么都亲,她脱了衣服,甩掉鞋子,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抽了一件套头棉袍罩在身上,爬到床上一会就沉沉睡去。
于是,当周方回家打开房门就看到客厅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只行李箱,周围散落了一地的衣服,鞋子。再抬眼就看到自己大床上一个露胳膊露腿,只穿一件棉袍的女人肆无忌惮的睡在那里。
他冲过去,心里那个恨呀,这哪来的女人,敢睡他的床,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他有洁癖,他的东西平时谁也不敢轻易给动一下。要不林一平特别嘱咐林一凡最后那句话。
女人的脸被长发遮着,他推了推她:“你哪来的,快醒醒。”林一凡翻了个身,手朝空气里抓了一把,嘴里嘀咕着:“林一平,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我困死了啦。”“喔,是林一平的姐姐。”昨晚吃饭的时候,林一平曾说姐姐最近要来北京学习,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周方看了她睡梦里如婴孩般素净的脸,摇了摇头,转身出去给她收拾那散落一地的行李。
林一凡是给饿醒,具体是被一阵饭香惊醒的,现在她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可以吃下一头牛,看到桌子上冒着热气的三个菜,就不管不顾的用手抓了一块鸡肉丢进嘴里,正砸吧的有滋有味,心想:林一平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做这样一手好菜了,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要知道林一平以前在家真的是甩手掌柜,啥也不干。这时厨房的门开了,周方系着围裙,手里托着一碗西红柿蛋花汤出来。
林一凡吓了一跳,睁大眼睛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我是一平的同事。”周方淡淡的说。“喔,你不是出差了吗?”当初来北京的时候,一平说他房东兼上司去出差了,她才没去酒店住,想让一平在客厅睡沙发的,她去一平的房间住段时间,要知道在北京住宿真的挺贵的。“临时取消了行程。”周方还是淡淡的。“喔。”林一凡有些失落,此时还盼他早点走。
周方盛了一碗饭放到她面前,见她还在原地发呆,就问:“你不过来吃饭?”“喔。”林一凡抓了筷子就开始拔饭。“你不先去洗洗手?”周方又问她。“喔。”她只好悻悻放下饭碗,去认真洗了手复又坐下。“这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呢。”她心里说。
林一凡狼吞虎咽吃到第二碗饭的时候,周方已经给吓到,这个女人看上去秀秀气气的,怎么这么一副饿死鬼的吃相,就忍不住问:“你几顿没吃东西了。”“我算算,昨晚,今天早上,今天中午,三顿没吃了,火车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这可怜的女人。”周方心里叹气。
吃到第三碗的时候,林一凡看到电饭锅里仅剩的一点饭,不好意思再去添了。周方伸手接了她的碗,把锅里的饭刮把刮把都盛到她碗里。“吃吧,吃吧,不够我再去煮”。“够了,够了。”林一凡慌忙点头。
其实周方用的是那种骨瓷小碗,盛不了多少饭的,但是他还是惊讶这个山东女人的饭量。
吃过饭后,林一凡站起来收拾桌子,想帮着去洗碗。“别动,别动,不用你,你去你那屋里该干嘛干嘛。”周方示意林一凡去她睡觉的屋里。
他不是心疼林一凡的劳苦,他是心疼他这套骨瓷餐具,真要是在这迷迷糊糊的女人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可不想因小失大,这价值不菲的餐具他可宝贝的要命。
林一平下班的时候,看到周方在客厅里看电视,就问:“周哥,我姐来了,没吓到你吧?”他太了解这个老姐了,大大咧咧惯了。周方又是那种温润如水的性格,不吓到才怪。
一平看到一凡汲着拖鞋从周方房里出来时,当真吓到自己了,他大声说:“姐,我不是不让你去那个房间的吗?”“为什么?”她不明白。“你,真的是”。一平那个恨呀。你当北京是在自己家里呀,你自己想干嘛干嘛。周方朝一平摆摆手:“让她住那里吧,我在你房间里搭个折叠床就好。”
这二环里的房子是周方父母送给他的老房子,平时他一个人住着孤单,头几年他老婆去外国读书就没有回来。他们没有孩子,办起来没有多少麻烦。在公司作为一平的上司他很赏识一平的,就让一平过来住着,平时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因为对婚姻的芥蒂,平时周方很自律,有一度他都怀疑自己真的是不是未老先衰,光鲜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苍凉的心。这颗心早已被世间的分分合合浸染的万毒不侵,平静如水。
晚上周方提议天热不在家做饭,出去吃吧,算是为你姐接风。林一凡从屋里出来时,一平对她喊:“老姐,这是北京,祖国的首都,你就不可以穿的正式一点。”一凡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牛仔短裤,T恤,洞洞拖鞋。头一扭说:“没有那样的衣服,要不我不去吃,你给我带回个馍。”“你……”一平气结。“没事,没事。”周方拉着一凡的手出了门。
他们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周方早就定好的位子,在一条幽静的巷子尽头,推开朱漆大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方方正正的四合院装修的古朴典雅。周方他们被漂亮的女服务员带到一个名字叫祯雅轩的房间,里面摆着上等的红木桌椅,墙上挂着李可染的山水画,这种地方对于林一凡来说真的是奢侈至极。
“周总,你们是西餐还是中餐。”服务员莺声燕语的问周方。“你们说呢?”他看着一凡问。“中餐吧,我吃不惯西餐。”一凡老实的回答。
周方没有看菜谱,低声对服务员吩咐一通,菜品上来她才发现菜很家常,但是绝对是可口,贴心帖胃的那种-----滑炒虾仁,清炖乳鸽,蜜汁山药,清蒸桂鱼,葱烧海参,萝卜羊肉汤。那汤白如牛奶,滑爽青口。
周方很细心的把鱼肉挑出来给一凡放到面前的小碗里。一平对他说:“你不用管她,让她自己弄。”“我平时很少吃鱼,很容易被刺给卡到。”一凡对周方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就你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不卡到才怪。”周方心里说。
吃过晚饭,到了小区门口,周方让一平带一凡先上楼,他拐身去了旁边的超市,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水果和一套护肤品,早上替她收拾行李时发现她只带了简单的洗漱品,北京天气干燥,不用点防晒护肤品不用几天她皮肤就会脱层皮。
第二天早上周方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他发现兄妹俩早已出门。一平怕一凡第一天听课会迟到,就早早带她去坐地铁了。周方站在一凡睡觉的屋里,发现以前整洁的房间早已是这个女人的天下,到处是衣服,书籍东一堆,西一簇的。他嗅着空气里残存的女孩的香甜气息,觉得自己身体蛰伏的某一部分开始觉醒……
一连几天都是早上起来兄妹俩早早出门,下午一平到地铁站接了一凡两人一起回家,往往回家的时候,周方都已做好饭等他们。其实平时周方只要不出去应酬,都是自己在家做饭吃,自己做的饭吃着舒服,他觉得。
有一晚上周方曾问一凡中午在学校都吃什么,一凡告诉他们说,一碗白米饭,一碗紫菜蛋花汤,五块钱,北京的东西也不贵呀。周方心想你那只不过是填饱肚子的东西能贵到哪里去。所以他总是把晚饭做的及其丰盛,看着林一凡好胃口的吃的又香又甜,他忽然就觉得年轻真好。
几天之后一平要去外地出差,临走时有些为难的对周方说:“哥,我姐在这给你添这大麻烦,我走了你就多担待一些。”周方摇头说:“没事,你姐又不是小孩子”。
那个黄昏一凡出来地铁站口,就看到周方站在街角的芙蓉树下,伸长了脖子往一凡这边张望,见了一凡朝她挥挥手,一凡跑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天热,我出来吹吹风。”他笑容可掬的。“这人脑子坏掉了吧,天热不在屋里吹空调,跑到这热火朝天的大街上不更热。”一凡想。
两人穿过林荫小道走着回家,周方看着一凡背着双肩书包,扎着松垮垮的马尾,倒像个中学生一样朝气蓬勃。
吃过晚饭周方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就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大半夜,见一凡屋里灯还亮着,这个没心机的女人也不知道关门,周方发现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走过去发现摊开的题卷刚做到一半,可能是做题做累了,口水浸湿了大半张卷子,那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化学分子式,定理,公式什么的。这女人也没有外在那样没心没肺呀。现在这样的勤奋的女孩很少了,但凡有点姿色都想着怎样才能投机取巧,飞上枝头作凤凰,不想着现在这样现实的社会,靠山山会倒,靠海海会干,只有自己踏踏实实努力取得你想要的生活才是一辈子的财富。
好不容易扶她去床上睡了,他很君子的给她关灯,关门。去北屋躺下,一夜辗转反侧,睁大眼睛数了无数次的绵羊,星星,月亮,还是没用,他才知道大灰狼守着小红帽是怎样焦渴如焚的煎熬了
当以后每次下了班出来地铁口都会遇到周方的时候,一凡懂得了一些什么,很感动,但她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聪慧如斯,怎么会不明白一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呢。
随着课程的深入,一凡的课业越来越重。作为一名医生,一辈子注定要不断学习,汲取新的知识,才能不断前行。那天由于授课的老教授讲课速度太慢,所以就拖堂了,放学的时候天已很黑了。
林一凡又困又饿,背上背着背包,手里抱着复习资料,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发现周方竟然玉树临风的站在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旁。看到一凡出来,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资料,牵了她的手:“怎么这么晚才放学。”“那个老教授讲一句话要喘半口气,真真急死我们了。”
开了车门让一凡上车,她才问:“你的车?”“嗯。”“平时没见你开过。”“北京交通拥挤,我们这些老北京平时出门一般不开车的,是为了把路让给外地来京办公事和旅游的人。”
周方细心的给她系好安全带,很熟练的把车开上了主道。“今晚不回家吃饭了,我带你去吃北京烤鸭。”周方告诉林一凡。
林一凡把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北京的夜景出神,古老的北京没有大都市灯火辉煌的招摇显摆,只是在街角隐隐亮着古朴的街灯,洒下柔和的余辉,彰显这个文明古都的大气与厚重。一凡喜欢喜欢这样的城市,给人一种踏实感,正如眼前这个男人。她悄悄用余光打量周方,发现他隐在黑暗里的脸是那么俊朗英挺,见他全神贯注的开车,就收回目光。“我很好看吗?怎么不看了。”周方还是目视前方,但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很好看。”她红了脸。心说:“这人好像脑袋也长眼睛了。”
在全聚德烤鸭店里,考的滋滋冒油的烤鸭被师傅给当面削成薄片,蘸着秘制的酱料,吃到嘴里只觉得唇齿留香,一点也不油腻。“太好吃了。”一凡惊呼。“好吃你不回山东了,留下来天天可以吃到。”“不回去,你养我呀,我这么能吃。”“你还别说,你如果天天和第一顿饭那么能吃,我还真怕养不起你。”“哈哈哈……”林一凡笑弯了腰。“第一顿饭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有点。”周方脸做惊恐状。
吃过饭周方说带一凡去一个地方,在后海一个狭长的胡同口他们下车。周方领着一凡走到胡同的尽头,来到一处斑驳的木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院子里一棵丁香正开到酴釄,那淡雅的花香直袭人心脾。
“你家的院子?”一凡再单纯也知道在后海有这样一处示意着什么。“我家的老房子,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的。爸妈随大哥一家去澳洲定居之后这里就空着了。我偶尔来坐坐也是徒增伤感而已。”他说着紧紧握了她的手。她没动。这一生能和相爱的人,在这样繁华的地方有这样一处宁静的院子,牵手看花落花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不是没有动心,她也只是一个平常女人。长长的人生旅途怎么会遇不到倾心的人呢?只是红尘阡陌里,那些男人都很现实,他们不但要你貌美如花,还要你善解风情。偏偏一凡就是那种干净透明的性格,在一次次的伤害中,她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包容你的大智若愚,他们觉得是你傻,是一根筋。所以她宁愿自己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率真质朴的日子,也不会为某人而装模作样。很多时候她不是看不透,她是不愿看透。对于周方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人生难得是相聚,唯有别离多。培训结束的头天晚上,林一凡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收拾行李,周方帮忙把给她买的北京特产塞到包里,来时是空空的行囊,走时是满满的祝福。他们两人都很沉默,都不愿面对这样的情景,而人生却又不得不经常面对这样不舍之时,难也要舍。
一凡是一大早的飞机,周方开车送她去机场,一路上两人都还是沉默。都不知如何开口。周方打开车载CD。孙燕姿的《遇见》就那样空灵飘洒的荡在角角落落。
听着,听着,一凡泪流满面,以至到了机场大厅门口,她扭转头就那样泪眼朦胧的望着周方,哑声说;“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以为我能过去,但是现在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了,他告诉我,我如果就这样走了,他会后悔一辈子,呜呜……“
周方叹了口气,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傻丫头,你早该这样说了,我一直在等你这些话。现在你好好听着我说的话,回去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做好那个无拘无束的自己,我会去找你的。
当飞机飞上北京的上空,一凡俯瞰北京广袤的大地,蜿蜒的长城,雄伟的故宫一一在脚底变得越来越小。“别了,我爱的北京。”她轻轻说。
“我会去找你的。”想起周方这句话,一凡傻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