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父子应是忘年交

2018-05-29  本文已影响0人  故事都不是事儿

近期,接触到很多“无奈”的父亲,之所以“无奈”,是因为面对孩子学习上的问题,他们显得束手无策;面对与孩子的相处之道,他们十分困扰。

我不禁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在求学的那几年,父母对我的方式。自小,不管是我还是妹妹,在学习上父母从来没有约束太多,顶多就是鼓励一下,如果考试拿了100分,可以给1块钱的零花钱。印象中,既没有父母拖着自己上培训班的经历,也没有伴读在一旁盯着自己写作业的时刻。父母忙自己的,我们也在学自己的。我们彼此尊重。

著名导演李安在一次采访中说了一句教科书级教育观,他说:“我做了父亲,做了人家的先生,并不代表说,我就很自然的可以得到他们的尊敬。你每天还是要来赚他们的尊敬,因为这个是让我不懈怠的一个原因。”

但是很多父亲却认为,孩子是他生下来的,就应该尊重自己,听自己的话,一切以自己为要。而这种没有根据的自以为是,不仅葬送了孩子,更葬送了孩子眼中的父亲。

《道德经》第二章中写到:“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意在说,用无为的观点对待世事,用不言的方式施行教化:听任万物自然兴起而不为其创始,有所施为,但不加自己的倾向,功成业就而不自居。正由于不居功,就无所谓失去。我的父母可能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句话,但是他们对我的影响确实“无为之事,不言之教”。

前不久,读到冯骥才老先生的一篇文章《父子应是忘年交》(附在文末),少许的文字中品味出他对待儿子的态度。

冯骥才

大多数父亲都是在糊里糊涂的做着父亲,享受一种“父亲的专利”,这种“专利”是从自己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有一种长者的尊严,教导者的身份,居高临下的视角和姿态,用自己的父亲当年的方式和态度对待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中国传统的“父亲文化”。

殊不知,父亲与儿子两者的身份,在某些意义上,应当是对等的。

每一个幼小的个体,早就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有了自己独立的世界和独立的人格,里边有很多发光的事物,需要父亲们探头去里面发现,去体味与孩子相处的方式。对于一个走向成年的孩子,千万不要再把他当做孩子,而要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男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父亲们或许不需要向孩子讲道理,哪怕这道理千真万确,不需要强加给孩子,可以只是把这道理作为一种体会表达出来而已。“而只有真正成为这种互为知己的忘年交,我们才获得圆满的做父子的幸福,才拥有了实实在在又温馨完美的人生。”

尊重孩子,不要将他视为父权的臣服者。

前两天,看央视节目《开讲啦》腾讯创始人陈一丹的演讲,在回答在青年团的提问中,谈到对子女教育的问题,陈一丹提到,2018年,他的孩子也要进行高考,但是他对孩子说,休学一年也可以,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父母是支持的,但是希望孩子在独立的思考中成长,无条件的支持,孩子慢慢的就明白,父母是做支持的,孩子要做什么,这条路他自己闯,往左就去向左,有困难也要向左,慢慢的,孩子独立的性格就会产生。

有多少的父母能有这样的心态。他们望子成龙,盼女成凤,不断地给孩子们压力,殊不知,就是在这样的期盼中,孩子负重前行。

2018年,被保送到清华大学的郑州某高中学生安澜,她的父母对孩子是一种很宽容的态度。在学习上,她的妈妈担心她压力大,经常告诉孩子“不要有那么大压力,考不了班里前十名,考30名也很好啊,实在不行成绩再差点也没关系啊。”本来期望孩子考上郑大,没想到孩子以第一名被保送到了清华。安澜说,妈妈一直让她不要和别人比,做好自己。“我当时心里的目标大学是浙大,妈妈也知道,嘴上没说什么,我知道她心里不以为然。”

所以,之所以会成为父母,是孩子成就的,父母同样要成就孩子,不是为了精神“奴役”和“同化”,而是给予最大的尊重,让他们产生独立的性格,享受生而为人的快乐。


冯骥才:父子应是忘年交

儿子考上大学时,闲话中提到费用。他忽然说:“从上初中开始,我一直用自己的钱缴学费。”我和妻子都吃了一惊。我们活得又忙碌又糊涂,没想到这种事。

我问他:“你哪来的钱?”

“平时的零花钱,还有以前过年的压岁钱,攒的。”

“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我犹然不解。

他不语。事后妻子告诉我,他说:“我要像爸爸那样一切都靠自己。”于是我对他肃然起敬,并感到他一下子长大了。那个整天和我踢球、较量、打闹并被我爱抚的捉弄着的男孩儿已然倏忽远去。人长大不是身体的放大,不是唇上出现的软髭和颈下凸起的喉结,而是一种成熟,一种独立人格的出现。但究竟他是怎样不声不响、不落痕迹的渐渐成长,忽然一天这样的叫我惊讶,叫我陌生?是不是我的眼睛太多关注于人生的季节和社会的时令,关注那每一朵嫩苞一节枯枝一块阴影和一片阳光,关注笔尖下每一个细节的真实和每一个词语的准确,因而忽略了日日跟在身边却早已悄悄发生变化的儿子?

我把这感觉告诉给朋友,朋友们全都笑了,原来在所有的父亲心目中,儿子永远是夹生的。

对于天下的男人们,做父亲的经历各不一样,但做父亲的感觉却大致相同。这感觉一半来自天性,一半来自传统。

1976年大地震那夜,我睡地铺。“地动山摇”的一瞬,我本能地一跃,扑向儿子的小床,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任凭双腿全被乱砖乱瓦砸伤。事后我逢人便说自己如何英勇的捍卫了儿子,那份得意,那份神气,那份英雄感,其实是一种自享——享受一种做父亲尽天职的快乐。父亲,天经地义是家庭和子女的保护神。天职就是天性。

至于来自传统的做父亲的感觉,便是长者的尊严,教导者的身份,居高临下的视角与姿态……每一代人都从长辈那里感受这种父亲的专利,一旦他自己做了父亲就将这种专利原原本本继承下来。

这是一种“传统感觉”,也是一种“父亲文化”。

我们就是在这一半天性一半传统中,美滋滋又糊里糊涂的做着父亲。自以为对儿子了如指掌,一切一切,尽收眼底,可是等到儿子一旦长大成人,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对他一无所知。最熟悉的变为最陌生的,最近的站到了最远,对话忽然中断,交流出现阻隔。弄不好还可能会失去他。

人们把这弄不明白的事情推给“代沟”这个字眼儿,却不清楚每个父亲都会面临重新与儿子相处的问题。

我想起,我的儿子自小就不把同学领到狭小的家里来玩,怕打扰我写作。我为什么不把这看作是他对我工作的一种理解与尊重?他也没有翻动过我桌上的任何一片写字的纸,我为什么没有看到文学在他心里也同样的神圣?我由此还想到,照看过他的一位老妇人说,他从来没有拉过别人的抽屉,从不对别人的东西产生过好奇与艳羡……当我把这些不曾留意的许多细节,与他中学时代就自己缴学费的事情串联一起,我便开始一点点向他走近。

他早就有一个自己的世界,里边有很多发光的事物。直到今天我才探进头来。

被理解是一种幸福,理解人也是一种幸福。

当我看到了他独立的世界和独立的人格,也就有了与他相处的方式。对于一个走向成年的孩子,千万不要再把他当做孩子,而要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男人。

我开始尽量不向他讲道理,哪怕这道理千真万确,我只是把这道理作为一种体会表达出来而已。他呢,也只是在我希望他介入我的事情时,他才介入进来。我们对彼此的世界,不打扰,不闯入,不指手画脚,这才是男人间的做法。我深知他不喜欢用语言张扬情感,崇尚行动本身;他习惯于克制激动,同时把这激动用隐藏的方式保留起来。

我们的性格刚好相反,我却学会用他这种心领神会的方式与他交流。比方我在书店买书时,常常会挑选几本他喜欢的书,回家后便不吭声的往他桌上一放。他也是为我这样做事。他不喜欢添油加醋地渲染,而把父子之情看得天地一样的必然。如果这需要印证,就去看一看他的眼睛——儿子望着父亲的目光,总是一种彻底的忠诚。所以,我给他翻译的埃里克·奈特那本著名的小说《好狗莱希》写的序文,故意用了这样一个题目:忠诚的价值胜过金子。

儿子,在孩提时代是一种含意。但长成人后就变了,除去血缘上的父子关系之外,又是朋友,是一个忘年交。而只有真正成为这种互为知己的忘年交,我们才获得圆满的做父子的幸福,才拥有了实实在在又温馨完美的人生。

(选自《译林》,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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