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丨捕蛇得祸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3期“幻”专题活动】
夏天到了，只要不出门，喻钱就只穿条不及膝盖的短裤——凉快。但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的皮肤像极了花斑斑的蛇皮。
只要有人问他，你全身皮肤都这样子的吗？他总是回答，是的，50岁以后就这样了，都十多年了，这硬硬的、厚厚的一层，真让人不舒服。唉，花了不少钱，治不好呀。
有一天，秋云在和他这样一问一答后，小心翼翼说了自己的想法:“喻叔，会不会是你捕蛇太多，蛇魂找上你了呢？”
“净说些有的没的！人死都如灯灭，蛇死还能翻天啊！？”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秋云的脸涨得通红，匆匆逃开了。
喻钱从十七八岁起就以捕蛇为生，说捕蛇轻松还来钱快。
他每天会去周围各大山林里找蛇。每次发现蛇，他就用专用的夹子夹住蛇的七寸，把它扔到厚密的袋子里，一般一天能抓到6~10条蛇，当天就提到集市上去卖掉。
喻钱尝到了捕蛇的甜头。他捕蛇更勤了，很快就积攒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二十二三岁时，她风风光光迎娶了邻村的大美女小吴。
婚后第二年，吴氏为他生了个女儿，可是女儿出生当天就夭折了。喻钱小两口难过了好一阵子。
第二年，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了，又过了三年，他们有了小儿子。一家四囗，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大儿子7岁那年，一天放学回家，刚进书房坐下来准备写作业，突然脚下传来灼痛感，孩子一低头，就见一条长约3尺的大蛇正朝房外游去。
孩子又痛又怕，哇哇大哭。待喻钱和吴氏闻声跑进房间，孩子抽噎道：“蛇、蛇、蛇、蛇咬了我，好大一条蛇！”
吴氏紧紧地抱着瑟瑟发抖的大儿子，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背:“不怕不怕，爸爸妈妈来了。”
喻钱环顾房间，又朝客厅望了望，哪有蛇的影子？“宝贝，蛇咬到你哪里了？”
“左脚。”孩子回答得有气无力。
喻钱伸手撩起大儿子的裤管，发现脚踝往上一寸处有一对大而深的齿痕，周围皮肤已发黑、水肿，出现血泡了。
喻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是毒蛇咬的。他马上给村子载客的司机林旭打电话，请求帮忙将儿子送到县人民医院救治。
放下电话，喻钱找来布条扎在儿子的小腿上(扎在蛇咬处往上一寸处)。吴氏则将小儿子交给了林旭的老婆看管。
一路上，喻钱不停催促司机，快点、快点、再快点。还好，乡村的路车流量不大，但途中遇到一个红灯，喻钱让司机闯过去，说自己会负责林旭的罚款和扣分。他们闯了红灯。
而吴氏始终一言不发，她脸色凝重，紧紧搂着孩子。
眼见还有半里路就要到医院了，吴氏突然颤声说道:“孩子他爹，咱们的儿子恐怕不行了。”
喻钱一低头，只见孩子浑身抽搐、瞳孔放大、眼神涣散。
“快！再快点。”喻钱歇斯底里喊道，然后俯身对儿子说:“宝贝，宝贝，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我们很快就会没事的。”
到了医院门口，喻钱下车到另一侧车门，从吴氏的怀中接过儿子，只见儿子脸色发青，眼睛紧闭。他颤抖着手伸到儿子鼻孔下，突然瘫坐在地。
吴氏“啊——”了一声就昏死了过去，司机连忙掐她的人中。
她醒来大哭，哭中带诉：“都是你！都是你！就知道抓蛇卖蛇，害得儿子被蛇咬死了。”
“儿子没了，我也很难受。你都瞎想些什么！”喻钱抱着儿子坐进车内，“我们带儿子回家吧。”
司机默默载着喻钱夫妇和他们大儿子的尸休回家。一路上吴氏泪流不止。才到家门口，村里人呼啦啦围了上来。当得知他们的大儿子已死，人们悄悄走出二米开外七嘴八舌起来：
“唉，喻钱不知断送了多少蛇命啊，这下蛇寻仇来了。”
“我看是！蛇和人一样，也有儿女、父母、兄弟姐妹的。”
“蛇的嗔恨心极强，抓多了蛇肯定不好的啦。”
“他们的女儿一出生就死了，也许是被蛇抓走了魂。可惜啊，养了这么大的儿子，又被蛇咬死了，唉，造孽呀！”
乡亲们的话还是飘进了喻钱夫妇的耳，他们只言不发。
安葬了大儿子，吴氏一脸忧伤地看着喻钱说：“你不要再抓蛇卖了，做点别的事情吧。”
“我还能做什么？我没有手艺，靠种田地只能图个温饱，只有捕蛇卖蛇才来钱快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不要为了钱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了，求求你了，为孩子积点福吧。”
“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哪有什么蛇报复人的怪事，那俩孩子就是那样的命！”
见劝不动喻钱，吴氏默默垂泪。从此，她每天焚香拜佛诵经，为因喻钱而死的蛇们的亡灵超度，只求小儿子能平安长大。
小儿子果真如吴氏所愿长大成人。他没有考上大学，在村里开了间百货商店。24岁那年，经媒人介绍娶了位美貌且贤慧的妻子。
可小夫妻现如今都30好几了，也没个一儿半女。十多年来，他们到各大医院求诊问医，还到处找偏方，花了大几万了。到底是男人身体有问题，还是女人的身体有问题？他们全家对外的说辞始终一致:医生说谁都没有问题。
两年前，小儿子开始感觉心悸、胸闷、乏力，还出现下肢水肿、腰部酸胀、尿液多泡沫等症状，到医院一检查，竟是得了肾病和心脏病。那天，小儿子将自己关在房间大哭了一场。
小儿媳本来在县城棉纺厂上班，每天早出晚归的。现在她的爱人病了，她只得回家自己开店并照顾病人。
药是吃了不少，但小儿子的身体，就像原本吸过水的海绵，在烧红了的烙铁头的不停穿烫下，整个人越来枯黄、干瘪、瘦小了。
喻钱还在继续捕蛇卖蛇。他不仅要靠蛇养家，还要养儿子的命。他捕蛇捕得更勤了。
上个星期，有天半夜三点左右，一阵肚痛让喻钱醒来。他有种要拉肚子的感觉，马上起床跑进厕所。正蹲着，突然，一只白花蛇吐着信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吓得连气都不敢出。
白花蛇说话了：“你当年抓走了我的两个孩子，我也要了你两个孩子的命。你抓走了我兄弟全家，让我兄弟断子绝孙，要不是看在你老婆天天为死去的蛇们的亡灵诵经超度的份上，我早就要了你小儿子的命了。”
喻钱生平第一次觉得老婆虔诚诵经，是在做有用的事。要不是吴氏，恐怕我喻钱早就没有了小儿子。
“告诉你吧。你小儿子一直没有孩子，那是我的亲朋嗔恨你抓走了他们的亲人，他们就在你儿子儿媳身上施了魔法，他们永远不会有孩子的，你就别做抱大胖孙子的美梦了！而且他们会让你小儿子活不过40岁的！”
喻钱战战兢兢地说:“蛇老大，我错了，我作孽深重啊，活该没有孙辈。但请你让你的亲朋不要要了我小儿子的命啊！”
“我不会去说的，它们也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你小儿子必死无疑！而我之所以迟迟未要你的命，是因为你祖上的阴德在罩着你。不过那些阴德快要被你消耗完了，明年这个时候你和你儿子都要下地狱。”
“啊——”喻钱大叫一声晕死了过去。儿子儿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得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们迷迷糊糊下了床，趿着拖鞋，冲进老爸老妈的卧室，只见老妈正坐在床上呆若木鸡，房间里没有老爸。
儿子儿媳又冲到厕所，只见老爸倒在马桶旁，短裤落在脚踝处。
儿子将老爸抱起穿上短裤，儿媳去厨房饮水机上接了一碗温水来。喝了些水的老喻，苏醒了过来。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嘴里重复着：“报应啊，报应啊，我真遭报应了！”
“爸，你到底怎么啦？”小儿子问了句，就扶着老喻朝客厅沙发走去。
“我该死，可你不该死啊！这几十年来我要了那么多蛇的命，它们报复我，要了你姐你哥的命；还要让我断子绝孙，它们很快要索走你的命。呜呜呜……”
“爸，这大半夜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儿子轻轻拍着老喻的背。
“都是报应，是真的。刚才那条白花蛇都对我说了。”
“什么白花蛇？爸，我看你是出现幻觉了。”儿媳试图安慰老喻。
“那不是幻觉，是真的，是真的。”老喻看向儿子，“我造孽呀，你哥死的时候，我没有听你妈的劝，还坚持以捕蛇为生。我犯下杀生之过，导致你俩没有儿女，还会使你短命，我该死，该死啊！”
“爸，你不要再说了。做你的儿女由不得我自己选择。我也曾劝过你不要再捕蛇了，可你坚持说捕蛇轻松又来钱快。你现在才知道杀生有恶报了，但一切都晚了。蛇寻仇要你儿子无子女，要你儿子短命，你儿子——我，也只能受着了。要怪只怪自己投错胎了，但愿来世不要做你的孩子。”
“呜呜呜呜呜呜……”喻钱哭了一阵，自责了起来，“你我明年这个时候就要死了，我死不足惜！罪有应得！只是我害苦了你呀！我的儿啊！”
“爸，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发生的、将要发生的，都是因果。”
喻钱当下不再言语。
打那天起，他逢人便说:“我造孽啊，要了那么多蛇的命。蛇早已实施报复，可我浑然不觉，也不听家人劝，继续捕蛇。蛇要让我断子绝孙了。我该死，该死啊！”
乡亲们有同情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佛教讲，杀生乃万恶之首，最损阴德。喻钱的捕蛇致富梦，幻灭了；他想要的天伦之乐，亦成空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