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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代之六 一九七六年

2023-04-07  本文已影响0人  彼岸晓吾_5c83

一九七六年,是历史的节骨眼。

那一年唐山地震,我们搬到院子的地震棚里,地震棚是军用帐篷,方方正正很结实,竟然住得下一家四口人,我爸说不怕死,他一个人在屋里住。

夏天晚上很热,在地震棚里睡觉,有种野外露营的新奇感,每晚睡前都会看到星星。

当时家里的院子很大,院墙是我妈种的松树,松树很快就长得一人多高,像一排战士那么挺拔且朝气蓬勃。

夏天,妈妈会在院子里种西红柿,黄瓜,青椒。因为采光好,各类蔬菜长势喜人。母亲一生有两个爱好,一是做衣服,二是种菜。这两件事情,我妈都有天赋,她可以乐此不疲地蹲在地里一两个小时而不觉得累。

母亲在菜园子里除草时,是她心最静的时候,夕阳从远处一点点坠落,美丽的余辉照着她的后背,菜园子里劳作后,我妈的心灵仿佛被熨斗熨过,她又回到风和日丽的状态。

母亲在水利局的供电站工作,单位的福利很好,但我妈经常下乡支持三农,她的脸晒得黑黑的,偶尔,会有同学问我,“你妈怎么这么黑呀,她是做什么的?是不是看树林儿的?”

“是,我妈在劳动公园看树林。”

“哦,那上班有点远啊!”同学没意识到我在开玩笑。

傍晚时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喝茶乘凉。夏夜空气清新,微风习习,每一颗星都干干净净。蛐蛐在远处练习合唱,想成为夏夜的主角。

那个时代大家都穷,但社会安定,没有内卷,邻里之间都有说有笑。

那一年,我姐下乡了,她明明可以留城的,但她毅然决然地对父母说:“我决心已下,不会反悔。”父母无奈,只好随她去,她和同学们最荣耀的瞬间是戴着大红花站在卡车上,卡车沿着学校和钢铁大街开了一大圈,车上的男女青年,接受人们的欢送和注目礼。

我姐站在上面,昂首挺胸,她的神情有点像刘胡兰。

我也冲到大街上去观看,那一刻我很羡慕她,感觉她就要一飞冲天实现自己的理想了,虽然平时我俩吵架最多,但是,她走的那一天,我依旧十分难过,我不知道她将受到怎样的磨练和辛苦,后来我去哈业胡同看她,才了解到她的不易,这些都是后话了。

姐姐走了,我可以尽情练琴了,但我会让想起姐姐说过的话,“你知道吗?所谓搞文艺的,在过去就叫戏子。” 她看我一眼,又补上一句“你的理想竟然是当个戏子。” 我都不懂戏子是几个意思,但懵懵懂懂地感到戏子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儿。

姐姐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我却想念她在家的日子,那时每天晚饭都是她来做,我只需要打打帮手,姐姐干家务是一把好手,三下五除二,家里就变得干干净净。

但是,她走了,我立不起棍儿来,家里立刻陷入半瘫痪状态,好在那一年,父亲不上班了,在家等待安排通知,偶尔去开个会学习半天。

我时常想,我妈怎么会生了五个孩子?现在想清楚了,一是为了她所爱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二是在爷爷奶奶面前她可以挺直了腰杆。

那个时代人们生活得太压抑了,生活贫穷不说,夫妻生活更是不能谈的话题,既没有心理医生,文化上又贫瘠,人们找不到精神出口,唯一能够发泄不满的就是对自己的伴侣。因此,我妈周期性地和我爸闹脾气,几乎是无缘无故地发作。

但我爸很有定力,他从不跟我妈计较,任你闹腾得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等我妈生完了气,我爸一句笑话就能使她多云转晴。

一天,我爸去买油条豆浆,我们等了半小时,也不见他回来,只好去上学了。没想到走在路上刚好遇到了我爸,只见他迈着军人的步伐往前走,目不斜视,我只好冲过去喊一声爸,他才恍然大悟,从梦里出来。

当时我和我妈在一起,回家后,我问道,“爸,你走路时没看到我们?”我爸说,“为人正直,从不左顾右盼。”

一九七六年,三个伟人先后去世了,我们哭得昏天黑地,我爸也默默地流泪了,他的泪珠又大又沉,跌到地上,掷地有声。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眼泪,我很震惊,原来,我爸也会哭啊!那一年的哀乐刻骨难忘,我们觉得天塌了似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天,父亲有了预感,他即将彻底退回家里开始自己的离休生活,父亲那年才五十岁,在他前半生,升职顺利,但眼下他马上就要像巴顿将军那样,孤独一人走在河边,身边跟着一条狗,那时不让养狗,我爸就养了一只小猫。

每当父亲做饭时,小猫就会蹲在下面嗷嗷地叫,父亲给它喂一点鱼腥,它就对父亲特别温顺,对我们则爱答不理的,一个雨夜,小猫整夜未归,从此父亲失去了一个伙伴。

小猫丢后,父亲变得落落寡欢了,离休前家里总是人来人往,高朋满座,离休后立刻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好在父亲喜爱文学,他开始读书,钻研做饭,成了一名暖男,我爸的改变使我妈踏实了很多,不再吃醋了,每天我妈下班回来,母亲唠叨些单位的事情,他俩的关系变得风调雨顺。

一九七七年,我也要离开家走向社会了。收到入伍通知书那天,我幸福地想,我人生的第一个心愿终于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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