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痴 （一）

“歌痴”一词有两层意思，一曰对唱歌痴迷的人，二曰——白痴，即音乐术语里所说的“音痴”，泛指对声音感觉迟钝、唱歌能力比较差的人。胡六就是这座小城里出了名的既痴迷于唱歌又不怎么会唱的歌手。不过呢，“歌痴”这个名字，是熟悉胡六的人对他的尊称，意思偏重于他对唱歌的痴迷，并没有太多贬损的意思。

      胡六对唱歌的痴迷确实令人佩服。他每天早上都会来到雪水河边的游园，爬到游园的小山顶上练嗓。他练嗓和别人吊嗓子不一样，他就是扯开喉咙使劲地嚎，他不懂乐理也不讲究什么演唱技巧，只要吼出来就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他这里一嚎，附近晨练的人都立马停止运动，快速离开这“黄土高坡”，走了。不光人走了，那一树一树的鸟儿也被惊得满天飞，就连正在鸣叫的知了都吓得不敢出声，撒泡尿仓皇逃命。

      胡六也会在晚上来到雪水河边的小广场，加入到歌唱队伍中，他不仅是这个队伍的活跃分子，还是不可或缺的组织者、执行者。歌友们说，别人不来没关系，但胡六不能不来，他若不来，这个队伍就可能散伙了。即使散不了伙气氛也会消减一半。

      雪水河自北向南穿城而过，成为小城的一道亮丽风景。它给小城增添活力的同时，也为市民带来夏日的清凉舒爽。流出小城之后，小河突然来了个90度转身，一路向东奔流而去。在它转弯的地方，围起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平地，前些年政府将这块平地建成了广场，成为市民休闲活动的绝佳去处。这个广场很像被河水的手臂环抱着，红砖铺就的地面平整又干净，靠河的两面垂柳依依，凉风习习，另两面则是各种花草树木和便道。广场的四周边上安装了木制座椅，早晚运动健身的人走到这里，大多会坐下来休息片刻，或是和熟人聊聊天。

      到了晚上，小广场就成了音乐爱好者的乐园。这些人当中不乏高手，甚至具备了专业水平，有两位歌手分别拿过省市业余歌手比赛的二、三等奖。

      胡六是每天晚上最早来到广场的歌手。说是晚上，其实太阳还老高他就来了。他老婆吴美丽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因为要做家务，所以比胡六来的晚一点，但也仍比其他人早到。

      终于，琴师的电瓶车到了。胡六一个箭步冲上去：“您好李老师！这么早就来了？”

      “还是你早啊，我们的歌星总是那么积极。”李老师笑了笑。

      说着话，胡六就开始把电瓶车上的物品一件件搬下来。因为每天都要过来帮忙，胡六知道应该先搬什么后搬什么，什么物品放在什么地方。他先是把两个大音箱搬下来，摆放到固定位置，再把谱架、话筒、马扎还有水壶茶杯什么的小零碎放好，最后才手脚麻利地拉电线，接电源，插话筒。

      不过那几把胡琴是从来不用他拿的，李老师怕他不小心给弄坏了，不让碰。

      把所有的事情做完，胡六拿起话筒连喊几声“喂喂喂”，以确认话筒工作正常。放下话筒，胡六跑步来到李老师跟前，“咔”地一个立正：“报告琴师老师，音响设备一切正常，请指示！”李老师摆摆手说声“稍息”,胡六就扯起背心擦擦脸上的汗，坐到排椅上歇息。

      胡六很乐意做这些事，他觉得这些事就应该由他来做。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小的原因，那就是趁着别的歌手还没到，自己先唱上几首过过瘾，让憋了一天、痒了一天的嗓子稍稍舒服一点。

      吴美丽风风火火赶在其他人之前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听胡六唱歌。说来也怪了，来这里的歌手中，唱歌好听的人不少，可她偏偏喜欢听自家老头子的歌。其他人的歌她也听，听完了也鼓掌，但只有胡六唱歌的时候，她听得最投入、最动情，巴掌也拍得更响。

      屈指算来，胡美丽崇拜胡六、喜欢胡六的歌将近40年了，那时候她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而现在都快成老太太了。这么多年对老伴的歌声热情不减，崇拜依旧，也确实不容易，称得上铁粉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