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不如不见
——（一）——
静敏对即将到来的年假充满了期待，因为自进入大学以来，为了省钱，她已经有两个年头没有回家了。
今年，想要回家的念头格外强烈，无论如何也是压抑不住了，更何况，她透过朋友得知，今年过年，何东也要回家，一想起马上就可以和思念已久的那个人见面了，她的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流在肆意荡漾。
回想起来，自从高考结束以后，静敏就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何东。
高考过后，自觉考试成绩不理想的何东撇下她，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到外省建筑工地上打短工去了，去了就没怎么回家，更为糟糕的是自那时起何东整个人就音讯全无，两个人昔日的过往，旁人看起来甜美如画，可这份甜美却仿佛只是被一张薄纸给承载着，如今这张纸说撕开就撕开，说撕碎就撕碎，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
对于何东的“绝情”，静敏伤心和难过也是有过，可毕竟与何东相识多年，何东的脾性她知道，她并不怪他。
何东常说：“敏呐，我何东要是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来，哪能配得上你对我的好呵。”
过去，静敏也常笑他说的“人模狗样”，可这两年，何东英挺的样子也只是留在了几张略微青涩的照片上，梦里的何东来来去去，依稀能记住的只有他模糊不清的笑容和他那渐行渐远的冷漠背影，当然还有梦醒后自己枕边浸湿的零星泪水。
这两年，静敏一直在有意寻找着何东的踪迹，在她看来，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找到何东应该很容易，可现实远没有她想的那么乐观，何东跟家里的通讯用的都是公共电话，先前几个在一起打零工的同学早已分道扬镳各干各的了，如果不是今年一个好友电话里提到起他偶然在滨海碰到了何东，何东的下落还将如谜一样困扰着她。
坐在回家的大巴车上，看着远处一闪即逝的景象，静敏禁不住想起两年前自己来上学时的前前后后……
静敏上大学走的前一天往何东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何东的妹妹何文，何文说她哥何东不在家，高考结束就和同学一起出去打短工了还没有回来。听到何文这样的交代，静敏的心里失落到了极点，抱着一丝希望，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跟何文说，如果何东能回得来，望他明天早上能到县城的长途车站去见见她，因为她要去外省上大学了，明天一早的班车……
第二天凌晨，天空下起了大雨，虽然九月暑热还没有退去，可一旦落雨，已经有点让人感觉到凉了。
在车站的候车厅里，静敏明澈的眼睛一直四处游走的人流中寻觅着什么，可那个自己熟悉又一直盼望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爸爸把她送到车上，仔细嘱咐了司机一番，才下车离去。
靠窗而坐的静敏，望着车外淅沥的雨出神。当车子驶出站外的时候，他依稀看到雨中有一个消瘦的身影依着一辆自行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辆将要疾驰而去的汽车，冷雨敲打着车窗，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一瞬间她觉得那个身影像极了何东，可车子出站就拐了弯，再回头，就只剩下空荡荡的马路了。这一下，她再也无法遏抑心底里的失落，趴在前座的靠背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如今坐车回家，虽说有点触景生情，可是毕竟这次旅程希望满怀，只要想一想马上就可以到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何东了，那些低落的情绪忽然又都消弭掉了。
——（二）——
车到达县城，爸妈已经在站里等着了，看到爸妈，静敏急忙跑了过来。两年没见，爸爸的白发明显多了，妈妈额头也平白增添了许多的皱纹，妈妈一见静敏，激动着喊了一声“敏呐”，就把她抱在怀里不舍得松了，在一旁的爸爸扯了扯妈妈的胳膊说道：“好了，好了，别让人笑话，回家，回家。”
回到家，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静敏将学校的事情捡着重点跟爸爸说了说，末了又问了问家里的近况，有些她想知道的，实在是不便说也不便问。好在到了家，距何东也就不远了，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见了再说吧，她心下盘算。
晚上，一个叫叔的族亲来找爸妈，见到静敏，彼此寒暄了几句，便说请爸妈说有事商量，让到家里细谈，爸妈也就跟着出去了。
趁着这个机会，静敏捋了捋自己的思绪，拨通了何东家的电话，可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却没有出现，接电话的是何文。
何文说话依然是那么亲切：“静敏姐你回来了呀，我哥这会不在家，出去打牌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他。”
静敏说：“不劳烦你了，小妹，你把他的手机号告诉我吧？”
那边何文表示出了遗憾：“我哥的手机号是外地的，回家前就停机了，他没再用。”
听到何文这样说，静敏心里一时没了主意，不过，很快她就向何文安排道：“见了你哥，跟他说让他后天上午10点，到县城的北街口等我吧，我想见见他，跟他说说话。”
何文欣然答应。
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静敏的心理一直在打鼓，白天就显得无精打采的，跟爸妈说话老是前句搭不着后句，晚上整个人横在床上辗转不定，直到漆黑漫长的冬夜经不住她这般煎熬悄悄退去了，她还无一丝的睡意。
见到何东该做些什么，会发生些什么呢？在她的想象里，见到何东后必定要先上去狠捶他几拳，好好问问他当初怎么就能狠下心来说走就走连只言片语都不给自己留下，当然还要问问他：这两年他的“人模狗样”在哪里，要是始终寻不到，难道这辈子就不再见她静敏的面了吗？
——（三）——
早上，静敏跟爸妈说，自己要去县城见一个同学。
爸爸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妈妈急忙揽过来她说道：“这才刚回来一天，还没怎么歇呢，出去乱跑啥？跟同学商量商量，改天吧。”
静敏说：“日子是提早定好的，好几个同学都去，不好改。”
说完这些，推车就要出门，在一旁的爸爸一脸严肃，伸手拦住了车子，对静敏说道：“敏呐，咱们今天不出去。”
静敏一时被爸爸的行为给搞糊涂了，有些不知所措，她以为他担心自己的安全，急忙解释说：“这是回来前同学们约好的，都是女生，爸，这能有啥事？”
爸爸说：“没啥事，就是路上不好走，今天别去了。”
静敏有些不耐烦了：“哎呀，爸！”
妈妈也赶过来说：“就是，新闻上说了，去县城的路上有事给堵了，不好走，跟同学说今天不去了。”
爸妈给出的牵强理由和粗暴的拦阻行为让静敏觉得明显是藏着事情的，于是就问是否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
爸妈却又异口同声说没事，说是没事，可爸爸握着车把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什么事，是关于何东的吗？自己和何东的交往，爸妈多少应该是知道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默许的态度，今天不让出去，在何东那里一定是有事了，会是什么事情呢？静敏心中胡乱猜疑，这份猜疑也更加坚定了她出门的决心。
可无论静敏怎样说怎么解释，爸爸始终不肯松手。
爸爸向来对她宽厚，向来有求必应，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倔强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拦住她。见静敏突然哭了，爸爸心不忍，慢慢松开了手，长叹了口气，负气似的地蹲在了地上，大声说道：“你去，你去！”
边说边打自己的耳光，那“啪、啪”的声响，声声打在静敏的心里，一时间她给吓住了，在一旁的妈妈揣着手说：“敏呐，你听你爸的话不行吗？”
长这么大，静敏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境况，她有些懵，尽管知道或多或少都是与何东有关，可爸妈都已阻拦到这份上了，懂事的她知道应该怎样选择，怎样去做，于是，静敏就丢下了车子，轻声说道：“爸妈，我听你们的话，不出去了。”
说完，掩面跑进了屋子。
——（四）——
自从那天爸妈拦着不让出门后，静敏除了节后去探望探望了姥爷和姥姥，其余的时间就窝在家里哪也没有去，她幻想等着何东哪天有空能来找她，或者能给她打个电话，但是都没有。
年假很快就也就结束了，静敏准备回学校。
在县城长途车站，独自拖着行李箱的静敏遇到了即将外出打工的何文，她拉着何文的手说道了半天。于是，很多事情也就清楚了：何东在外打工，认识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就是族叔家的姑娘，年下回来，那女孩急着要定亲，静敏回家那天，族叔来家找爸妈商量的就是这个事情，静敏约何东见面那天，恰是俩人定亲的日子，是爸爸狠心将她拦了下来。
再有就是两年前，她走那天，在车上看到的那个淋雨的身影应该就是何东，那时，何东得到消息后连夜赶了回来，第二天天不亮就蹬着车子冒雨去了县城，路上车子不争气，坏了，误了发车的时间点，当他推着车子赶到长途车站的时候，载着静敏的大巴车正好出站，他目送着汽车远远而去，因淋了凉雨，回家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外出打工去了。
何文说：“哥哥生病期间，一个人常说，就是见了又如何呢？”
听到这句话的静敏，一个人愣在那里，反复想着何东抛下的这句话。这句话，她一时还有些难以想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