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下)

2017-10-16  本文已影响0人  我不是小仙女儿啊

  庄生晓梦迷蝴蝶,蝴蝶梦醒……忆庄生。

  

  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氤氲着潮湿的雾,有个女孩儿在梦里哭,她的眼泪就像是南方回南天的水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啪嗒!”

  

  雨滴落在屋檐上,打碎了我的梦境。睁眼时,天边才露了白。

  

  如果说要在清晨的粥,或者夜晚的酒,两者间选一样,我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夜晚的酒。

  

  于是,我翻了个身,又祈祷着天黑。

  

  在某个我喝到支离破碎的夜晚里,有人对我说:“木棠走了。”

  

  我眯着眼睛问:“木棠是谁?”

  

  木棠是谁?

  

  她是梦里那个流泪的姑娘,她为什么流泪呢?

  

  我记不清了,也不甚感兴趣。

  

 

  因为我眼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要回一趟南方。

  

  这是一趟没有原因的出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回去,可我就是那么着急想要回去。

  

  火车的出站口人满为患,拖着行李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却被拉客的大婶儿拦住了去路。

  

  她从口袋里拿出小卡片,用方言对我说:“小伙子,住店吗?独立标间,干净……”

  

  她抬头看见我时,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而我也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我记得她,因为我曾提着水果刀威胁过她。

  

  “如果你敢找她的麻烦,我就弄死你!你知道的,我干得出来这种事!”

  

  记忆里似乎还能看见她惊惧的眼神,还有破碎一地的玻璃和玫瑰饼。

  

 

  所以,她落荒而逃。

  

  我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人群里有个姑娘,半张脸都缩在围巾里,可我认得那双眼睛,可以变成月牙的眼睛。

  

  她冲我招手,“老秦!老秦!!!”

  

  这丫头,还是这么咋咋呼呼。

  这里的沙冰再也不买一送一,波板糖更是成为了无法再拥有的味道,还好,还有人还记得我。

  

  一路闲聊,我问她在我走后还有没有再打架,她摇头说:“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我哭笑不得。

  

  冬日里南方的风最不温柔,冷冽刺骨,我下意识缩起脖子。她回头看见我,取下自己的围巾替我围上。

  

  她说:“我知道你现在的日子很难熬,可总要迈过最冷最冷的天,才能有新的一年。”

  

  

  鼻子没来由的一酸,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我和她在山坡上喝酒,闲话家常。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离开时,她也是今天这样,听我说话,然后点点头。

  “我不想和她打官司,毕竟她跟我那么多年,女儿跟着她我放心。”

  

 

  “嗯,我知道。”她轻轻点头回答。

  

  离婚这种事就像撕掉身上的膏药一样,两边都在伤筋动骨,面红耳赤,最后还需得痛上那么一阵子,才算是功德圆满。

  我快要功德圆满了,嗯,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看起来比我更难过。

  

  

  “老秦,我们真可怜。”

  

  说完,她的眼圈开始泛红,可没有掉眼泪。

  

  我拍拍她的头,和她碰杯,和她一起感慨我们有多可怜。

  

  具体有多可怜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时候的我们都无枝可依,像走在悬崖边,悲和喜都要小心翼翼。

  

  

  就这样,在一场场昼夜轮回的迷醉里,冬天过去了。

  

  

  春日里院子的海棠花开了,归期已至。

  

  我一直以为告别是一件有仪式感的事情,比如我当初请那丫头喝的酒,又或者是那个在车站蹲下来大哭的背影,后来我才发现,真正的离别都是无声无息的。

  

  所以,我并不打算告诉她我该离开的的消息。

  

  或许,她也猜到了。因为她折海棠花的时候叹气了,我太了解她,这样的叹息声真让人心疼。

  

  她不是个伤情的人,她只是个凡人,惧怕着这世间的寒冷凄苦,生死别离。

  我取下手上的佛珠套在她手腕上,“丫头,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她笑笑说:“我不是有你吗?你说过就算我杀人放火,你也会站在我身后的。”

 

  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不分青红皂白站在她身后,并且我知道,她也会。

  

  

  在我离开的前一天,她带了她的朋友给我认识,我最不喜的就是她对朋友的那份赤诚,可我改变不了,每次嘴上说说,心里却祈祷她不要被辜负。

  

  那晚喝了许多酒,比以往都多。

  

  朦胧里又梦见那个在潮湿的水雾里流泪的女子,我问她为什么哭呢?

  

  没人回答我,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错过了车不可怕,我怕我错过了别的重要的事情。

  

  带着一身愁苦穿越天南地北,如今愁也散了,苦也消了,人总要好好活下去的。

  

  

  出门落锁时突然发现院墙外的信箱上沾了花瓣,伸手去拂时发现里面塞了一封信。

  

  信纸沾了露水,晕染了字迹,想来是昨天晚上放进去的。

  

  “老秦,一路顺风。

                          ——木棠。”

  

  我说什么来着,真正的告别是无声无息的,原来昨晚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木棠走了”不是梦……

  

  木棠在我生命里出现过,在南方的回南天里流泪,在我宿醉的梦境里安慰我,在海棠树下叹气。

  

  

  

  火车驶离南方,从迷幻的梦境里渐渐开往现实。

  

  我睁开眼,还躺在床上,天还没亮,梦已经醒了。枕边是木棠留给我的信,还有一张回南方的火车票。

  

 

  还要回去吗?

  

  

  又或者……这又是一个梦?

  

  可到底是我梦见了她,还是她梦见了我?

  

  

  最后的最后,我没有回南方,也再也没有梦见过木棠,那丫头就这样,和我再不重逢。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我知道她躺在南方的土壤里,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青石碑上她的眼睛是不是还如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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