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场盛大的“狂悲”

2021-04-07  本文已影响0人  赵客缦胡缨v吴钩霜雪明

很久以前,看过这样一段话: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是你下葬时,人们来参加你的葬礼,怀念你的一生,在社会上你死了;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

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了,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所以,生命的终结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就像史铁生在《奶奶的星》里提到,幼年时奶奶对他说过一句话:“人死了,就变成了一颗星。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多一颗星。”

每当抬头看到星星,史铁生就会想起奶奶,星星在,奶奶便在。

思念的人永远不会死去,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活在了人心里。

而清明,就是承载了这种思念的传承。

又是一年桃花开,又是一年春草绿,又是一年清明时。

白居易有诗云:“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别离处。”

清明的底色里,带着一丝化不去的忧伤。

这一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上坟、扫墓、祭奠亲人。

我的家乡,河南西北边的一座小城,上坟的习俗是每年两次,一次是在清明前,一次是在深秋。

小时候,跟着父母去上坟,赶路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念叨起往事,或是追忆从前,或是感叹时光,言语间多伴随着几分感慨与唏嘘。

听着他们年复一年讲着相同的故事,心里多少有点不以为意。

到了地方,一家老小齐动手,一番砍枝锄草、翻沟培土之,把旧坟修缮一新,再摆上祭品。

每年的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会领着我和哥哥辨识祖辈埋葬的地方。祖辈的坟头,在上世纪的平坟运动中都化作平地了,唯一能标识位置的只有一块石头和口口相传了。

在一套“点香,烧纸,磕头”的仪式之后,父亲总是会神情庄重的念叨一番,一是让逝者安息,还有就是保佑全家。

清明的时候我们把用白纸剪成的“纸穗子”挂在坟头上,父亲说,这是一辈辈传下来的,用来显示有子孙后来来上坟,香火没有断。

清明,就是一个能轻易拉扯出无数回忆的日子。

它让你记起你的来处,记起你的先辈,记起那些早已被时间抹去痕迹的过往和思绪。

曾经看过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啊,只有站在了先人坟前,才真正想得明白自己的根在哪里。

我们行走在这人世间,就像风筝飘荡在空中,根,就是那条牵引着我们的线,给予我们前行的底气,和疲惫时的依靠。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无论你去了多远的远方,根在哪,魂就在哪,所以还有魂归故里这一说。

直到自己年岁渐长,当初讲故事的大人们,有些也已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故事,才渐渐明白:清明,承载了无数思念和悲欢;扫墓,是我们对于先人的祭奠和思念和礼敬,也是我们心灵的寄托、情感的释放。

清明扫墓,不止是对死者的祭奠,更是生者给予自己的一场安慰。

说到底,死者在生者的人世间,是没有位置的,人间的烟火与他们已无瓜葛。

坟前一炷香、几张黄纸、那一摊烬余,寄托着生者的哀思,是我们沟通阴阳,遥寄思念最好的方式。

袅袅尘烟起,带着人间的悲痛与愁苦,风吹过,便也跟着消散。

对于中国人来说,清明节是一场集体心理治疗仪式。

今时今日,在互联网的发展如此迅速的时代,各种各样不同的信息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在这杂乱的碎片化的信息从中,大量的社交应用,消磨了彼此见面的热忱。

经过无数道动态私信时间线的切割,似乎再也没有倾诉的热情了。

而清明节的祭扫,是一种有规律性的看望,也是一种和已经逝去的亲人在情感上的连接方式。

通过一种回归的方式,让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联结在一起。

西方亲人死去基督教徒认为,死者会到上帝那里,所以不应太过悲伤。

而在中国,往往一个人的死去就意味着生离死别。

对于中国人来说,死亡差不多是最惨烈的离别,即便是对于逝者确实是一种解脱。

但我们无法在天堂相见,也无法在阴间等待。

此生缘尽,或许就永远无缘。

而每到清明时节,扫墓或许是我们和死者之间仅有的连接方式。

因此在所有团圆的时刻,都有一份悲哀在至亲的心中。

凡是经历着重要亲人去世,背负心理创伤重担的朋友,每到这个时候,悲伤如许,不知缘由。

林清玄曾说:“如果人能快乐的归去,死亡就不能杀人,反而是人杀掉了死亡。”

清明,是一个直面死亡的节日。

而我们,往往都缺少直面死亡的勇气。因为我们,永远也做不好与亲人永别的准备。

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对于死亡总是讳莫如深。

4不吉利,所以4楼要被叫成3A;

死不能说死,要说“走”;

筷子不能直插在米饭上……

种种忌讳,表明了我们长久以来对于死亡的回避与畏惧。

清明最可贵的地方,就是它给了我们一个直面死亡、学习告别的机会。

平日里压抑惯了的大人,在清明节这天终于有理由宣泄情感,不必再努力扮演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2500多年的儒家文化浸染之下,我们习惯了“克己复礼”,提倡“喜怒不形于色”,这固然算不上错,却也切断了我们倾诉的欲望和途径。

那些平日里无法倾诉的悲哀,唯有借着清明哀思的契机,才得以一股脑地倾泻出来,再不必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没人再劝你隐忍,何其难得!

就像在外人眼中一向豁达、坦荡的季羡林先生,却也在90岁高龄回乡扫墓时,扑通一下跪倒在父母坟前,不住磕头。

回京后,他提笔写下长达2.4万字的《故乡行》,说:“娘啊,这恐怕是你儿子最后一次来给您扫墓了,将来我要睡在您的身旁!”

工作、生活的疲惫与压力,都且暂抛一边。

此刻,你只需成为你自己,清空心灵的垃圾,才可见柳暗花明。

记得一位长辈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没有遗憾,也许我们也不会思念。”

伫立于坟茔之前,回想起亲人的一生,无论跌宕起伏,还是平平无奇,难免多少有些遗憾和唏嘘,但那都是最真实的人生滋味。

生老病死,自然轮回,不曾偏袒任何人。

我们无法左右生死,但总该坦然面对离别。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好好活着,就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从我们出生开始,生命就已定下了“分离”的基调——出生时与母体子宫的分离,步入婚姻时与原生家庭的分离,渐入中老年时与蓬勃生命力的分离……

如海子所说:“告别是通向成长的苦行之路”。

我们,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分离中成长,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告别中成熟。

每一次分离,都意味着人生翻过新的一页。你总要学会告别,才能过好这一生。

清明,就是让我们学会以爱告别,以爱相处。

一年一清明,一岁一追思。

经历过生离死别,才更懂得爱与珍惜。

告别不意味着遗忘,而是学会坦然接受遗憾,走向人生的新一段旅程。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踏上先辈的泥土,在祭奠的仪式中,寻找最初的自己。

逝者已逝,而生者亦当各自珍重。

善视自身,则亡者慰莫大焉。

青石板上,履声阵阵,谁为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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