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之湖

                          一

    人世间有一种东西叫缘分。

    譬如你和你的爱人，前生不曾相见，今生在来世的多少年后也不曾相见，但茫茫人海，繁华世界，无论云起云落，万千变化，也无法阻挡你们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想，我和圪芦湖的缘分大概也是如此。

                                    二

    我曾经在太行、太岳两山之间的沁县生活了20年，上初中时，我上学放假都要经过一个叫樊村的小村子，那是我20年中和圪芦湖最接近的时候，可惜我和它总是擦肩而过，无缘相见。我不知道在离樊村往北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有一片美丽的湖泊，当然，圪芦湖也不曾想过有一位可能面黄肌瘦、书生气浓但没戴眼镜的小男孩经常从离它不远的地方走过。

    在我人生21岁的时候，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沁县，客居他乡，一转眼又一个20年过去了。在刚刚过去的这个20年中，我在他乡经历着纷纷扰扰的岁月，而圪芦湖任世间风吹雨打、云聚云散，总是悠然地躺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等待、等待，等待我和它缘分到来的时候。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20年中，我去过水草丰美、油菜花飘香的青海湖，去过三潭印月、游人如织的杭州西湖，去过风姿绰约、姿态万千的千岛湖，去过雪山为岸、高原相伴的纳木措湖，也曾在八百里洞庭站在船头高声朗诵“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几年前，又飘游太湖，在湖心享受“太湖三白”的美味。天下的湖去过不少，但没有一处令我魂牵梦绕。我知道，我是在为自己的心灵寻找一片能安放灵魂的地方，却一直没有找到。直到我在人生的43年后见到圪芦湖。           

                        三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在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有幸和一群来自沁县的老乡相聚，有位老乡提议我回去看看圪芦湖。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听见“圪芦湖”三个字。

    于是，我有了和圪芦湖的第一次相见。

    沿着我当年上学的路趋车到了樊村，再从樊村西面的一条小路往北走，在离开樊村不到两分钟时，我看见了圪芦湖。

    夏天，是四季最美丽的季节，就如人生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圪芦湖像一片不规则的翡翠镶嵌在翠绿的山体中，山水相印，混为一体，你就是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赏尽世间的秀美风光，你也体会不到那种令人陶醉的安静之美。圪芦湖的美会使你突然间心灵安静，灵魂安然。

      我下车，站在圪芦湖边绿草荫荫的湿地上，静静地和圪芦湖对视。在我的眼里，圪芦湖真的像当地人所说的状如圪芦。在本来最宽阔的湖面上，突然有一处小岛飞渡，那小岛满是绿色的灌木，就似绿翡翠上面又镶了一块绿色的宝石。关于这个小岛，流传着一段“龟蛇斗”的传说。我知道那段牵强附会的故事是当地无聊人编写的一段无聊文字，但我愿意相信这里曾经发生过那个故事，就如相信杭州西湖关于许仙和白娘子那段凄美的传说一样。我知道，圪芦湖也在静静地看着我，在等待了多少年后，我来了，我终于站在它身边，和它一起呼吸，它可以用新鲜的柔和的凉爽的和着湖水的空气小心地抚摸我有了皱纹的脸，它可以用轻柔的缓缓的弱弱的和着花草的清香的微风拂动我额上的黑发，我一定是它前世的约定，它一定是我今生的牵挂。

    第一次和圪芦湖相见，我只是羞涩地站在那里用心和它交流，那横卧湖心的小岛上游的地方我没去。我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我不能太唐突，我得拿出绅士的风度，就像品尝一杯美酒一样，不能一口都喝掉。

                                  四

    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第二次从我生活的城市趋车直达圪芦湖。

    秋天，是色彩斑斓的季节，就如人生事业辉煌的中年时代。秋天的圪芦湖依然如一片绿色翡翠，只是色更浓，金黄色的山体的倒影沉落在湖水中，于是，这片翡翠的周边生长了满是红叶的各种树，开满了白色的黄色的野菊花，秋的成熟点缀了圪芦湖，圪芦湖里溢满秋色。

    这次，我站在那横卧湖心的小岛上，我知道这里是圪芦湖的心脏，我的心和湖的心完美地融合，这一刻，我的心灵如湖水一样干净、单纯。

    小岛上还生长了几棵野酸枣树，深红色的酸枣满树都是，摘一颗咬一口，酸枣不酸，却甜甜的，就如我此时的心情。

    这次到圪芦湖，我只停留了一会儿。天色已晚，太阳就要从湖上游的山坳里落下，绿色的湖水已被天际那一抹一抹的霞光染红······

      回到我生活的城市，那清澈干净的湖水一直在我的心灵深处流动。

                              五

      今年五月一日上午，我又一次来到圪芦湖。

      这一次，我沿着弯弯曲曲的湖岸往湖的上游走。湖水两边的小山包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远处有一处山包上在翠绿的树丛中竟然有一堆又一堆的雪花堆放，近了才看到那是一树又一树白色的梨花。弯弯曲曲的湖岸自然把湖面弄得有宽有窄，宽的湖面视野开阔，有一只两只的小船自由飘荡，而窄的湖面只有十几米，小船往来要环顾左右，小心两面的崖石。

    春天的湖水还有点发凉，把手伸进水里，能凉到心里。站在水边看这片翡翠，水虽清澈，但看不到底，似乎水底真的铺满了绿色的翡翠，十几米处，一群鱼儿就在翡翠上面悠闲地散步。无风的时候，湖面鱼儿游过的波纹相互交织，清清楚楚；有风的时候，湖面的柔波随山的倒影、树的倒影荡来荡去，一波又一波的浪花还会拥抱两岸的崖石。

    在一处满是金黄色的蒲公英的岸边，我停下来。想不到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湖边也有阵阵蛙鸣，连续不断。

      这一刻，随着蛙鸣声声，我也听到了湖水呼吸的声音，听到了蒲公英开放的声音，听到了春天的小草破土而出的声音，听到了山坳里树叶舒展的声音······

      湖边有三三两两垂钓的人，戴了红色、白色、蓝色的遮阳帽，静静地坐在那里，两眼盯着湖面，盯着红色的鱼标。那一瞬间，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简单，简单到人生只有一件事。我好像体会到那份悠闲、那份自在、那份安静，虽然我没有挥动长长的鱼线；我也好像感受到那种怡然、那种忘我、那种单纯，因为我刚刚从烦扰的城市来到这里。

      一直往上游走，湖面变窄，两面的山变高，湖水完全夹在山中，这一片湖水就像一条绿色的丝带，缠绕着郁郁葱葱的青山，当地人称这里为情人谷。

      我不知道再往上游走还能找到什么，我其实已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有朋友告诉我，圪芦湖的源头是一处四季涌动的水泉，就在圪芦湖上游几十公里的地方，圪芦湖的水就是那泉里涌出来的天然矿泉水，富含十几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

      圪芦湖的鱼生长在天然矿泉水中，我把灵魂安放在圪芦湖。

              （2013年稿，2020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