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广州旅游人文社科

广州街道(3) ‖ 城市旧中轴线上的起义路

2018-03-31  本文已影响247人  大地倚在河畔

图: 杨和平 / 文: 大地倚在河畔

题记:城中无论什么类型的街道,都有各自的优缺点。城市闲逛者所喜欢的是街中那种戏剧的感觉。



街中博物馆浓缩了此街的历史。(杨和平摄影) 这幢六十年代建筑曾经是城市的标志。 (杨和平摄影)

起义路曾经名为维新路。光是从其前后使用的两个名称,就大致可见它在城市历史中的意义与分量,而且它还位于城市传统中轴线上,其在城市发展中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仅是这些角度就充满了可读性。带着这些去漫游此街既有意义又趣味无穷。

■■ 起义路的远近旧事

修建于1919年的起义路即当时的维新路,是近代广州一条很标准的新马路。广州从1886年修建天字码头及附近一小段道路开始, 新马路建设逐步展开,至 1932 年制定《广州城市设计概要草案》对街道建设作出统一规定而走向标准化。维新路是一条完全符合当时标准的新型街道。定名维新路,是因街道穿越清代衙门抚台、按察司等拆建而成 , 寓意维新变革。1966 年改称起义路 , 则系纪念1927年共产党人领导的 “广州起义”。今日起义路仍然是老城区一条重要的南北向通道,北起中山五路人民公园南界 , 南至沿江中路海珠广场 , 全长 1220 米 , 宽14–22米 ,  街道的肌理、结构得以保持 ,  原有风貌依旧可见。

起义路的长度和空间尺度可谓恰到好处。乍看上去,你或会觉得这街很普通很平庸,从南到北好像没有什么起眼的建筑,似乎也没几幢房子有多高的建筑艺术能令人留下深刻印象。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它的好感。就市民来说首先是因熟悉。从有记忆开始不久,人们就知道生活圈中有一条如今叫起义路的维新路。时常或不时从这里走过,弯曲的街道,两旁种有南方特有的榕树,宁静是它的特征。那时广州市公安局、华侨中学和广州教师进修学校相间座落于此,高第街口附近还有一间铺面不大但颇有名气的阳光冰室,路的南北两端分别联结着海珠广场和中央公园(即今人民公园)。对于外来旅游者,只要略为了解这街的来龙去脉,或许就会被这弯曲街道的宁静氛围感染。这里散发的旧街气息能够令你静下心来带着思索的志趣,心无旁骛地沿街漫溯。

旧骑楼与玻璃幕墙相映成趣。 (杨和平摄影) 单向度,浓荫下疾驰。(杨和平摄影)

稍加了解即可知道,广州历史上最早的书院之一、建于宋代的濂溪书院就位于起义路,位置在当时的春风桥北边,即今街道西侧的马鞍街一带。①这座广州的濂溪书院与当时各地设置的濂溪书院一样,是为了纪念宋朝学者周敦颐而建立的。周敦颐(1017—1073)字茂叔,号濂溪。这位理学造诣很深的湖南道州人曾在广州担任广东转运判官、提点刑狱等职。据说他的理学思想在生前并不怎么为人知晓,学术地位也不高,但他精通政务而且 “ 胸次洒落如光风霁月 ” 。 他的两个弟子程灏、程颐后来成为著名理学家。 南宋时期周敦颐的理学得到尊崇,理学集大成者朱熹对他评价很高,并为他的著作《太极图说》、《易通》作注解。那时各地都设置书院纪念这位哲人。广州春风桥北的这座濂溪书院,正是建于此时期,但在元代时遭到毁坏。

如今马鞍街内书院故址之上,矗立着连片的青砖石脚及坡形瓦顶的密集民居,周围更有大量近20—30年所建的多层现代民居,春风桥当然早已化为尘土。据记载,明清时期濂溪书院先后在药洲西边奉真观旧址(今教育北路北段西侧)和粮道旧署(今万福路北侧清水濠)重建。除了这座与禺山书院、番山书院一同作为广州历史上最早一批书院的濂溪书院之外,起义路后来有一座千倾书院也颇有名气。建于道光年间的千倾书院原是梁氏宗祠的所在地,也是大学问家梁启超在广州的故居。20 世纪 40年代,一群意气风发的西南联大毕业生租用此处创办了长风中学,也就是今广州第六中学的前身。经历变迁,千倾书院故址如今成了华侨中学的静静校园。走在街道上不期而然想到这些,令人深感城市时空变化的神秘莫测。

对起义路好感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可以在那些“庸俗” 的、最普通的建筑中看到城市区街之美,至少我觉得它是美的。沿途有百汇广场、建业大厦、合润大厦等多幢高层建筑,但它们都不是起义路建筑的主体。在街道两侧形态各异的榕树掩映下,那些三四层高的老房子有着质朴而又精致的结构线条,一些以青砖建造的楼房,尽管挂满商业招牌或有其它杂物,但仍可从中发现其建筑的精致艺术。我还特别注意到,树冠遮蔽下的阴暗墙体以及黑暗的窗户,有一种静态的神秘,暗示这里是可以宁静栖居的生活港湾。这些老房子与窗前楼外的老榕树所构成的景致 , 就如建筑艺术史家格朗特·希尔德布兰德在分析此类模式时所说那样:与人类居所的原型非常类似。

“不是因为我们必须去那里,而是因为我们希望去那里。” (杨和平摄影)
■■ 漫行于弯曲的街道是一大乐事

然而在我看来,起义路最令人愉悦的是它那弯弯曲曲的街道。这种弯曲使街道景色变化丰富,行走其中有步移景异之感。这是一种独特的城市街道魅力,人们因此而不嫌其长。英国城市理论家克利夫·芒福汀说:“ 欣赏曲折街道的不拘一格是一大乐事,或者带着一种持久的兴奋,期待每个角落的展开或是小巷里难以预料的左右拐弯能带来画面般的景象”。②  我翻阅资料时才发现,原来当年修筑作为城市中轴线重要线段的维新路时,市政当局为了避开千倾书院而绕了一个大圈,因此才形成街道弯弯曲曲的形状。我不禁悄然起敬,早在90多年前,广州城市建设者已经懂得尊重具有意义的建筑以及作出符合人性特点的街道设计,并为此不惜将城市的中轴线调整弯曲。芒福德在谈及中世纪城市规划专家对弯弯曲曲的街道的关怀时说: “一个步行人留下的自然痕迹是一条稍稍有些弯曲的曲线(除非他有意要克服这种自然倾向)…… 这种步行者一旦留下的曲线,它的美成了中世纪建筑的特点,也表现在中世纪后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譬如完美无比的牛津大街”。③ 我们之所以觉得平庸普通的起义路总是有着某种莫名之美,总能带给我们某种难言的愉悦感受,原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设计和尺度符合人的自然倾向。

附近的小店,日常生活的街。  (杨和平摄影) 斑驳的墙,笼中的鸟,叙说旧日仍在。 (杨和平摄影)

前往这条街道是非常方便的。长度 1.2 公里的全路段共有中山五路、西湖路、惠福路、大南路、大德路。大新路、泰康路/一德路等7个主要的街道出入口,平均不足180米就有一个。连同高第街、维新横街、马鞍街等较阔的横巷在内,出入口就更多了。出入口也清晰可辨。这种尺度的街道脉络和肌理,应该说对人们是具有极强吸引力的。

起义路还有一个基本优势,就是街道建筑大致上的整体协调。沿街建筑多为2到5层,很少有高度上的大起大落。建筑的类型并非一致,但在风格上能彼此和谐协调。建筑立面的色泽和材料或有不同,甚至有些还差异较大,但不致于突兀。一条好的街道并非都得靠多么了不起的宏大建筑来支撑,起义路没有这种建筑,它是平实的,然而这是一种连贯协调而且具有美感的平实。特别是沿路排列的树木强化了这种整体协调感。

沿街种有树木的街道总是令人愉悦的。尽管起义路未必完全称得上绿树成荫,一些树木还是略嫌细小树冠未够浓密,但树木对此街确实贡献很大。起义路几乎全路段种植路树,这使行人能够得到树荫遮蔽的凉快,绿色使人心灵平静,街道的宁静感觉,一定程度上正是得益于此。成排的树木对行人还有安全屏障的作用,至少增加了行人心理上的安全感。树木当然也有美学的意义。那些高大榕树的浓密树冠掩映着街两侧的建筑,阳光穿透枝叶的间隙,洒在建筑物的立面上,形成斑驳跃动变化丰富的光影效果。这些树木也好像沿街修筑的柱廊,或多或少强化了街道的边界,弥补了有些路段建筑参差不齐的视觉不足。

■■  期待:促发多样性,以增加街道的趣味与活力

但是,漫步起义路,你依然会明显感到此街的不足,这种感觉有时还相当强烈。对于一条位于中心城区且处在中轴线上的重要街道来说,起义路显然过于清冷了,甚至有点残破萧条之感。以人流量指标来衡量,在白天的常态情况下,这里每分钟、每米宽度上通行的人数大多会少于 3 到 4人,感觉趋于空旷。尤其入夜之后,它与东边仅数百米之遥的北京路对比相去甚远。街道缺乏应有的多样性。

偶见车水马龙,何处寻觅旧日春风桥的遗痕?(杨和平摄影) “街道以一种最基本的方式为人们提供了户外活动的场所……街道是一种运动。”  (杨和平摄影)

这种情况可能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其中街道使用功能单一似是重要原因,这里店铺大多是经营旗帜印染、奖牌奖杯之类,且这类商品对于市民日常生活通常不是那么重要的。这是街道特色和其他需求如何协调的问题。不过,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街道建筑的高度与密度不足,这种情况导致了街道的边界不清晰、围合感不强,也使街道未能以建筑的丰富变化促发街道生活的多样性。有城市理论认为当一条街道的高宽比介于1:4 到 1: 0. 4 之间的时候,人们对街道的感觉是最为合适乃至最为强烈的,认为优秀街道的建筑应该是很多而不是很少,建筑越多对街道的贡献越大。起义路如果希望变得优秀,似乎需要在这些方面有所加强。

或许有人认为,这种多样性及其所引起的变化会改变起义路的悠闲感觉,起义路不需要多样性。这里显然是将多样性与悠闲感觉对立了起来,但是促发多样性由此使街道增加趣味与活力,与保持宁静悠闲本色,这两者并非相互排斥而是可以相融共存于同一街道的。如同巴黎塞纳河左岸拉丁区的圣米歇尔大街,将古旧与新意相融于林荫之下,在枝叶间闪烁的霓虹灯影中既可休闲购物,又可品味香醇咖啡。这里不远处就有著名的莎士比亚书店。又如同意大利中北部的博洛尼亚城的古老街道,既是宁静休闲的散步场所,又是丰富多样的购物与聚会的地方。广州当然应当有一些街道是冷僻清幽的,但冷僻清幽不应属于处在城市中轴线上的起义路 —— 起义路应当是一条雅致悠闲而又丰富多样的街道。

                                            (写于流花湖畔)

街景:雕塑与地铁工地。 (杨和平摄影)

※ 注释

① 见 [清] 仇巨川 纂 陈宪猷 校注《羊城古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版P.193–195

② 见 [英] 克利夫 · 芒福汀 著 张永刚 陆卫东 译《街道与广场》(第二版)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年6月第1版P.157

③ 见[美]刘易斯·芒福德著《城市发展史——起源、演变和前景》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5年2月第1版P.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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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引自作者所著、杨和平摄影的《广州期待伟大的街道》。在此重发时略作了修改并增加了小标题。

■ 摄影师杨和平, 长期从事报纸摄影和编辑工作。曾获中国广播电视学会报刋新闻摄影奖等奖项。毕业于大学摄影专业,英国皇家摄影学会会员。喜欢美国摄影大师 Paul Strand 的哲学:直接摄影,即 “如实描绘”和 “精确提炼”静态景物,“客观展现” 世俗人物的内心世界。喜欢 “街头摄影”,喜欢拍摄小地方和小人物,喜欢用影像来陈述故事。曾经用上述手法陈述过《伦敦:视而不见》、《San Remo : 逝去的优雅》、《普罗旺斯的内心》以及《维也纳:有一种咖啡叫忧郁》这样的平凡故事。



“我们塑造城市,城市也塑造我们。”

【下期预告】《广州街道(4) ‖ 横贯老城区的东风路》,敬请留意。

2018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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