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大大”
在我们晋南,管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妈妈叫大大。初中毕业了,我便回家务农了。我喂了一群猪,和两头牛。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提着篮子去麦田割草。割草的时候有时就和巷子里的人相赶着,一边聊天,一边割草,也不失是一件美事。和我常相赶的是一个河南籍的大大。
她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我问她,你河南的,怎么能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啊?她说是人贩子把她和妹妹贩卖到这儿来的。那一年,父亲上山采药去了,留她和妹妹在家。她们一起在门口玩,被人贩子盯上了,把她们骗上了火车,说带她们找她爸。人贩子也没钱,他们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脱下自己的外套说,拿去卖了,买点吃的。她们这才没有被饿死。她们被人贩子卖到了我们村,还不是一家。给那个人家当童养媳。主人怕她跑,门在外面锁着,她每天透过门缝往外看,看有没有担葱卖蒜的“老乡”,帮她传递消息,那时候交通不便,传递消息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嫁的是个比她大许多岁的男人。可是是个手艺人,会做纸扎活。听别人说的一辈子她见不得那个男人。她说她命中无女,其实曾经有过的。那一年,她生了一个女儿。正坐月子呢,她小叔子娶媳妇,家里非常热闹,年轻人淘笑,追着新娘子胡闹,新娘子无处可逃,跑进她房子,一屁股坐在她刚出世的女儿身上。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没了。她是大嫂,只能将泪水往肚子里咽。
她的大儿子不是正常死的,我当然不会去提及他来刺激老人。可她却主动提到了她的死去的儿子。她说她儿子特别能干。当了队长,给队里干了两件大事。一是给队里开了个烧瓦窑,二是给队里栽了四,五十亩果树。我们队里是村里最有钱的队,每到年底,总会分到承包果树的款项,这是其它队所没有的钱。一九八几年那个年月,每个人每年要多领6.7百块钱,人们只知道享受着待遇,却不知道是谁开辟的财源。没有人会记得他,只有他自己的母亲记得他的功劳。他得的多半是抑郁症,那时候也没人会理解。留下了三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多年了,我再也没遇到过她。听母亲说,她现在被他儿子安排在二层楼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她孙女嘟囔着,这和坐监狱有啥区别。
我问她,可曾找到了她的亲人?她说,找到了。在她儿子都长大了才认的亲。孩子们笑着问她你娘家哪里来的亲人?她说,没有亲人了,总还有街坊邻里,婶么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