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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龙的苦恼

2023-06-02  本文已影响0人  浮生长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缘起

南天门旁的静心轩,新关进来的女仙是织女。

原本这静心轩是犯了错被贬落凡间的神仙们,回归天庭后的第一居处,让他们养心神、省前非的地方。

前段日子,西王母说织女在凡间跟着牛郎正儿八经地过日子也就算了,回了天庭却不知悔改,还坚持去赴那个七夕之约,真是蠢得没边了,须得关在静心轩好好反省,长点脑子才好,于是织女就被关进这里。

织女被她嫡亲的外祖母关在静心轩,织锦的活计倒不耽误,布云的事就被王母暂时派给了南天门诸将,偏这一个个拿惯了刀枪剑戟的小将军却干不好这简单的事,任他们如何使出法力,总是将彩云扯得七零八落。

神仙们有趣的事情不多,爱看云的倒有不少,便纷纷到王母那里为织女求情。那织女布云,轻薄的如同一阵风;厚重的恰似千堆雪;七彩的仿佛将阳光劈成了几十缕辉映交织,单色的则层叠漫卷、绰约多姿。

西王母被各路神仙求得多了,金口一开,让那织女日日晨昏可自那静心轩中脱出一个时辰,由南天门白龙将军看守,专司布云。

这位小白龙,并非东海龙宫的三太子。三太子还在陪同金蝉子前往西天取经的路上,度着“九九八十一难”呢。

这位白龙将军乃昆仑池中跃了龙门的锦鲤所化,跃龙门后,被渡入瑶池,入了西王母法眼,嘱烛九阴教他修行,又亲眼看他化形,对他信任得很,将掌管天庭入口的南天门交予他调度。

小白龙起初对织女不假辞色,他以锦鲤之身在人间过了千百年,可不觉得凡间烟火有哪里好。在小白龙看来,织女纵然在凡间法力受压制,委身于牛郎也应是权宜之计,怎么这么不开窍呢?宁肯被一直关在静心轩中,也不愿割舍一段孽缘?

王母娘娘对织女这个蠢家伙失望透顶,小白龙记得娘娘当时问织女“可知错”,织女头也不抬,半点不迟疑地说“不知”。大殿上整整齐齐的两列神仙虽是目不斜视,实则都竖着耳朵等着看娘娘要如何发作。

越是嫡亲的外孙女,越不能落人口实,娘娘还是心软,没将她打入天牢,而是找了个“她太蠢,得静心”的由头,关进了静心轩中。

南天门是他小白龙看守的,他可是娘娘的心腹,若娘娘想悄悄给织女带个话,有他在,也好掩饰。

02 心动

第一天陪着织女布云,白龙将军就闹了个笑话。

王母娘娘提前召见他说,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若织女在布云的间隙,偷逃至人间,便是短短一刻钟,在人间也得三四天的工夫,所以让他务必看好,不可轻纵。

小白龙将怀抱彩锦的织女带出南天门,乘鸾车至云台,只有在云台布云,才可瞬间传至诸天十界。鸾车飞得慢,小白龙只好时时等在半空,怕一个错神,织女偷溜出车厢,前往下界。

到了云台,他也紧紧跟随在织女身后。看她一身轻粉色的曳地长袍,腰间松松打了个结,不由心道织女不愧是天庭第一巧手女仙,这么普通的衣服,颜色普通、样子普通,竟被她裁剪出如此婀娜的效果,连腰间那根素色的绸带也蹁跹飘然。

织女的长发随意散着,小白龙疑心她是关在静心轩里,懒得梳妆。黑发垂至雪白的足间,宛如锦缎,随着她的步履,在身后轻轻的荡。

不知怎的,那垂坠的发让小白龙想到昆仑山上的流瀑,心中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重化身为锦鲤,在那发间游上一游,看看是否如自己想象那般丝滑,

正出神,织女忽然腾空而起。手中的锦缎霎时间洒出,小白龙顿时被锦幕重重围住,眼前烟笼雾罩,什么也不复可见。

他一着急,再加上先前总假想织女要逃,竟未想到要用神识去观,急声大喝:“站住,不许逃。”

更多的锦缎如曲水般四下游动,布满四空,小白龙凝神一瞧,原来织女只是裹了锦缎在空中飞洒布云,旋转回旋,并未远去。

织女的满头长发竟是布云的神器,青丝裹着彩帛,舞动间那彩帛飘飞,像薄幕轻云,在天际弥漫流淌,凡间的人,只怕要被浅脂轻酡的流云染醉了吧,文人墨客也许又能出一首好诗。

她的每个动作都好看极了,俯身、仰首、拧腰、扭跨、踢脚,蹲身,碎步时如风摆杨柳,屈伸际似芙蕖出波,莫怪南天门诸将做不好这桩活计,这哪里是施法?举手投足柔美堪比嫦娥的月中舞,分明就不是男神仙干的活。

想来这第一日出来,织女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自己竟是虚惊一场,想到自己方才那般如临大敌,小白龙不由有些脸红,南天门的第一守将略略失了点威严。他不由瞪了织女背影一眼。

恰在此时,织女飘摇旋身,目光与他撞了正着,一张素白的脸面无表情。入鬓长眉下黑漆漆的双眸像北斗星般闪着冷意,偏又带了十分艳色,美得不似仙反倒像妖了。

其实这世上,妖比仙更魅人,小白龙在下界做鲤鱼大仙的时候,见过最美的妖就是那九尾天狐,一双眼睛,如泣似诉,漾着一池春水,可小白龙从不被魅惑,次次都把他打到吐苦胆。

倒是织女这波澜不惊的一眼,让他莫名心虚。仿佛被抓到恶行一般,心脏都“砰砰”跳了两下。

03 纠葛

莫名有些羡慕牛郎是怎么回事?人间哪有此等绝色?与织女一比,可不都是瓦砾?怪道一年只能见上一回还不死心。

其实喜鹊如今早腻了搭鹊桥,只是凡人就爱痴男怨女的故事,七夕节不止“乞巧”,未婚的男女定情后还要在鹊桥下盟誓。月老非说这月下对着鹊桥盟誓的男女,比那盟山誓海的感情更牢。这牛郎明明厚颜无耻,反成了情深不改的好儿郎。

许是小白龙自言自语的声音大了些,织女横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小白龙偏看出一丝不屑的意味。他不由大声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那牛郎不过是见色起意的小偷、强盗,偏你对他那般痴情。不惜触犯天条。把我们天宫的脸都丢尽了。”

话音才落,漫天云霞中织女倏然落下,一双雪白的玲珑玉足先映入眼帘,然后是长腿,细腰,丰胸,长颈,红唇、琼鼻、明眸、乌发,小白龙有点傻,第一次留意到原来女仙落地与男仙不同,不是倒栽葱头朝下等快落地再转过来的,可这与织女面对面,挪不开视线,说不了话,是中了什么术法?

自从成了南天门的统领将军,天上地下哪个仙子见了他小白龙,不是笑盈盈,乐呵呵?偏织女冷冰冰地盯着他,竟让他讷讷脸红心虚低头。

织女扔下一句话,转身飞入鸾车,“天生冷血的,道行再深也冷血。”

她的声音像初春时昆仑山顶融化的冰雪,清泠泠,脆生生,却把小白龙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想他做锦鲤时血是冷的,可化身成龙,全身血早已是热如滚浆,他可是这四野八荒唯一一位即能呼风唤雨,又可喷火吐电的龙。

显然,织女没想知道他的不凡,回南天门,至静心轩的一路上,连眼角都没给小白龙留一个,这让小白龙有一点受伤。

静心轩虽叫“轩”,实则四面无窗,以域外星河中的巨石掏空而建,沿着南天门的入口,上行百余阶,可见一字排开七座高台。身入其中,五感心神便均被封闭其中,对向来意贯十方、神驰天地的仙人们来说,在这里除了反省,就是修炼,无异于坐牢,其实也有神仙偷偷将这里称作“静心牢”。

其实,小白龙真的认为自己是只心善的龙,血更是热的。虽然织女对他不客气,但他还是提醒王母,静心轩四面无窗,织女日日织锦,只怕眼睛坏了。然后,王母才让他去南海找十万年的夜明珠来挂在屋子里。

也就是说,织女那间屋子明若白昼,可是他小白龙的功劳。还有珊瑚案几,砗磲灯架都是他从南海顺来的,那清心明目的鲛纱帐,也是他用5片锦鲤彩鳞与人鱼公主换得的。当日看织女在大殿上顶撞娘娘的倔强样子,又可怜又愚蠢,他想让这个女仙请请心,早点醒悟。

04 青兕的坏主意

这日,小白龙听下属禀报,说青兕求见,本皱了眉,要不见的。他讨厌老君的这头“板角青牛",长得像牛,其实是另一种叫"兕"的瑞兽,满肚子坏主意,还给牛郎出主意去偷衣服,可比牛狡猾多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好奇这位的来意,于是,理了理头上的金冠,负手闪身来到南天门外,那只顶着额头冲天角的青兕,见到他才化为人形拱手行礼。

这神仙坐骑其实都会化形,但大都以本相在天庭行走,好让诸君知道他们背后的来头,小白龙自行修炼成神,挺瞧不上他们这种小心机,对青兕自然更是冷淡,连鼻孔出气的应答都免了,只略点了下巴。

青兕仿佛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脸上挂了一副焦急表情,小声道:“此番前来,是想请白龙将军给织女传个话”。

“传话?”

“牛郎生了大病,这个七夕怕是熬不过去了,鹊桥相见怕也是不能了,请将军在与织女轮值时,将这个情形告诉她。”

小白龙登时火了,“敢情又想将织女骗下凡,她这还关在静心轩里没放出来呢,织女若知道这事再偷溜下界,连我这个传话的怕也得受牵连,你这安的什么心?”

青兕苦笑,只有无奈未见心虚,“其实,牛郎的打算是既然他无法赴约,又已至大限,索性让织女对王母娘娘服个软,别在静心牢中苦熬了。”

小白龙半信半疑,青兕与自己并无半点交情,如此和盘托出,似乎有点不对。他沉吟片刻,索性对青兕说了织女自云台归返的时间和路线。

05 旁观

近日,织女对小白龙的脸色好了一些,小白龙虽说话不讨喜,但在织女看来他的心性却还不错。一次他在云台看见人间大火千里绵延,立时化身五爪白龙去救,不顾一道道罚雷落在身上打得皮开肉焦,这是破界入人间,天道的惩罚。

这一天布云归来,小白龙殷勤地挂起鸾车的珠帘,还嘱鸾鸟慢飞,让织女看看沿途风景。

车行至华乐宫外的朱砂林,这片林中的树不生叶子,只有弯曲旋转着向上生长的血红枝干和黑色的碗口大的花,在苍茫暮色中略显狰狞。

身高十余丈的青兕缓缓自林中走出。背上跨坐了一个全身披着牛皮的人影。

小白龙看愣了,说好的给织女传话呢?怎么青兕背上还有人?

织女却已自鸾鸟车里冲出,飞身落到青兕背上。跪坐在人影面前,双手颤抖着,慢慢掀开那人披着的牛皮,她的裙裾长发拖曳逶迤,在风里飘动。

小白龙跟着落下来,恰好看见一滴泪自织女腮边滚落,向来神色寡淡的脸上,唇角带笑,双眼含泪,宛如瑶池中带露的莲花。

那滴泪让小白龙的愤怒如同是被天降甘霖浇灭的火山,熄灭的表层下掩藏着火热的灰。他收住了本已扬起的拳头,呆呆看着。

织女掀开了那层牛皮,与底下的男人四目相对,她用雪白的十根手指抚摸他干瘦憔悴的脸,那张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略有涣散,看向织女的眼神里怜爱、依恋、歉疚、不舍……

织女想尝试用指尖渡法力入他的印堂,但毫无作用,阎王生死簿上挂了名的人,不只药石无救,连神仙手段也无效。

牛郎似乎想说话,但刚一开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嗽出一汪眼泪。他眼也不眨地盯着织女:“孩子们已经长大了,我也要走了,怕是等不到今年七夕了,就想来看看你。”

织女无声地摇头,泪珠成串滑落,湿了衣襟。

“原是我对不住你,强求一时,却害你入了静心牢,日日受苦。所以要嘱咐你一声,与王母提前认个错。”

“我不苦,静心轩中有夜明珠有鲛绡帐,”织女的目光忽然看像小白龙,“白龙将军是娘娘的心腹,娘娘让他私下里照顾我的。”

小白龙有点茫然,虽则他也如此猜测过,但似乎娘娘并未说这话,娘娘只说过绝不可让你偷偷溜走。

写在最后

小白龙还是放织女走了。

他在一旁看得心里酸楚,难道你当初跟这个凡人在一起时,没有预见这天是早晚要到来的么?王母娘娘罚你为的什么呢?可你如今还这么难受,可不是自找的么?

话虽如此说,但织女一双明眸转向他,说要送牛郎最后一程时,小白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青兕一双牛眼若有所思,翻开四蹄,带着牛郎、织女二人下了界,小白龙独自等在朱砂林。

他半躺在鸾车的座椅上反省自己,却没有想过西王母会如何生气。他有点疑心,疑心自己的脑子是被青兕动了手脚,还是进了水。

朱砂林是金乌的家,有两只好奇的小金乌停在车厢上,侧着头好奇地盯着小白龙看。

小白龙苦笑,织女在静心牢里不曾静心,而自己这个牢外的守将,倒仿佛也进了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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