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凡:热爱赢,不怕输,不动心
去年10月份时候,在我去参加乐视的Big Bang发布会之前,我带着种种疑虑请我的一个朋友吃饭。这个朋友2010年就进入了乐视公司,应该说是乐视的老人了,因为我对乐视确实是看不懂,所以,我就向他请教了很多问题。
我记得当时我问了他一个问题是:如果你们贾老板这次把事儿给玩砸了,你怎么办?他说,“以我对他的了解,老贾肯定还会再接着创业,当时他创立乐视的时候,手里头也不过万把块钱,所以,他肯定还会再去创业的,如果他去创业,我还是会跟着他。”
听完这句话,我心里头首先是很羡慕贾跃亭,在一个人身无分文的时候,还有人死心塌地的愿意跟着,这说明他的成功已经达到了一种新的维度——一种超越了金钱的维度。
然后,我接着问:“一位真正的创业者肯定是不怕失败的,但是他真正的目标当然还是成功,那你为什么相信他能成功呢?”
他说,这些年来,我发现有个规律,他要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们这些身边的人几乎是齐声反对,但最后的结果是,他做成了。
比如说,当时他要做电视的时候,身边的所有人都反对。大概意思也就是说,你一个做内容的公司,你连内容都还没有做好,却又想着要去做硬件,你这不是朝三暮四吗?像索尼那种既做硬件又做内容的公司,日子可不好过。
但是,最后的结果让他们觉得甚是惭愧,他们一个个都由衷的认为自己当时真是目光短浅。正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们大跌眼镜,全然已经让他们逐渐丧失了说“不”的兴致,也丧失了说“不”的信心。这就是我这个朋友要死心塌地跟着贾跃亭的最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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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朋友还告诉我,贾跃亭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贾跃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赌性。他喜欢赌,为什么说是深入到骨髓的赌性呢?
普通的人赌博,仅仅是为了赢钱。而贾跃亭当然喜欢赢钱,但是他跟普通的赌徒有一个很明显的不同:就是特别不怕输,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热爱赢,不怕输”。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能做到“不怕输”,已经很不容易了,单单就“不怕输”这个标准,已经把很多人排除在外了,但是,不怕输跟“不怕输”还不太一样,在我看来至少有三个层面的不同:
第一个层面,在得失关头的不怕输。不怕失去利益,不怕身无分文;
第二个层面,在荣辱观上的不怕输。有的人可以不在乎利益上的输赢,但是,他会很在乎荣辱上的输赢,能过这一关的人已经很少了;
第三个层面,生死关头的不怕输。输掉了,不仅丢掉利益,丢掉荣誉,而且还可能丢掉性命。我不知道贾跃亭是不是不怕死,但是,他至少过了荣辱这一关。
在贾跃亭的演讲当中,他时时刻刻把失败挂在嘴边,他总爱说一句话,“也许乐视会失败,但乐视所代表的这个物种一定会成功。”
事实上,在自然界里头,个体的失败是随处可见的,而物种的成功恰恰是以大量个体的失败为代价为前提的,我记得当时在旧金山,在乐视的Big Bang发布会的现场,我看到当时的那个场面,那个架势,老实说,我真的很担心,那种场面的确很让人为贾跃亭捏一把汗。
那个会上,请了全球300多个记者,还有众多的合作伙伴,1000多人满满当当在那个会场里头,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成本该有多大啊!我把我的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旁边这个朋友说,“这就是你和我都成不了企业家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做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花了多少钱,而不是在想,能够成就什么事。
我们是属于那种口袋里头还有几块钱的时候,就在担心,要是没钱了怎么办,相反,贾跃亭不仅口袋里没有钱,而且还欠了一大笔债,同时还在试图借更大的债,此外,还在非常淡定的做事情,用俗话来说,“就是一边在欠债,一边在借债”,但是,他的整个表现却是跟没事人一样的那么一种状态,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这就是他跟我们普通人最大的不同。
听了这位朋友说的这段话,我就在想,中国的企业界有多少人是这样的呢?我数来数去,还真是不多,我当时只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大家都知道的刘强东,当时他处在巨额债务和巨额亏损的情况下,还能够睡得着觉,能够不乱阵脚,能够朝着既定的目标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还有一个人是我熟悉的,可能大家不太耳熟的一个人,他叫孙寅贵,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以后有机会我会给大家讲讲这个骨子里面充满着赌性的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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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爆出的一条大新闻,让我感慨一声,我怎么当时就没有想到这个人呢,本来是应该想到的啊,他与贾跃亭和刘强东完全就是属于同一类的人,而且也可以说是大名鼎鼎,不过,最近几年,很多人没有听说过他了,但是,十年前,他的的确确是大名鼎鼎,这个人的名字,叫孙宏斌。
在中国的地产界,他曾经是一个异类,一个在业内好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类,他曾经有一个外号叫“地产大鳄”,他不仅在业绩上向所有地产公司挑战,在商业模式,在思维模式,甚至是在表达方式上,也同时向所有的业内大佬们挑战,他是一个让大家恨得要死,怕得要命的人。
但是,很有戏剧性的是,在大家的一片唾骂、指责、声讨、质疑声中,他的顺驰公司轰然倒下。当时,有些人拍手称快,觉得他是地产界里头作死的典型。很有意思的是,他并没有完全从人们的视线当中消失,在顺驰被收购之后,他又创立了另一家新公司,叫融创集团。
在这此后的10年当中,他以别人不太注意的方式,积攒实力,积攒财富。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又出了一把大牌,以150亿入股贾跃亭的公司,在所有人都在质疑乐视,质疑贾跃亭的时候,他以让人大吃一惊的方式力挺贾跃亭,孙宏斌一出手,乐视的股票就涨停了,没想到十年后他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刷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了解孙宏斌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玩东山再起的游戏可不止一次,他曾经是联想的骨干,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被投到监狱里头,过了八年铁窗生活。而当他出狱的时候,不是提着大刀满大街的找仇人,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把他送进监狱的柳传志吃饭。
后来,他又创立了顺驰公司,几年的时间,把顺驰做的不仅是风生水起,而且是翻云覆雨,当然,后来又骤然从人们的视线当中消失。这么一个热爱赢,不怕输的人跟贾跃亭真的是同一类人。有趣的是,他今年53岁,而贾跃亭43岁,也就是说,当年他第二次栽跟头的时候,正好是贾跃亭今天的年纪。
去年12月初,媒体上是一片对乐视的唱衰声,而在一个月前,孙宏斌悄悄的进入到乐视,在乐视差不多呆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考察期间,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老贾值得佩服,那么点钱,却干那么大的事。
孙宏斌说,他自己也是一个有企业家精神的人,见到老贾才算发现有人竟然超过了自己,这是这个时代稀有的企业家精神。他说贾跃亭打动他的还有一点,就是,“乐视在一片唱衰声中依旧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能够保持队形不变。”
这很不容易。他当时有一个心眼儿,他说,“乐视当时要是缺别的,那就麻烦了,好在它只是缺钱,缺钱那就太好办了。”这就是他以如此庞大的资金来英雄救英雄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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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在为这两个人唱赞歌,老实说,我们的赞美,我们的唾骂,对他们意义不大。贾跃亭,孙宏斌,刘强东这类人,他们和我们最大的不一样,也许就在于他们面对得失荣辱,能够不动其心。
王阳明年轻的时候见到一位老者,老者在与他简单的交谈交往之后。这位老者对别人说,“此人日后必成大事”,别人问这位老者,为什么这样说,老者说,“他能够做到不动心”。王阳明的心学听起来很玄乎,其实可以理解为“不动心学”,意思就是如何做到不动心。
王阳明所有的学问都可以归纳为:如何做到不动心。在王阳明看来,人要做到不动心,不是坐在一个地方不动不说话,就能够练就的,在王阳明看来,要达到“不动心”的状态,只能够在世上练,也就是只能够通过在面对得失荣辱生死的种种场景里头,来练就这么一种不动心的功夫。
当我们面对那些处于困境当中,甚至是处于生死边缘的人,以及心中油然而起各种嬉笑怒骂情绪的时候,应该做的是一种自我反省。我现在越来越意识到,我们对一件事,对一个人的评价,很难说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这个人、这件事的真实价值。
而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对别人进行种种议论和评判的时候,更多的是反映出我们自己的价值,我们自己的成色。当别人处在逆境,困境和险境中的时候,我们不要偷着乐,我们之所以没有那么不幸,也许恰恰是因为我们不配。
就像我们在看一部惊悚片,一部悬疑片的时候,大惊失色,扼腕叹息的时候,很可能意味着我们是处在一个比剧中人还要低好几维的一个空间和世界里。
在北魏时期,有一个雄才大略的谋士,叫崔浩。当所有人都反对拓跋珪去讨伐楼兰的时候,只有崔浩站出来坚决主张要打这一仗,他当时对拓跋珪是这样说:“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语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
意思是说,如果你是在做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惊恐,而只有等到你成功的时候,天下人才会觉得这件事是顺理成章的。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口中会减少很多议论,我们的心里也会减少很多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