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佰

        今天阴冷阴冷的，窝在家里都不想出去。坐在飘窗上，裹着厚厚的棉衣，看着窗外稀少的行人。这样的天气适合回忆，思绪回到了从前，三十年前认识的一个人，一个谁也想不起的人。

        这个人姓王，是我村里的一位孤寡老人，具体名字不清楚，村里人都叫他“王八佰”。他无儿无女，只有一个侄子。一个人住在我就读的大云中学附近的一栋单独的两居室平房，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他确切的岁数，只记得他总是在我面前说他当年打日本鬼子的事情。他骨瘦如柴，颧骨高高的，黑白相间的胡须杂乱的长在嘴边。一年四季戴着一顶绳帽子，一身常年不洗的衣衫，清凉油味和体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掩鼻作呕。

        他逢人就说他当年打日本鬼子的事迹，杀死了八百个鬼子，村里人听得多了，都笑他是个疯子，把他取名“王八佰”，渐渐的外号叫开了，本名反而没人记得。

        没人喜欢跟他聊天，也没人去他家玩耍。我那时候还是初中生，喜欢去他家玩，因为他家有很多书，吸引我经常去他家看书，还借书回去看。我记得他有多套的《十万个为什么》、苏联小说等等。他喜欢修理钟表，所以家里有很多破旧的手表和各式各样的收音机，他的手上总是戴着四五块表。

        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打过日本鬼子，他马上来了兴趣，说打过鬼子，是在广西打的，那一仗打了三天三夜，死了好多人，后来因为部队打散了，他一路乞讨回到衡阳乡下。

        我又问他，为什么别人不相信你打过鬼子呢？他说他们不懂。然后沉默不语，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突然，他嘴里不知道唱着什么歌词，时而激昂，时而低沉，接着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后来问我爷爷关于王八佰的故事，爷爷说他当年被国民党抓壮丁，打过日本鬼子，后来队伍打散了，逃难回来。后来文革时期，因为他参加过国民党部队，被红卫兵批斗。那时候他开始疯疯癫癫，行为怪异，逢人就说他打日本鬼子的事，就像祥林嫂一样，村里人开始听新鲜，渐渐的厌烦他，看见他就躲开。

        后来，我去外地求学，参加工作，回去的少了，自然去王八佰家的次数少了。有一次，我偶然问起王八佰，别人告诉我他已经死了。那人说了这一句，跟着说其他的话题。王八佰如同一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逝，谁也不会在意他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