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阑闲语枕星梦，晚尘邀约揽天河（上）
她，是那个初谙世事的凌然仙子，立如亭亭净植。
他，是那位银池桥畔的白衣少年，笑若朗月入怀；
他有一支她的绾雪簪，
她系一段他的红梦线，
那一日，她请他阔谈天下大势，笑看六界众生；
那一夜，他邀她一游天界尽头，轻踏银河彼岸。
风云变幻茫茫，愿赏一人绚烂；
天下更迭苍苍，犹记一君谦润。
一阵敲门声传来，岚霜怔了一下，突然腾地站起身，险些将茶杯打翻，岚霜并未注意，快步走到门前，门没有关，只见一位少年站在门槛外，月光如水，将他的三千青丝染得银白，他向岚霜笑了笑：“小仙未带拜帖，贸然来访，可有打扰到仙上清修？”
润玉虽已是天帝，却有不随便进出的习惯，对待岚霜，亦是如此。
岚霜倒是没那么多忌讳，见夜神站在门口，岚霜笑道：“夜神殿下客气，方才并没有修炼法术，又怎说的上打扰呢？夜神殿下请进，莫做了那槛外人才是。”岚霜调侃，润玉微微欠身道：“今日让仙上久等，实在惭愧。”边说边迈过门槛，与岚霜走至落雪斋正堂漫影轩。
“久等什么！刚刚过戌时，不算太晚”，岚霜笑道， “倒是夜神殿下，长年熬夜，也不知夜神殿下是怎么司守到天亮的？还有那只小魇兽呢？”岚霜好奇地眨眨眼睛，润玉忍不住笑道：“仙上可是忘了，小神日中时可以休息，此等闲职散漫得很。至于魇兽，想必，片刻以后便会寻着梦境过来。”
“仙人都说夜神这个职位不太好，我看俸禄却很高啊，再说，这个职位上职时人少清闲，又能在布星台看满天繁星，这夜神之职可是十分有趣的！”岚霜倒是真心喜欢夜神一职，并非是刻意安慰。
“若是仙上喜欢，试试倒无妨。”润玉平静地说，与岚霜走进漫影轩，岚霜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仅仅雪神之职就已经让我整理不过来了，今日找仙上一坐，也是为了布雪图之事。”
“不知所谓何事？”
“诺，这六界的布雪图夜神可阅览过？”岚霜得意地拿出午间刚刚授予的布雪图，一边笑盈盈的指给润玉看，润玉顺着岚霜手指的方向望去，案前登过明亮，映起一张古朴的图卷。
“我实在看不懂，夜神殿下可否指点一二？”岚霜斜着头嘟哝，润玉走至案前，刚笑道： “雪神仙上——”
“停！我说怎么今日哪里别扭！”岚霜打断了润玉的话，这还是润玉登基以来为数不多地被打断，润玉抬起头，只见岚霜调侃地走上前，“一口一个仙上，今日已经被亦泠叫过好几遍了，如今你这样的散仙也这么叫我，”眼神中带着调皮，指着自己假装愤怒地说，“难道我真的像上清天那几个老神仙吗？”
“仙上误会了——”润玉恍然一愣，似时光倒流几千年，从凌人的天帝又回到最初腼腆的少年模样。
岚霜看到堂堂夜神忽然懵懂，“噗嗤”一声笑了，润玉有些无奈，这小神仙还真是古灵精怪！
“不过，我既然与夜神是朋友，也不喜欢仙上长仙上短的，还是叫我岚霜仙子便好。”岚霜微笑着说道。
“岚霜仙子见笑了。”润玉缓过神来，忙改口，岚霜蹙展眉笑， “我就说嘛，以夜神的仙识，定是仙途不可限量。”岚霜作揖道，润玉低头轻轻一笑，抬起头望着岚霜双眸，皎洁似仲秋月，明亮似子夜星。
岚霜见夜神盯着自己，心中打鼓，刚要询问，便见夜神注意力回到布雪图上，“不知岚霜仙子有什么疑问？小神定当尽力解答。”润玉两袖清风，长身挺立。
“呃……我新官上任，天界没怎么拜访过其他地方，不知天界是否需要下雪，实在难以对付……”岚霜面露难色，小声说道。
润玉看着眼前人尴尬地咬着嘴唇，会心一笑，指着图上最上层说：“仙子可知道这是何处？”
岚霜见图上一片祥云围拢，九霄云殿巍峨地赫然挺立，只是……怎么在九重天上还有一处清烟许许若隐若现的殿堂，甚是恍惚。
“不错，这正是九重天，而这九重天之上还有一处上清天，乃六界仙、灵、妖、人、魔、冥魂皆向往之处。”润玉拂手掠过高处，岚霜听闻六界师尊玄灵斗母元君便在这上清天的吾尘殿宣讲，九重天所有上神都会拜访。
“既是上清天，想必夜神仙上一定拜访数次。”岚霜转过脸，问站在身旁的白衣仙人，润玉微笑着说：“玄灵斗母元君每年都会有法会，与众仙论议道悟，在下也有幸听过几次。”
每年！难道每年都要去哪里坐几个时辰？真是天道难懂！
岚霜瞧见旁边用小字备注： “甚高，雪凝畏之。”
“看来上清天与九重天暖如春，凉如秋，倒是没有风雨雪雾的打扰。”岚霜不禁轻松一些。
“原先翼渺州是先天后的母族，花界与天界不和，”润玉顿了顿，字卡在嗓子眼里，润玉一字一字地说，“不过现如今上清天与九重天、翼渺洲、花界合为天界。”润玉语调一转，转过身去，眼中却是幽深复杂的。
岚霜倒是听说先天帝在位时与花界不和，先天后逼花神跳临渊台，又皆叛逆之名处死如今天帝的生母洞庭君簌离，被打入毗娑牢狱中后也跳了那临渊台，到底都是为权痴迷的人……
‘不过……这与夜神有何干系，他为何会这样不正常呢？他到底是谁？’岚霜心中莫名其妙，又不便询问，毕竟是自己请的夜神，只好把话引开，“这天上除了环境好一点，其他的实在无趣，”岚霜做到案前，无聊地玩弄起火烛，“夜神仙上，你们在这天上不无聊吗？”
“飞升，修行，日复一日的修炼，最终吾透世道。这也许是众多生灵中所向往的，只是，在成功的同时却也伤害了自己。莫羡三岛仙云绕，谁知十洲空寂寥。”润玉轻声说道，他不便说更多，只好以一句诗回了岚霜简单的问题。
“啊呀，怎么明明说要请你过来聊天的，反而谈起这些来？我自从上了天界，脑子越发不好使了，夜神莫嫌弃。”岚霜见润玉忧郁，拍了一下脑袋，打破沉寂。
润玉回过神，见岚霜愧疚，一湾滢笑露出，“仙子倒是有意思，那仙子认为，神仙如何？”
岚霜放下手中的烛台，用手托着双腮，“一切生灵皆有存在的理由与价值，神仙既是仙体，那么便要承担着较其他生灵重的责任。不过，好不容易人生走一遭，必要做对得起自己的事，民间说： ‘人生四大乐事即吃喝玩乐。’这话虽粗俗，却有道理，如果人生无吃喝玩乐，那么哪里来的饱满、畅快、享受、喜悦？想必，其中之妙道不难体会。”
润玉转头望向案前那一双似星辰的眼眸，活泼与平静交织。
岚霜抬眼间看着桌前的白衣少年，长身直立，如芝兰玉树，让她想到一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既然夜神来了，那么，这几坛揽红碎便送给夜神。这揽红碎是由百花拌着晨露，又在冷樱树下放置五次月圆，这是今年最后三小坛，赠与夜神细细品味。”岚霜的手拂过玉桌，便出现三坛未开封的酒，岚霜将酒递给润玉，润玉怔了一下，随即一绽笑容，“你藏酒，不怕被天帝陛下发现处置吗？”
“天帝是一代明君，每日有各种政事处理，哪有时间在意？如果没有人告诉陛下，他又怎会知道？莫不成，夜神要去向天帝打小报告？”岚霜立即将话回过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润玉笑道： “仙子放心，既然仙子视在下为密友，小仙定不会辜负仙子所托。”
岚霜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这酒不烈，也不易醉，不过有些寒，夜里凉，夜神仙上若喝不惯冷酒，就用笼火温上，倒也是暖身的。”
“在下有时于夜间饮酒，寒酒倒也是一番滋味，夜间孤寂，有一壶独酒，一只小兽，便足矣。”眼神迷乱间又回到司夜的日子，那时旭凤与叔父总劝他将酒暖些再饮，可每每拿起酒杯，却还是寒冷的。
润玉轻轻打开酒塞，今日的酒却是淡香不失花色，清凉不觉寒冷，“仙子酿的酒清香甘洌，倒比在下的一位故友的桂花酿更胜一筹。”润玉念起当年锦觅的桂花酿，只是酒气过烈，饮罢胸口有灼烧之感，如今岚霜的揽红碎沁香虽淡，却闻之难忘。
“仙上过奖，过奖，既然仙上品酒如此高超，想必仙上的手艺定是匪浅的。”岚霜敬言道，润玉谦虚一笑，忽然问到：“不知仙子三日后的十五是否清闲？”
岚霜算了算近几天的事务，三日后十五，并没有什么事，便说道： “无事，不知夜神仙上有何要紧事？”
“并无，只是问问岚霜仙子是否有空去天河一游？”
“天河？可是人间与天界的界线？群星汇聚之处？”岚霜听闻天河夜间景致是这六界难得的群星璀璨，六界也没有多少神仙有幸游览。
“正是，请问仙子——”
“——去！肯定去！”润玉还没说完。岚霜便抢着说道，润玉看着眼前这个性急的小上神，忍俊不禁。
“既然仙子喜欢，那小仙三日后戌时便于白鹤林边的彩虹桥等候岚霜仙子。”润玉笑道，岚霜爽快地答应：“好，那我便在彩虹桥畔等候仙上。”
明月近圆，星宿璀璨，霁云推灯映宫处，漫雪观影夜沉轩，问得何许人常在？却道一坛清酒饮倦花容愿。
且说岚霜来到天界，还没有拜访过什么仙人高神，思来想去，便要去姻缘府将红线还给月下仙人。
“仙界传闻月下仙人快五万高寿，这可是真的？”岚霜一边将一摞书放置在书阁中，一边问寒曦。
寒曦笑了笑，说道：“这月下仙人是先天帝的胞弟，乃是是青丘九尾狐一族，是为天帝陛下的叔父，不过月下仙人虽然高寿，面容却似少年，实在没有老仙的做派，却自称‘老夫’，倒是很有趣。”
岚霜立刻感兴趣，听闻月下仙人的姻缘府是众仙子皆热闹之处，她今日也去凑凑热闹！
一路向南，直至一个题着“姻缘府”字样的镶红边匾额，岚霜向府中探了探脑袋， 侧了个身便溜进了姻缘府中，姻缘府仿佛有什么要事，一群仙娥涌进姻缘府，在姻缘府中的古榕树上系红线，衬得古榕树的叶子越发油亮。
姻缘府中熙熙攘攘，岚霜掐了个诀，将身体隐形，与旁的薄雾无异。
绕过长长的求红线队伍，她见府中堂舍里并无月下仙人，心中有些失望，忽然绕到姻缘府后花园，姻缘府倒不似天界其他地方，烟雾缭绕，弄得人晕头转向，姻缘府后花园中百花簇拥。虽说天界除了璇玑宫的晚香玉，是天帝日复一日以灵力浇灌，其他花草都是云朵幻化的，不过毕竟色彩斑斓，为姻缘府的热闹又增添了一番兴致。
岚霜眼神一转，猛然间看到假山乱石的空洞中有一个红红的东西，实在可爱。岚霜撤下隐形咒，轻轻踩过绿葱葱的草地，来到那团红球身边，这才看清楚。
原来，那并非是红球，竟是一只皮毛火红发烈的狐狸！岚霜蹲下轻轻拍了狐狸一下，皮毛顺滑整洁，不知是哪位仙家的。
正在岚霜心想时，那狐狸体内闪过一道微光，岚霜赶忙向后退了几步，只见那狐狸不见了，面前反而多了一位红衣少年。这少年可能是因午觉被打扰，眼中有些生气，见到岚霜，瞬间变换了脸色，拉起岚霜的手问道：“不知汝是哪位仙家的千金？来老夫这姻缘府可是求红线？”
“我不是哪家的千金闺秀，在下是落雪斋雪神岚霜，倒是仙上，不知是何方神圣？”岚霜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来，那少年被话语吸引，并没有在意，听到岚霜的一番话，少年睁大了眼睛， “原来这便是那位早早飞升上神的雨神之女啊！”方听到岚霜的问题，又做出一副资质深不可测的样子，“老夫乃是这九重天上牵婚引缘的月下仙人。”
‘月下仙人？那不就是那个五万高寿却有着少年容貌的姻缘府上神吗？’岚霜心想，月下仙人笑道：“你这小上神可是为数不多打搅了老夫的美梦，不过如此花容月貌，倒是也划算，不如今日老夫领你在这姻缘府好好玩玩，当上神，不必把自己累成穷奇。”
“月下仙人之言，正合我意，烦劳月下仙人了。”岚霜爽快地答应，心想，反正不逛白来一趟，倒不如逛逛，顺便问问天界的故事。
待月下仙人引领，岚霜赶忙跟住其步伐，翩翩而游。
因道是：红线府中遇红主，姻缘堂中牵偶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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