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前几月在家，我连哄带劝地让母亲同意我给她换了一台新手机。她原来的手机连微信打字都卡。

新手机一到，母亲让我帮她把旧手机上外婆的录音导入到新手机上。导入成功以后，我本想播放一下，可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说是她现在还受不了，不敢听外婆的声音。我便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把那些录音在自己的电脑上夜备份了一份。

上个月我在回忆录里写到童年因病去世的好友时，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外婆，停下笔久违地流了眼泪。

双十一的时候我买了一个移动硬盘。把旧硬盘和电脑里的大部分文件都导入了进去。

在一个文件夹里，我找到了一个视频。

那个视频的标题是一串代表时间的数字，封面是我家的厨房，录制设备是诺基亚5320.。

我几乎是在看到它的同时就想起了它的内容。

那是2011年，我大二暑假回家，外婆教我炒回锅肉时我录的视频。

那一年，我20岁，外婆93岁。

那是外婆带着我做的唯一一次回锅肉，也是最后一次--外婆在那之后做菜常常会忘记关火，味道也掌握不好，也就很少进厨房了。

我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开始外婆拿着锅铲滑油，视频里没有出现她的脸，只能听到我和她的声音，下肥肉的时候我被烫到了说了一句好烫，外婆笑了。

我突然按下了暂停，然后捂住脸，然后又站起身，又坐下。

眼泪就顺着我的手指缝往下流，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看着外婆去世，我坐着灵车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外婆走的那个下午我下午一个人去取遗像，在遗体确认书上签字，深夜一个人从殡仪馆走回家，去办证大厅注销外婆的户口，所有这些时刻，我都不曾哭得像现在这般伤心。

我想起自己在外婆走后无数次地安慰和鼓励母亲。

我想起了自己大学时看到一半就赶紧关掉的生命之树，还有夏日大作战。

我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会儿，写下了这些字。

算不上日记或是对外婆的回忆，甚至不及我在梦中恍惚间对她讲的那许多话。清醒的时候，我深知我与她阴阳两隔，永远再无法相见。只有在梦中，我还会像视频里一样，和外婆一起说话一起笑，问她这问她那。

11年她教我炒的回锅肉，16年17年我一个人在外国读研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炒一次，18年她就走了。

17年冬天，她在床上翻身摔到床下，我扶她上床以后回卧室一个人抹眼泪。

外婆走时没有浑身插满管子，没有太多痛苦，没有我曾担心的那许多情况就安静地走了--她就连离开也在给我力量。

所以18年她走的时候，最不敢面对外婆离世的我竟能强忍悲伤安慰母亲。

就像我学炒菜被烫到的时候，她只是笑，就能给我最好的安慰。

只是如今，还有今后，我做的菜味道如何，她却是再也尝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