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第一章节
《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在林沐的幼年记忆里,为数最多的就是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那段清苦的日子
林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在那些嫌弃自己母亲,自己家庭的人面前,那些人包括她的至亲,甚至是父母亲的兄弟姊妹们,当然,还有村子里那些自以为“高我们一等的人”,她们自然不会很明显的表露出来,但她们那些有意无意的话语,充满鄙夷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在林沐的心中发芽
母亲不是个精明的人,脑子不如她大姐和小妹脑子灵活,不识字,算术从一数到十,都很难做到,我不相信母亲和别人不一样,于是开始教她数数,从一开始,到了二十以上的数字要发三个音的时候,我干脆一个一个音的让她跟着我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能把二十一,二十二这两个数字连贯的读书来,有一次,为了纠正她的读音,闹到半夜我不许她睡觉,边哭变闹,必须要她可以完全正确才愿意消停下来,好像她会了数字就和别人一样了,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教她看时钟,念数字,但母亲至今不能连贯的念出一串电话号码,不会看表,不知道一个小时是有60分钟,最终我放弃了教她看表识数的想法,不再为难她,也不再为难自己。
小时候最爱去姥姥家,因为舅舅家有电视,还有沙发,最重要的是她们是个完整的大家庭,热热闹闹的,我喜欢和表妹们一起玩过家家,在后院的菜园里,妗子对此很反感 ,她不喜欢我,有次,我带了自己喜欢的衣服给表妹,结果临走的时候她把衣服还给了我母亲,说 “她们姊妹几个有衣服,这件你还是拿回去给沐沐穿吧”!我在她的眼里,分明瞧见了嫌弃和鄙夷
我总是忍不住要往她们家跑,那里有生气,有家的氛围。有次哥哥接我回家的路上,偷偷跟我说
“你不要老是往她们家跑了”
“为什么
“咱家穷”
自此,除非母亲和她的姊妹去看姥姥,我极少再去,而后每次去,我都会把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拿出来亲自去陪母亲买礼品,不想被别人觉得我们家寒酸,我还真是天真的可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多获得一份尊重。打肿脸充胖子,我们始终不及我的两个姨娘们,母亲在娘家是没有存在感的……
“妈妈,我小时候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不到十岁的我问母亲)”
“那个时候你爸爸帮别人拉车,你爸最疼闺女,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沐沐”
“真的吗?那我小时候好幸福啊!为什么现在不是了,我不是还没长大吗”
后来我才知道我从母亲口中听到的从前,大多不是事实,是她臆想出来的。
一个独身女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仅靠着家里产量不高的两三亩地里打出来的一点粮食过活,日子过得清苦,村里有的老人可怜她们母子,会时不时的从自家菜地里摘上个瓜给她们,林乔说,她永远记得母亲做的炒瓜,别人说苦,但她觉得是甜的
一个秋天,前院的爷爷家在打黄豆,隔了一堵墙的距离,墙角下稀稀拉拉散落了一些从墙的另一面蹦进来的黄豆,母亲拿了一只碗,一颗一颗小心地把它们捡起来,埋进了土里,过了几天,母亲把我喊到小菜园里,我惊奇地发现,它们竟然都长出了嫩芽,我一边为此感到欣喜,一边竟有种做贼的感觉,这算是不劳而获吗?不管怎样,我们算是得了一份免费的菜肴。
这种日子真的不能继续下去了,这样东拼西凑勉强过活的日子是没办法生存的,姨娘帮母亲找了个卖粥的活计,好算账,五毛钱一杯,只收零钱,超过十块的就说找不开好了,我鼓励母亲去工作,并用自己的想象为她描述我们有钱以后的日子,至于描述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林沐现在记不清了,总之是靠我们自己过来的美好的日子就对了。
那段时间,林沐很开心,不是因为母亲可以挣到钱,而是觉得自己的妈妈也可以和其它人一样,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证明别人说的是不对的
小时候,很怕母亲会离开我,怕她会像大人口中那些受不了家穷跑掉的女人,每天都怕,睡着的时候都会怕,所以我每天都是拽着妈妈的胳膊睡的,她去上厕所我都要站在堂屋门口等她,她一个人怕黑,而我,怕她不见了。
这种事情好像真的会发生,那天我放学回到家,找了好多的地方我都没有寻见她,终究还是走了吗?一种恐惧感在心里爆发,我一下子慌了,对,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看母亲的衣服在不在,还有她最喜欢的那双黑色高跟鞋,都还在么,我把翻出来的衣服发了疯一样地摔在地上,我不停地往地上扔东西,我承认,那一刻,我近乎崩溃了,瘫坐在正屋门口的地上大哭,无法去形容当时的感受,只是觉得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了,怕她真的丢下我,更怕她一个人到外面会吃苦。就这样一直到天黑也没有见她回来,我越哭越狠,也越来越绝望,没有一个人来我家,也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母亲去哪了,可能我真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我甚至开始劝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所幸,没有等我把眼泪流干,母亲回来了,“沐沐,你哭啥呢?我在这呢”,妈回来了,她没有走,看到她,我哭的更厉害了,但这会是极度恐惧过后的释重,母亲说她只是帮别人干活去了,有点远,所以回来的有点晚,还带了点心给我,后来慢慢平复了情绪,我才能够正常的说出话来,并且再一次向她描述我们以后的美好生活,我不只是在宽慰她,也是给自己希望,但是我始终没有告诉她我内心的恐惧,我希望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记忆里还会有一些讨债的人上门来,那些人就坐在正堂屋的门口,一副不给钱不走的架势,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往往是说不出话来的,她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给他们,她不知到怎么去应付这些人,被逼的没办法了,她就说,“谁借的钱你就管谁要去,孩子她爸这几年都没进过家,我们娘俩连吃菜的钱都没有,你们就是做到天黑也是没钱给你们的”,那些人明知是拿不到钱,最后只得作罢。我只知道,家里只有正屋两扇门,一张不知被什么烧了一块的八仙桌,还有每逢下雨就要拿盆在床上接漏下的雨水,拿雨布遮了又漏的屋顶,我们家没有养猪,一只鸡也没有。这些,应该足够证明我们的窘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