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马李莲梦雾

2018-11-20  本文已影响0人  辛苦娘子磨豆腐

1

病例。

两个大字印在蓝皮书上。

一只大手翻开。笔开始飞舞。

“马女士,这是我们第四次治疗了。”对面坐着的白大褂看了过来。

马李莲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向窗外。

又是一个雾天。

“马女士,您这次的梦是什么样的呢?”白大褂停下笔问道。

“啊——还和上次一样。”马李莲打了个呵欠,收回了目光。

雾。

病例上写下一个字,再次停笔。

2

马李莲每晚都能梦到雾。四周弥漫着无穷无尽的雾气,把光线都驱散掉的雾气。唯一能见的脚下,是一双破烂布鞋。

巧的是,最近几天真的下起了雾。梦里梦外,都是庞然大雾。

“马女士,您还真是和雾有缘啊!”白大褂哈哈大笑。

“医生,第二次治疗时我就说过你这个笑话并不好笑。”马李莲精致的脸庞偏了过来,毫无情绪。

像一件完美瓷器。

哈声戛然而止,白大褂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似要把那肺腑都咳尽才罢休。

病例被白大褂的大动作带起了一页,露出了马李莲冷漠的二寸照片。

备注:市长夫人。

3

马李莲翻过身去,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是这几日的休息被梦境叨扰了,她在心理医生的碎语中,垂下了眼睑。

从这场雾进入了那场雾。

“别看你的破鞋了!”耳边是忽远忽近的斥责。

马李莲将目光抬起,眼前终于从朦胧变作清晰。

那是她的丈夫。

那也不是。

马李莲呢喃:“我是市长的夫人,我的丈夫是市长。”

面前的男人却不由她如何盘念,他吃力地把手里的筷子甩将过来——擦着马李莲的脸庞,被掷落到凹凸的墙面上。

“再去拿一副!”男人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酒精。不过这对于马李莲来说,似乎没有区别。

单手捂脸的马李莲摇晃着奔去厨房。地上的筷子不会再动弹。它们好像伤到了马李莲,又好像没有。

厨房里响起笨手笨脚的叮叮当当。

“他妈的……”男人栽倒在桌旁。

4

马李莲坐在门前。

她魔怔着,再也没有坐在沙发上的从容。

她的背后是农具,她的身前是那场该死的雾。

屋里的男人让她滚去干活。

马李莲熟练地扛起农具,熟练得让她感到恐怖。这样的梦境太过恐怖。

骂骂咧咧又在耳边响起,她迅速地向田地里走去,她是这样服从着,想要逃离。

“这是梦……”

她自语着。

然后一遍又一遍。

她走到了田地上,却没有挥动手臂,她捂着脸面,怔怔看着雾里,像是失了魂魄。

“这是梦……不是吗?”

没有人回答她。

5

“快醒醒!”

马李莲仿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她将自己从失神中抽离出来。

“医……医生……”她竭力回忆着那名医生的姓氏,却是徒劳。

“医生?哈哈哈!医生!”

那不是医生。

那是个妇人。

妇人同样扛着农具,却在卖力地挥舞,她真的很强壮——因为她还在笑,前仰后合的笑丝毫不影响她的挥舞。

“你那醉鬼男人都说你失心疯啦!天天做些乌七八糟的梦呦!”

“我看你是真疯啦!你瞧瞧你那身子,还胡说自己是个什么夫人哟?”

“哈哈,你看你那脸,你就算是个罗刹鬼!”

妇人的奚落和她的锄头一样掷地有声,轰砸在马李莲的心坎上。

“脸?”马李莲慌忙地拿下了手——她好像始终在捂着脸。

她借着田地边的积水,看见了自己。

和精美的瓷器毫无关系。

一块巨大的疤痕附在脸上。丑陋,愤怒,无助……

马李莲痛苦地掩面,缓缓蹲下。她坐在她的农具边,无声地啜泣着。

“疯子,疯女人……”妇人惊诧地转过身去。

马李莲的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到泥土里。

雾终于散去,她就此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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