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映象
冬日映象

预报有一场冬雨。当夜深起来时,依窗而望,幽幽路灯的昏黄,照得地面发白发亮,而且反射着湿漉漉的微芒。一股萧寒而润泽的气息让人清醒舒畅,似山野幽谷的清风,似闻穿林打叶声,似寒夜寂寂的门环叮当,就这样隔窗而来,让人怀着欣喜而心念已动。
可不是吗?中原地区缺雨雪久矣,苦燥久矣。该下的不该下的都下了——北京最大气直接,豪气雍容,直落两场,掷地无声:“一下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而雪后的南京,恍如变成了金陵:银装素裹,踏雪而行,身后是繁华,眼前是美景,古典而从容。更莫提,一雪之下,杭州就成了临安,合肥就成了庐州,扬州就成了广陵,苏州就成了姑苏,多让人抓狂耐品的文字韵味,雪处阑珊屏息听声。而古都西安和开封洛阳依然在熬着等——等着穿越千年变成长安,或等着恍然之间回到昔日汴京,或等着一夜之间梦回大唐,变成神都!
唐•孟郊《洛阳晚望》中写道“天津桥下冰初结,洛阳陌上人行绝”,而现在着力打造“文化为魂,水系为韵”,瀍壑朱樱就是其中小八景之一,可以春天踏青,夏日垂钓,秋季远眺,冬至赏景;春色烂漫自不必说,而在雪后更是古韵悠悠,亭台楼阁,远山近景,皆入眼中;天堂明堂或金碧辉煌,或金光冠顶,遥相呼应;而在雪中爬城楼,俯瞰古街巷,游西苑王城,隋唐遗风,更是快意事、雪中味浓。
可惜今年目前,与冬天总差一场雪的距离。而久久未雨难绸缪,流感总是来袭,学校难以避及,医院里人满为患,女儿还因为急性上呼吸道感染请假一天,照顾和陪伴让我分身乏力,老家已有两个月没有回去。父亲已是很少出门,最多天气晴好时在院子里坐坐,晒个暖。只是最近文化下乡进行得如火如荼,曲剧团在各乡镇依次演出,在老家的村庄连演五天。姐姐便用轮椅推着他去看看,凑个热闹解个闷弦。
他的身体已大不如以前,想起那时也是资深戏迷,逢戏必看,而好多曲调词句已耳熟能详,错正能纠细辨,一遍遍耳畔回旋,在家看《梨园春》节目,听戏总是名家名段,而如果有白事唢呐,披挂装扮,总要戏必亲躬,有时在台下听见唱错了,耿直的他还要站起来急赤白脸地争竞一番,而戏曲装扮在白天总是浓墨重彩,看着突兀了一点,但夜间看总是满头朱翠、衫飘佩环、美轮美奂、朦胧可看,父亲称之为夜色灯光布景为其“遮丑”了,言之确切。
虽然大多数时间他是行走在田园,可许多戏曲调调在心里一次次播放,以至于发于声线,止步于唇边,但那份惬意领悟的舒畅总蕴藏在笑意间。而乡间的剧场是热闹的,庙外是卖吃食的,场内是白发翁媪,多是搬着小板凳,排排座持久战;稀稀拉拉的多是青壮年,倚门框靠树端,或兀自端站,边看边聊天;戏台下的玩童,或懵懂而茫然,或聚成一团,或嬉笑打闹,或掀起幕布一角,看后台上妆,或围坐台上侧边,听高低调弦或急或慢。
一时间,有端庄闺秀,有调皮丫鬟,有书生状元,有渔夫鬓角霜染,情节跌宕起伏,剧情陡转干变,腔调时而悲声切切,时而喜溪潺潺,伴有古筝细弹,二胡拉弦,梆子声声气氛渲染,让人随之起起落落,眼中珠泪闪烁,或笑意盈面。而朴实本色的庄稼人走入了另一种生活,有强烈的代入感。
即便下雨,若在白天,撑伞的,披雨披的,临檐而站的也为数不上,都在或近或远地观看,即便有时北风寒风声呜咽,灯光下也总是人头攒动、人满为患。听一曲戏调,忘了单调忘了烦,个中滋味解衷肠;观一场剧演,调了味道脱了单,角度换另种体验;粉墨登场的或许是他,而主角却未必仅是台上的他,也给了一种美好憧憬,瞬间错觉,临时换班。
雨雪总是上天的安排,而且仅仅是天气的景象,而通往心灵深处的是色味俱佳的长廊,是修菊种蓠的驿站,尽管途中有人离开,也有人上来,这种得失别离终不可免,而经历磨练从不择人,大道之上无富户穷家,可最终决定我们心态的,一定是内心的丰富,阅尽河山的豁然,这种修为,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兜兜转转,览后归于简单平淡,这种悟出似是不可抵挡,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