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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遥

2025-07-24  本文已影响0人  心情变成诗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2025鸟超杯写文PK赛第二轮淘汰赛。(关键词:深渊,姜汤,越……越……)

1

暖秋,夕阳斜照,慵懒地洒落一片金黄,余晖沐浴着大地。

小风从后山砍了一担柴,沿着小道盘山而下,前方是陈姨的裁缝店,不由自主放缓脚步,映入眼中是陈姨身穿紫色长裙,倚坐台阶,手里捧着一本书,柔和的阳光在她的脸庞镀上一层金,弯弯的刘海也染成金线,瞬间的美丽如仙子下凡。他有些眼热,咽喉动了动,却不敢停留,屏住呼吸想快些走过。

“小鬼,休息一会喝口水!”耳尖的陈姨抬起头把书本合起来放在膝盖上,看到小风,脸上笑意更甚。小风是她熟识的邻家男孩,有些腼腆,也是她可以调侃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小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停了下来,踌躇片刻走到台阶前放下担子,揉了下酸疼的肩膀,没有吭声。

“今天怎么是你一个人上山挑柴,不怕野狼把你吃了,胆子越来越大了。”陈姨伸手拉着小风走进店铺里,又去厨房提着一个大茶壶出来,递给小风一个大瓷碗,缓缓倒上沁香的茶水。“不怕 ,我是大人了。”小风低眉大口抿着茶水,碗中莹碎的黄绿,飘动着几小片纤细茶尖,就像无处落脚的浮萍。陈姨坐在木凳上,胳膊靠着缝纫机的台面上,手掌托着下巴,细细看着眼前的男孩。

裁缝店并不宽敞,甚至有些简陋。门口有三级台阶,上面是光滑的青石,可以供路过的人们休息。门框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四个楷书“凝香服饰”,扇板门的木板取下来整齐地码放到一边。店里左手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整齐地摞放着几本小人书,还有两三本线谱的古书,给小店增添了淡淡的书香气。一缕阳光穿过窗子照在倚墙的那台缝纫机盖着一块花布上,机子前边放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木头圆凳,周遭散落着几片布碎子,更里边是一个竖着木格的小柜子,此刻上面只斜放着几匹灰黄红相间的布匹,右手边是一张大木板拼成的大桌子,上面放着两把大剪刀,还有几片划线的白粉片,最里面装着布帘拉起来遮挡的床铺。

陈姨是个有学识的人,却是个寡妇。去年死了丈夫,婆婆嫌弃她克死自己的儿子,叫上族人把她赶出家门,连孩子也不让她见。陈姨哭闹无用,只能搬到离村子两里地山脚下早已废弃亭子落脚 ,并请泥水工匠修缮,建砖墙,装上窗户,做了一个厚实的扇门,在屋后搭一个灶头,置了一张餐桌,屋里放一张床,拉上帘子,亭子成了她的新家。屋子周围是一片荒地,开荒后种点菜,基本可以自足。为了生活,陈姨不惜和婆婆大吵一架将陪嫁的裁缝机抢了出来,依靠早年学到的裁缝技术,就着这屋子开起裁缝店。

母亲时常带兄妹上山砍柴,经过裁缝店,有时会进去讨碗茶水,一来二去,渐渐也就熟络了,平时一些需要缝补针线活也会送店里来。

“谢谢陈姨!”小风大口喝光了碗里的茶水,把碗放到桌子上,转身要离开。

“喂!你的衣服破了一个洞,脱下来,我帮你补补。”陈姨走过来按着小风的后背,用指尖刮着那裸露的肌肤,“破了好大的一片。”

“不用了,回去让我娘缝。”小风羞涩地颤动了一下,向前躲了半步。

“回去会被骂的。我这边有同颜色的布,补好了看不出来。”陈姨抿嘴前进一步,扯着他的衣领。

“可是,我没有钱。”小风知道,陈姨给人缝补都是要收钱的,自己身无分文。

“你不是砍了柴,留下来当工钱,如何?”陈姨望着眼前窘迫的男孩,笑着说道。

“那好吧!”小风突然有了底气,心里轻松了不少。于是躬着背,利索地脱下衬衣,右手臂弯着遮挡胸口,脸上泛起一丝潮红,侧着身子把衬衣递给陈姨。

“小伙长得挺壮实嘛,还害羞,早些年像你这么大都娶亲了。”陈姨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几下,才接过衣服,裁剪好布料,就坐到缝纫机前,开始忙碌了起来。

小风双手交叉站在陈姨的身后,忍不住悄悄走到她的身后,屏住呼吸小心地凑过去,嗅一下那发间的香味,可是目光穿过长发却落在衣襟里那片丰腴的雪白。时间停滞下来,小风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脑袋一片空白,就连突突的缝纫机声音也变得遥远。

“好了!”陈姨仔细地把衣服的线头剪干净,又翻着看了看,转过身把衣服递给小风,“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小风接过衣服,偏头躲开,背过身子穿好衣服,也不回话,走出店门挑着那担柴火放进陈姨的厨房。

“柴,给你了,别和我娘说。”小风撒开脚丫就跑。

“喂,和你开玩笑的,柴火挑回去呀。”陈姨喊叫着追出店门,只看到远去的背影。

小风回到家里,不敢和娘说补衣服的事情。晚上睡觉却梦到了陈姨,又见那片雪白,醒来发呆了许久。早上小风到河边洗了自己换下的裤子。

2

深秋,黄叶飘零,天渐冷。

夕阳西下,天边的乌云愈加厚重,沉闷的雷声响彻山谷。小风挑了一担柴匆匆下山,远远看到陈姨抬着锄头在屋檐下正奋力挖着泥土,来到店门口时喊道:“陈姨,在干啥?”

陈姨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眉间满是疲惫:“挖排水沟,要下大雨了,担心水会漫进屋里。”

“陈姨,你帮我改下衣服。”小风把柴放到墙角下,比画着身上的新校服。

“锄头给我,我来挖。衣服太大,还要改小一些。” 小风脱下衣服,站在水沟旁。

“怎么不敢让你娘来改,怕她揍你吧。”陈姨从水沟里爬了上来拍了拍衣角上的泥土,抬头望望黑压压的天空 ,又低头看看还没挖完的水沟,把散开的头发理到耳后,又捏了捏酸疼的手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怕,那担柴当工钱。如何?”小风脸上有些发烫,作势要走,他知道厨房里的柴火剩得不多,陈姨一定会同意的。

陈姨上前拿过衣服,抖开看了看:“工钱值不了这担柴,你可不得反悔。回屋吧,我给你改。”

电灯带来了光明,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不一会数不清的飞虫盘旋着光亮,也有些小虫直愣愣地冲了上去,撞到滚烫的灯罩上,又落了下来。

“把衣服穿上,我看看哪些地方要改。”陈姨坐在木凳上,有些疲惫,倚着木桌,托着下巴,仰头看着小风。

也许是夜色给了他勇气,当着陈姨的面,小风也敢光着膀子,接过衣服套在身上。“双手伸直。”陈姨站起来,把手搭在小风的肩膀上抚平上面的褶皱,接着扯了下那宽松的袖口,最后两只手从他腋下一直理着衣服到腰间。“转身。”陈姨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上,小风嗅着那缕香味,不舍地转过身体。“挺直了。”陈姨的指尖从他的颈部向下刮着直到腰间,那细细的触感就像是电流穿过了狂热的心房。“可以了,脱下来吧。”陈姨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朵,好柔。

小风喜欢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就如在梦中的放肆,每天短暂的相处,陈姨成了自己脑海里最陌生的熟悉人。望着她的背影,是那么的美丽,他的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难道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他不敢承认,可是为什么心里又忍不住向她靠近。她踩缝纫机的声音如山涧间的溪水,柔和的流淌,悠扬的韵味,还有她手脚配合,身体的律动,在灯光底下,就像学校里音乐老师跳的白天鹅,娴静委婉。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消逝,小风沉浸在其中,心里升起了一股狂热,也忘记了要去修水沟的承诺。

“好了,你再试试。”陈姨起身把衣服披到小风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小风潮红的脸。

“不试了。”小风这才想起还没去挖水沟,弯着腰夹紧双腿扯过衣服转过身慌乱地套在身上,就要往外走,“我去挖水沟。”

“小风,算了,这雨今晚不见得会下。太晚了,再不回去,你娘真要骂人了。明天我自己再挖一下就好。”陈姨拉着小风的胳膊,一只手指头勾着他的下巴,“柴火留下就好。”

“万一半夜要下雨淹了怎么办,我还是不放心。”小风侧头躲过,昏暗的灯光,陈姨应该发现不了自己羞红的脸。

“要真下雨,罚你半夜过来挖。回去吧,不早了,我也要去煮饭,可没有你的分。”陈姨帮小风衣服理了理,满意地点下头,将他推出门外。也许怕小风担心,又说了一句,“放心吧,要真的下大雨,说过半夜来挖沟的男人都排成队,还轮不到你呢。”

夜幕降临,天更低沉了,小风望了望漆黑厚重的乌云,告别陈姨。或许半夜下雨真的会有男人来帮她,这个谁知道呢,小风心里莫名地一痛。

夜已深,一声炸雷惊醒沉睡的小风。瞬间的雨落交织成布幕,天空一片灰白。风刮得急,呜呜咆哮着摇曳着大树,发出哗哗的摆动声。雨越下越大,屋檐就像是无数条巨龙张大的大嘴把雨水喷射到地面,把整个世界陷入无尽的深渊。

小风从床上坐了起来,再也没有半点睡意。这么大的雨,水肯定漫进陈姨的店铺里,当时应该坚持把排水沟修好的。

雨越下越密,风吹得更紧,望着窗外的,无数雨落,仿佛是陈姨无助地哭泣,小风再也坐不住了。

一道闪电掠过,小风轻轻地关上后门,紧了紧身上的蓑衣,义无反顾地冲进无尽的雨幕之中。一路的泥泞,雨更密了,小风挣扎着前行,满身雨水,衣服在走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蓑衣给他保留着仅剩的一点温暖,脑子里陈姨的泪,让他忘记了黑夜里的孤独与恐惧。

终于,一个黄豆大的亮点出现在前方,小风加紧脚步赶了过去,大雨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奋力地挖着,那不就是陈姨。

小风松了一口气,还好,真好。

“陈姨,你回屋,我来挖。”小风冲上前,抓着陈姨的胳膊从沟里拉了上来,随手抢过锄头。

“你这个痴子,下这么大的雨,跑过来干什么,我自己可以的。”陈姨长发紧贴着额头满脸是水,全身颤抖,带着哭腔,只是分不清那脸上到底是水还是泪。

店铺里没有灯,风太大把电线给吹断了。只有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水已经漫到门口的第二个台阶,眼看着就要漫过门槛。小风环顾四周,来到路边的那个下水口,整个人蹲在水里,把里面堵住的杂物拨了出来,有了排水的地方,浑浊的水打着漩发出滋滋声音急促地流走。小风这才回到店门口,对着水沟奋力地挖了起来。

店门口的水位渐渐落了下去,雨虽然越下越大,但至少不会淹进店里面了。水流顺着挖好的排水沟流进下水口,小风拄着锄头走到屋檐下,两个人相视而笑。

“进去把身上的水擦干一下,等雨小些再走。唉!你这傻瓜还真的跑过来。还好你来了,不然水肯定漫进屋里。”

外面风好大,陈姨把小风拉进屋里,又把门扣上。屋里没有风,停下来不动身体却冷了几分。

煤油灯散着淡淡的光,在风雨交加的黑夜,悄然多了一丝暧昧。

“你盯着我看干,脸上长花了吗?这个毛巾给你,把衣服脱了擦一下。别着凉了。”陈姨穿着一袭睡裙,雨水浸湿过后紧贴身上,没有穿内衣身躯变得更加玲珑有致。

小风接过毛巾,她指尖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手背,电流带给他一阵眩晕。小风连忙低下头,看着脚尖:“我没有看你。”

“又脸红了,我不说你了,我也要擦下身子。”陈姨抬着煤油灯走到她的床边,把布帘拉起来,也开始换身上湿衣服。

幽暗的灯光,那曼妙的身影完整地印在布帘上。

小风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了下来,毛巾上有淡淡的香味,和陈姨身上的味道一样的,心里渐渐狂热起来。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正在换衣服的陈姨吓得大叫,慌乱中又不小心打翻煤油灯,屋里陷进了黑暗。

“啊,小风。”

“怎么了,我在。”小风掀开帘子冲了进去,一个湿热的身体扑进他的怀中。

小风头脑一片空白,梦境中的画面占据了整个脑海。

风刮得猛,雨下得更大。

这一夜,走不了了!

这一夜,好短!

“陈姨……”小风醒来,看到陈姨坐在床前,手里捧着一个大碗,散发着淡淡的红糖味和姜汤的味道。

“起来了,把姜汤喝了你就回去。”

“我……”

“雨停了,天空会有彩虹,人们只会惊赞彩虹的美丽,谁会知道雨是彩虹的泪。”

“我听不懂你说的……”

“走过这片大山,外面会有更美丽的风景。听不懂你就多识字多读书,以后你会懂的,忘了这个夜晚。”

“我不会忘的,我是大人了,会负责的。”小风接过碗,一口喝完,心是火热的。

那一夜的雨水冲走太多的痕迹,就连泥土地里的脚印也消逝不见,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3

残阳西斜,陈姨倚在扇门上,冷漠地说道:“说多少次了,你有时间应该多读书,以后少来这里。”

“我没有耽搁学习,给你看个东西。”小风擦了一把汗,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奖状,上面写着作文竞赛第一名,“我写的文章获奖了,谢谢你教我。校长说,我在古代就是秀才。”

“真好,金鳞岂是池中物。”陈姨脸上多一丝笑容,眼睛里却藏了一线伤感。

“陈姨,你有心事吗?”小风把奖状收起来,惶恐不安。

“你看那。”陈姨指着青石,那里有一个缝隙,雨水过后,居然长出一棵新芽,在瑟瑟的秋风中摇摆不定。

小风想了一会,说道:“你是说,不管有多么困难,环境多么恶劣,也不要放弃,对吗?”

“不是。我是告诉你,在不对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长出来的东西,终究过不了寒冷的冬天,要么让人给踩死,要么冻死。”陈姨起身要回屋,“别再来,对你我都好。”

“难道你是怕别人的眼光吗?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只是做我想做的事。”小风满脸倔强。

“我是放不下我的孩子才留下来,已经上诉了,只要法院判了,就会离开。这里只是我人生的一个驿站,而你只是一个匆匆过客。”陈姨站在门边,背对着小风,“你和我,走出大山,都会变的。”

小风没有说话,他走到台阶前,抽出柴刀,小心翼翼地把那棵纤弱的新芽挖了起来,捧在手心:“陈姨,我会保护它度过这个冬季,直到春天再送回来。”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陈姨回头望着远去的背影,一声长叹,唉!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呢。

时间如流动的水,不经意间,已过万水千山。

过年置办新衣对于小风家是一个负担,就是因为穷。今年的新衣,母亲决定去陈姨的店里做,爱美的奶奶也托人早早买好布料,那种大红大绿的厚实料子,其他人没有买,去陈姨的店里挑选就好了。

腊月二十五清晨,母亲把一大盆稀饭端上桌子,阳光穿过屋檐瓦口,掠过飘逸的热气,荡漾出七彩光芒。

“大家快些,吃完了去陈寡妇店里裁新衣。”父亲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轻轻一吹,扬起一片水气,把他整个头都埋了进去,即刻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是喔,今天都二十五了,去年二十三我的新衣就做好了,还改了两次,才算合身。今年是迟了些。”奶奶转过碗,撅起嘴唇把饭汤吸进嘴里。

奶奶的话让全家人沉默了下来,各自盘算着心事。

“娘,陈姨为什么不嫁人的?我看她对人挺好的。”小雨喝了口饭汤,随口说:“她长那么漂亮,好多男人去她店里,是不是他们都喜欢陈姨呀?”

小风捧着饭碗往后挪了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那是个扫把星,克男人,谁敢娶她。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去店里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哪会娶她。呸!”母亲夹了一块咸菜,扔进父亲的碗里。

“娘,不对,爹也常进去讨水喝,我爹是好人。”小雨大声地辩解道。

“吃饭,吃饭,小孩子懂什么是好人坏人。”父亲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打断小雨的话,“她会手艺,能养活自己不靠别人,村里有几个女人比得过她。”

“是啊,她一个人不容易,都是苦命的女人。”奶奶叹息着插了一句。

“哎呀!你可真心疼她,会手艺,你是不是也常去哈。”母亲听了一下火气上来了,把碗重重一顿,眼角朝着他瞪了过去。

父亲缩了缩脑袋,低下头猛干饭。

“不对,陈姨是……是个好人,不可以这样说她!”小风心里像针扎了一下。

风很大,天上的太阳懒洋洋地照着大地,几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店铺里很冷清,陈姨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裁着一片黑色的布。听到响声,抬头一看,脸上立刻绽满笑容,迎了上来:“小雨奶奶,小雨娘,总算来了,我寻思都二十五,也差不多了。”

奶奶第一个进店铺的,怀里搂着她那红绿的花布料子,小心地放在大桌子上,望了望木柜子上仅有的几匹布,不由得咧着嘴笑道:“陈妹子,来看看我今年备的布料,多厚实。”

小雨紧走两步从奶奶的身后挤进店里,几步跨到小柜子前,看着上面仅剩的布料,小嘴立刻翘了起来,大声嚷道:“没有我喜欢的花布料子,都不好看,哼!”

母亲也挤进去,店铺里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

“确实,陈寡妇就这几匹布吗?”母亲走到小柜子前用手翻了翻,转头望着陈姨,满脸的失望,应和着小雨叫喊声也囔囔道“我就说要早些来,早些来的。”

父亲伸长脖子往店里瞅了瞅,伸手在小桌上拿了一本书,缩着脖子退到门外右边的第二台阶上坐着,抬头瞄了一眼小风:“你先进去量吧,我最后。”

小风摇了摇头,也拿了一本小人书,挨着父亲坐下,无聊地翻了起来。

“小雨奶奶,你这个棉布料子好柔软,花色也好看,是您自己去挑选的吧,我待会好好给你量称好,做好了穿上保准您年轻十来岁。”陈姨打开奶奶的料子看着,不住地夸赞着,听到小雨和她娘抱怨,连忙放下手中的料子,转身走过去,“有花布,我放底下的柜子呢!”

“年轻十来岁,那不成了老妖精。”小风翻了几下小人书,手上的这本是看过的,一下子没有了兴趣,转头看到笑得合不拢嘴的奶奶,忍不住补了一句。

“小崽子,有你这么说奶奶的,我怎么就是老妖精了,庄上哪个人看到我不说我长得年轻,有精神头。”奶奶一听不高兴了,把手上的花布料往桌子上一顿,手指重重地叩上去发出咚的一声,疼得她皱着眉头捂着手指,眼睛一下潮红起来,也不再说话,转身走到缝纫机前的小凳子上坐着。

陈姨走到小柜子前弯腰打开底下的一个双开门,从里面捧出两叠花布,一叠是粉红色的,上面还印着紫红的小花。另一叠却是淡绿色的,却是碧黄相间的大叶子。小雨眼尖,扑上去就把淡绿色的那包布料抢到手里,掀开一角看了,就搂进怀里高兴地蹦跳起来:“娘,这是我喜欢的料子,我就要这个荷叶子的。”说着,扯开一角贴在身上扭着腰比画了起来。

陈姨抿着嘴笑着,把手上粉花色的布料掀开一角,披挂在母亲的胸前:“小雨娘,你和小雨的布料是我去镇上特别备回来的,跑了几家供销社呢。你看看这要穿在身上,我再给你束束腰,你这身材呀还不迷死一堆男人。”

“陈妹子,别乱说,连小雨爹都不稀罕,还能迷死别的男人,看你说的。”母亲嘴里念叨着,却挺起胸脯低头看了一会布料,叹了一口气,“唉!好是好,就是色调太艳不耐脏。”

“哪能穿着新衣下地里干活的,还不信我的眼光么,搭个黑色的裤子,身材显得丰腴又精神,不信叫小雨爹来参谋参谋,他肯定说好。”说着,陈姨把布料往母亲怀里一放,坏笑着顺手在坚挺的胸脯上掐了一把,“看看你的奶子,多迷人。听我的没错。”

陈姨扭着屁股走到门口,看到小风爹俩坐在台阶上,一人捧着一本书看着,于是笑着喊道:“两位先生进来选布料了。”

父亲正捧着那本《二刻拍案惊奇》看得入迷,头也不抬,摆摆手回应道:“你帮小雨他们先量吧,我最后。布料厚实就好,不挑。”

小风也是摆摆手,可歪着头想了想,又急匆匆把小人书看完的那页折了个角,把书合上,跨上台阶,将书放回到桌子上,径直往里走,嘴里念叨着:“一年一次可不能随意,我要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隔着裁剪桌,通道变得好窄。小风侧着身体,贴着陈姨的挤了过去,鼻尖嗅着那股熟悉的清香,忍不住手掌抚上她的腰间。陈姨默不作声,微抬脚跟狠狠地踩在小风的脚背上。小风咬着牙闪了过去,心里更是火热。走到小柜子前,小风对衣服的颜色还是有讲究的,每一年母亲都自作主张给他挑黑色的布料,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改变。那银灰色感觉挺好的,很配陈姨说的雅致那个词语。

“我要这个布料,也结实。”小风大声说道,踮起脚跟把那半匹布抱了下来。

“你挑那黑色的吧,耐脏不会褪色。”母亲把花布放到裁剪桌上,转过身一脸嫌弃地看着小风手中的料子,“听话,男孩子穿黑色的,好看。”

“我不,小雨选了花布料子,奶奶也选红绿的布料子,凭什么我就要选黑色的布料。”小风抱着灰色布料退了两步,一脸倔强。

“小雨娘,小风选浅色好,看得清秀。小雨奶奶,你先量尺寸。”陈姨望了下门外,拿起一条白红相间的软皮尺转到奶奶跟前,“小雨奶奶,这是和谁生气呀!”

小风想做一身立着领子的中山装,不知道陈姨能不能做好这个款式,那样酷酷的样子,像小人书里的陈真面对反动派不屈的英雄形象。看着陈姨给奶奶量着腰围,接着又量肩宽,奶奶站在店铺的中间,双手张开,腿合拢着,像田里的稻草人,一动不动,任由陈姨量着。奶奶抿着嘴,带着一丝微笑,看着在她身旁忙碌的陈姨,感觉自己就像是宫里的太妃,正在享受着奴婢的伺候。

“小雨奶奶量好了,保证合身。”陈姨做好记号,笑着说道。

“好,辛苦你了。我剩下的布料给小风做个裤衩子,红红绿绿的多漂亮,几年都穿不烂。”奶奶看着站在一旁的小风,得意地说道,“小风,你应该要谢谢奶奶。”

“我才不稀罕,太妖精了,穿上不让人笑死。陈姨,你帮我……”小风抱着那叠布料走到陈姨身边,话还没有说完,就让小雨给打断了。

“能不能排队了,轮到你了吗!走到一边去。”小雨推了小风一把,“娘,你先量。”

小风抱着布料却没有与小雨争执,抬头看向母亲,发现母亲正盯着自己怀里的布料,心里一紧,连忙抱紧了往外走去。

“你还敢说我是妖精,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奶奶不依不饶,伸手要去捉住小风,哪知他往旁边一扭便闪出门外,还顺手拿了桌上的小人书。

父亲合上书,抬头说小风:“你又惹奶奶生气了,你不会让着她。”

小风大咧咧坐在父亲旁边,说道:“奶奶红绿布料子给你做大裤衩,你要不要?”

父亲皱着眉头,想了想穿着红绿大裤衩,走在村里头,全村老少爷们看自己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也受不了。让她做个小坎肩,穿着暖和。”

侧耳听了听,奶奶的叹气声再传过来,父亲笑着用胳膊肘子顶顶小风:“你惹的自己去哄好。”

“是小雨惹奶奶的,让她去。”小风嘟囔着往旁边坐了点,转头往里面望去,奶奶正坐在缝纫机旁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陈妹子,你给小风做大一码,袖子,裤腿都留长一些。”母亲细细地叮嘱道。

“我要做合身就好,才不要做得太大,像个企鹅似的。”小风对着母亲抗议道,又转身翻开小人书,指着上面的图案对着陈姨说道 ,“陈姨,我想做这个款式的,可以吗?”

陈姨看了一下,点点头微笑着接过小人书看了一会,说道:“这是立领中山装,可以做的。小伙长大了,也知道要好看了。”

陈姨比小风高半个额头,给小风量体裁衣难免要挨着,到了量腰围的时候,她拿着卷尺从小风腰间穿过。小风站得笔直,鼻尖就要挨着那皎白的颈部,一下子满脸通红,想要后退又舍不得,那幽幽香味直冲脑门,心里突然有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就像那个雨夜。小风稳住心神,心虚地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窘迫。小风感觉自己就像个贼,望着陈姨半蹲又弯着的腰身,那挨得很近的秀发,忍不住侧着头想要从衣襟的缝隙里看进去,却又怕周遭的人给发现,就在小风挣扎其中时,陈姨直起身子,伸个懒腰,挺着胸脯娇声低吟道:“哎哟!腰都酸了。”瞪着小风红红的脸,沉声说道,“坏蛋。”

门外的风很凉,小风的心却是热乎的,鼻腔里回荡着陈姨的香味,久久没有散去。父亲最后进去店里,他选布料很快,因为没得选,只有黑色布。裁量也快,拉着皮尺几下就好了

这么快,小风不由得嘀咕,自己去年不也量了,这次量得却是那么精细,难道自己长高了。

“放心吧,我赶赶工,腊月二十八一定把五套衣裳缝制好,包好,包好!”陈姨笑着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陈妹子,那些剩余的料子还是帮忙做几副袖套吧,过年干活免得弄脏新衣了。”母亲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对着倚着门框的陈姨说道。

4

三天后的傍晚,院子的大门一下子被推开,陈姨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带着寒气走了进来,来到堂屋,柔声喊道:“小雨奶奶,来接新衣服了。”

小雨耳朵尖,第一个从她的房间跑出来,欢笑着接过陈姨手中的包袱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三两下解开,从里面挑出她那身淡绿色的套装,又跑回去房间试穿。奶奶也颠了出来,满脸的皱纹挤成了菊花,拿起做好的褂子在身上比画起来,咧开嘴巴刚要说话,却不小心把两颗假门牙给喷了出来。父亲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却只敢跟着母亲后面走到堂屋,从母亲手中接新衣,没有说话便转身回去房间。

“陈妹子,挺准时呀!还劳烦亲自送过来,辛苦你了。”母亲微笑着抖开她的新衣细细地看着衣服上的针脚,又翻转过来看衣服内里的线头,再套在身上正好合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小雨娘,这里还有你要的袖套,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陈姨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看,又大声嚷道,“小风呢,小风,你的新衣服。”

小风从爷爷的房间里走出来,满手的灰,先走到洗脸盆里仔细地洗干净,又用毛巾把手上的水渍擦干,才走过来。陈姨左手托着衣服,看着小风笑容满面,看着小风走到跟前,伸出手指挑着小风的下巴。小风没有闪开,任由她挑着,看着她的脸,渐渐痴了。“小鬼,我走了。”陈姨收起笑容,低声说道,把衣服塞进他的手里,眼睛里全是不舍。

“好的,陈姨你慢些!”

关上房门,小风摊开衣服,是自己想要的中山装,那直立的领子让他的心里火热起来,忍不住把新衣捂在脸上,嗅着新衣服特有的香味,好醉人。三两下脱了身上粘有灰尘的脏衣服,小心地把新衣服套上,扣好纽扣,袖子也好,都合适,小风突然想要陈姨看到自己穿新衣的样子,急忙走出房间,家人已经散去,陈姨也走了。看看天色还早,小风,朝着陈姨的裁缝店走去,每次去她店里都有不小的期待,此刻也是。

天空是湛蓝的美丽。

裁缝店的门却是紧闭的,裁缝店大门挂着一把大锁,门上插着一张信纸,上面是秀美的楷书:

“小风,

缘分,你信吗?我信。

谢谢你在最难的时候把我拉出水沟,可我终究大你许多。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一下子,你要抱九块,怕你闪了腰。

所以,我走了,就像天空的云彩,轻轻地飘过你的窗前。

忘了我吧!”

泪水滴在纸上,渐渐字变得模糊。叹息一声,翻过一面,上面还有一行字:

“知道你会难过,我也是。

唉,冤家呀,三年,你肯守我三年不变,我愿陪你终老。

秀儿。”

信纸整齐收好,藏进怀中。

穿过那望不到边的大山,小风又看见秀儿穿着紫色长裙抿着笑,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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