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一个农民的二十年)
如果三哥还活着,今年应该是45岁了。三哥是村里的远房亲戚,因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我们年龄小的都叫他三哥。
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在一个期末考试全校总结大会上,大约是87年左右,他作为班级里的差生代表亮相,他站在那里,微笑着,不时地跟台下的同学挤眉弄眼。
后来我外出求学,很少见到他。只有过年拜节的时候会见到,他父亲承包了村里的工厂,他帮家里做事。
90年代后期,村集体经济不景气了,他开始尝试工程领域。第一次为高速大桥做桥墩子赔了,因为工程前期技术人员和工程后期结预算人员经验不足。
2000年左右,他的业务退缩至土建领域后,事业开始起步,有现成的技术人员和经验丰富的施工人员(80年代林县十万建筑工人出太行时拉起来的队伍素质还是很过硬的),他主要是负责关系协调,要项目跑结账。村里人不知道他到底挣了多少钱,只知道他有很多房车,他上新项目的时候会在好友亲邻间拆借,因为信誉很好,大家也都乐于借钱收高于银行存款的利息。当然他也会去银行跑贷款,私下他说过一句话:银行的钱从来就没想过还,到期过一下桥就行了。
大约在2010年,他参与新农村建设上了两个项目,这些项目的用意是节约农村宅基地而推行农民上楼。前期垫资阶段,银行贷款不好争取,只好大量集资。村里人听他说干的是公家的工程,还可以收比银行高很多的利息,加之他以前的信誉,集资很顺利。
2012年,安阳地区民间集资风波爆发,建筑业也开始下行,他的项目资金回笼困难,只好靠高利贷缓解紧张的现金流,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债台高筑的他开始躲避一拨拨要债的人,在随后的三年中,他居无定所、精神紧张,最后因糖尿病不治去世,下葬当天遗体还被债主拖到院子里。这三年中,为应付高利贷公司的追逼,亲友们大部分都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三哥走了,身后留下的是家族性贫困。
三哥,一米八的个子,身材匀称,古铜色的皮肤,双眼皮,话不多,微笑常年挂在脸上。他没有墓碑,甚至不知道遗体在哪儿,但如果想看三哥,我相信在那几栋楼里肯定会遇见他,虽然它们被重复抵押多次,但从法理上来说,它们都还是三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