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之前，对这个世界说一句爱

文|小肥虾

古今中外的作家中，不乏以自杀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的。

1991年1月4日，三毛在台湾荣民总医院病房内用丝袜自缢，时年48岁。17年后，被三毛亲切称为“小熊”的眭澔平公布了三毛自杀前写给自己的书信。“在敦煌飞天的时候，澔平，我要想你。这次我带了白色的那只小熊去，为了亲它，我已经许久不肯擦上一点点口红，可是它还是被我亲得有点灰扑扑的。如果我不回来了，要记住，小熊，我曾经巴不得，巴不得，你不要松掉我的衣袖，在一个夜雨敲窗的晚上。”

1941年3月28日，伍尔夫用石头填满口袋，走进自家附近的一条河流，时年59岁。伍尔夫给丈夫留了封短信，表露了自己对于精神崩溃无法好转的担心。“你已给予我最大可能的幸福。你在每一个方面都做到了任何人所能做到的一切。”

1995年6月，在台湾青年心目中风靡一时的作家邱妙津在巴黎自杀身亡，年仅26岁。邱妙津，女，研究生，一个公认的天才，拥有一张从台北第一女中到台大心理系的“阳光履历”，1992年赴法国，留学巴黎第八大学心理系。关于邱妙津的自杀，说法有很多。一个也许不是最关键但却起了点火作用的因素——感情困扰：邱妙津赴法继续心理学研修时，陷入了一场狂乱的三角恋爱。最后她选择了一种激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水果刀刺入胸口，“只有26岁，大二就能用法文读原典……这样一个女生，却说死就死”。邱妙津在巴黎自杀后，从附近的蒙马特地区，人们发现了她死前写给女友的信；逐一收集起来，辑成《蒙马特遗书》。邱妙津在扉页写道：若此书有机会出版，读到此书的人可由任何一书读起。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连贯性，除了书写时间的连贯之外。

在女友“絮”离开邱妙津之后，她们共同的宠物兔兔——一只兔子死于午夜。邱妙津决心为了兔兔再继续爱絮，为絮写一套奔放书信，炙热的爱之文字。然后，她渴望自己躺在蓝色的湖畔旁静静地死去，时候讲身体捐给鸟兽分食，却唯独要取下眉轮骨献给絮——像压力山大一样，忠于一桩永恒之爱。

让邱妙津更为出名的，是她的拉子（Lesbian）身份。九〇年代，台湾刚刚解严，青年人从白色恐怖中跳脱出来，同志运动方兴未艾，邱妙津以《蒙马特遗书》宣示其拉子身份，后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了结自我的生命。看邱妙津的照片，短发，着利落的牛仔服，眼神坚毅，但她从十几岁起就明确地恋慕着女人的身体。这个双面女孩好像一茬不规则的刀锋：既不为正常社会所兼容，亦不能游刃于正常社会。

《蒙马特遗书》是一部真正的遗书。“只有当设定了自己的死亡之后，才会这样写”，蒋勋说，“死亡是解构的最大力量——惟有死亡能解脱‘生’的相对性”。邱妙津从絮离开自己，兔兔死亡说起，谈哲学艺术，世俗生活，谈背叛，热情，性欲，她情愫甚深，心灵脆弱。她是爱情里的理想主义者，一点一点地接受这个世界中爱情的不完美，她疼惜自己的爱人，也承受着那么多的伤害。她在开篇《见证》中写给朋友小咏：小咏，我一不再愿望一个永恒理想的爱情了，不是我不再相信，而是我一生能有的两次永恒理想的爱情都已谢去，我已老熟、凋零、谢落了。小咏，我已完全燃烧过，我已完全盛开了。

在世间，她的爱最纯净，最炽热，最甜蜜——也最悲伤。邱妙津来过，爱过，全身心地付出过，她面对着担负爱情意义的责任，同时也为自己的爱情买单。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但我不再能完成您的旅程

我是个过客。

全部我所接触的

真正使我痛苦

而我身不由己。

总是有个什麽人可以说：

这是我的。

我，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

有一天我是不是可以骄傲地这么说。

如今我知道没有就是

没有。

我们同样没有名字。

必须去借一个，有时候。

您供给我一个地方可以眺望。

将我遗忘在海边吧。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安哲罗浦洛斯《鹳鸟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