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然和“共情”的思考片段

2018-10-09  本文已影响49人  李仪

大概在两三年前,我乘飞机回北京,那是一个晚上的航班,飞机穿过云层之后,我望向窗外,可以看见巨大而苍茫的黑暗大地。而现代的北京城呢,是灯火通明的一隅,但在飞机上的你体会不到他任何的辉煌或者骄傲,其实它更像一块大地上的皮癣或者溃疡。

我发现其实城市和城市根本不互联。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布景之中,一块彩虹的城市就显得如此的孤立刺眼,他也直接唤醒我对它“不协调,不自然,不道德”的感官直觉。现代北京条络分明地从中心向四围蔓延,光亮也逐渐减弱,这种感觉,更像是在向我揭示病灶所在。在飞机上看北京很小,小的事物常常伴随着“浅”的错觉,所以我以“皮癣”冠之。实际上,根据社会经验的教导,我也明白人类扎根在这片土地之上如何之深。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有神圣的宝剑,划破沉沉的黑暗,从天而降一剑刺在病灶的中央,漫出的血水将淹没整片大地。是的,如果你也在场,几千米的高空之上,黑暗中的你很难不和我一样,迅速投身自然的立场,你也会想“刺”,而不是“剜”,所以我也冠之以“溃疡”。

飞机降落的过程同样也是将人从自然里抽离,逐步投入社会的过程。随着飞机盘旋地接近地面,你会逐渐被“人”从自然的立场拖拽回社会的立场,某种现实的自私也被唤醒。从感官而言,可以明显察觉到现代社会灯火的辉煌,和人工的磅礴及不可思议。当你拉近与地面的距离,你更像个“人”——直至完全降落,站在机场坪的中央,即使是机场大巴也重新恢复了他的体型。你钻进去,北京的夜色重新回到你的头顶之上,城市封闭了你对自然的感知,道德也随之重塑。这一刻,秩序的现代社会重新接纳了一个从天上回来的孩子。

前段时间一直在纠结一个事情,叫做:共情。我时常会想起我的高中语文老师给我们上过的一篇短篇小说,来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礼拜二午睡时刻》。小说描述了一位母亲前往一个陌生的小镇,为自己的儿子上坟的故事。故事中母亲的儿子是一位小偷,因为盗窃而被半夜醒来的老妇人开枪打死。儿子的尸体被草草地埋葬在一个公墓内,墓园的钥匙掌握在一位神父手中。故事的开端,母亲乘坐火车千里迢迢来到小镇,向神父借用公墓的钥匙,并希望祭拜自己的儿子。接下来,马尔克斯这样写:

“神父从栏杆里面走出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皮面笔记本、一支蘸水钢笔和一瓶墨水,然后坐在桌子旁边。他的头已经谢顶了,两手却是毛茸茸的。

“你们想去看哪一座墓?”他问道。

“卡络斯•森特诺的墓。”女人回答说。

“谁?”

“卡络斯•森特诺。”女人重复了一遍。

神父还是听不明白。

“就是上礼拜在这儿被人打死的那个小偷,”女人不动声色地说,“我是他母亲。”

神父打量了她一眼。那个女人忍住悲痛,两眼直直地盯住神父。神父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准备填一张表。一边填表一边询问那个女人地姓名、住址等情况,她毫不迟疑地、详尽准确地做了回答,仿佛是在念一份写好的材料。神父头上开始冒汗了。”

老师问了一个问题:神父为什么面对小偷的母亲脸红了?阅读理解在当时的学生群体中普遍的印象是牵强、“不近人情”的,所以班级里陷入了一片不知所谓的沉默。老师给的答案是——神父因为撞破母亲的痛苦而尴尬。神父不是直接杀害“儿子”的凶手,但是当他感受到一个小偷母亲的“丧子之痛”,在那种强烈而复杂的情绪之下,却无地自处。仿佛倒是他,一步一步“逼问”出来一个小偷的母亲,这对于母亲来说无疑有些残酷。很容易理解,如果把我们置身在这样一个场景,我们所积累的社会经验和处理情感的能力同样无法应对这种复杂。这种复杂包括作为母亲丧子的深切悲痛,尊严之爱的觉醒——决心去承担孩子所受到社会意义上的谴责,以及克制这些所有情感的艰难隐忍。面对这样一位母亲,该怎样“得体”地应对?我们都不知道。“脸红”的细节描写,让人感受到表面上有点“例行公事”、似乎有些倦怠的神父,和大多数善良的人一样,内心其实是细腻的,心地是柔软的。这种对人类情感鞭辟入里的描写,在给带来巨大震撼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一个疑问:加西亚马尔克斯是如何精细地感知这种复杂,并克制地表达在他的故事中的。

现在我给自己的答案就是——共情。马尔克斯用超越一切的悲悯心态,去感知他人细微的心理,并融入自己的情感经验之中。在做寓言式的拷问之时,又将这种情感经验反刍,形成一个个故事的片段。加缪言:一个人如果是个感官主义者,那一定是一位道德主义者。他人的情感,透过感知,无疑会在我们道德的底色上形成各种各样五彩斑斓,也形成个人的道德。个人的道德是有价值的,我们应该尊重这种道德胜过群体秩序。如果一个人的道德底色是极高的悲悯,那他写出来的寓言同样可以让读者获得崇高的体验感。

所以我进一步在想,为什么要给孩子许多复杂的教育呢?为什么不直接教导孩子“共情”的心路历程。共情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人美的体验,衍生艺术;形成一个人的个人道德,衍生行为约束;衍生自然主义者,衍生画家和诗人,衍生对现代社会“人”的尊重。它太重要,几乎达到根本性的地步,为什么不教会孩子?这无疑是一种遗憾。年幼的时候,我们已经经历“将心比心”,这种浅浅的道德教育,可我们也不曾真正将他人的情感经验视作自己,这简直是生命中巨大的浪费。

今天坐在高铁上,列车矮矮地在地上疾跑,望窗外同样是黑沉沉一片,不见城市带给人的负罪感。我想起在飞机上的感觉,明白人和自然同样也可以共情。或许自然主义者总是不自觉地在把自然拟人,又常常觉得我们受自然养育和恩惠颇深,或许确实是这样。

按:文章其实是对意象的阐述,比单纯在自己脑海中建立意象,储存意象实在是困难太多,更像是“技术工种”。这项工作实在是令人不爽,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有阐述的必要,仿佛无端地使用“读者”不熟悉的语境,是一种道德上的“自傲”。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