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彼岸婆娑(一)
斜阳下,柳树垂,随着一声巨响,沉重的城门被榉木撞开的时候,城里城外都发出了呼叫。只不过,一个是冷冰冰的绝望,而另一个则是充满着胜利者的欢呼。
天帝军的最后一座城池被我们攻陷了,从此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而成过往云烟。
我从敌军的尸体上拔下我的铁刀,尸体的碎片四溅,有些溅到了我的衣服上,与前几天累加的重叠,变得更加鲜艳。可是我却没有一丝的打了胜仗的喜悦,心底竟是有说不出空寂。
石块与瓦片变得稀少。守护城池的大概也知道大势已去,已经不再妄图顽抗。也不奇怪,围城已近一年,城中的粮食早已经尽了吧,即使吃人肉,看这些瘦的皮包骨的敌军,也大致明晰了,力气已无法支撑着扔石头。
我冲进城门,身上的铁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两个守城的兵丁提着长枪过来想拦住我。尽管他们气势仍然很盛,但围城那么久,蜃楼城中已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在饥饿下,他们的枪术是在难以有往日之威,破绽百出。我挥起大刀,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挥而过,随着劈过铁甲的声音,只目见两颗人头滚落而下,只留下两具无首的尸体喷着血。
此时大队的人马已推开了城门,冲了进来。城门之上,剩下的敌军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哭叫。尽管他们在守城时视死如归,但是当死亡即将要到来的时候,终究还是惊慌失措了。
在心臆想的片刻,我又砍死了两个还敢冲上来的敌兵,这时,我的亲兵把我的马牵了过来。我骑上马背,扔掉了我的大刀,操起了铁枪。在大队人马中,一个传令兵追了上来,一路叫到:“穰侯有令,屠城”。
即使连日的搏杀,连绵的战火已经把我的心练成了铁一样,我还是心头一颤。蜃楼城,当初号称帝国九大名城之一,难道今天就要毁于战火吗?
悲悯之心并不是人皆有之,我的部署们没有我这种愚蠢的想法,齐声发出了欢呼。在他们看来,屠城是破城后最好的奖赏,那意味着财富、女人,以及那种无限的快感。
自从跟随穰侯南征以来,一路已经屠灭了七座城池。这七座城池都是都是死不投降,以穰侯的暴戾,自然也就难逃被屠杀的命运。尽管我不想杀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我这个百夫长手上的人,也有二十多人,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军人。
每每斩杀一人,我就觉得手上的血腥气又多了一分。尤其是不少对手都是当年帝国军校的同学,他们也一个个死在我的手上,我的内心又更加沉重。
战争,或许永远都是你死我活的,而不能有半分慈悲之心。
我的亲兵祁阳牵着马到我前面,道:“将军,快走吧。“
我俯身而看,透着面罩看着他。他只有十九岁,也许还血气方刚,还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我并没有说什么,屠城是战斗胜利之后的一大乐事,我不想去扫他们的兴。
你带队去吧,我有点累,不想去了。
白将军,当初你不是带我们去过?
我扭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吓了一跳,道:“那我去了。”他带过马,挥挥枪,道:“弟兄们,跟我走。”
我带的一百个人,经过了几次大战,还剩下了八十多人,这八十多人一直都是在帝国军的前锋军中,也许杀人对于他们已经算是一件乐事。他们欢呼着,雀跃着,簇拥着祁阳冲去。我看着潮水般的帝国军士兵冲入大街小巷,蜃楼城中,四处火起,一片妇孺的哭声。此时,我的内心一阵心绞,眼睛里貌似也已经湿润。
这就是战争么?在军校之中,我的授业恩师曾告诉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家至高之道。然而,我在军伍这几年,经历过十几次的生死搏杀,每一次都是在血与火中冲上了城头,而踩着的,总是死人的残肢断臂。
我带过马,准备回到营房休息。在城头上,一些举着手的天帝军俘虏东倒西歪地走下城墙,一队帝国军士兵嬉笑着像赶一群绵羊一样赶他们下来。有个俘虏也许脚下有伤,腿一崴,人倒在台阶上,一个帝国军士兵骂了声,挥起刀,一刀砍在了那俘虏的背上。那俘虏的血好像干涸一般,身体瞬间裂为两半,内脏散了一地,血却未流出多少。
不杀降兵,是我帝国300年前立国时,由太祖亲手书写下来的军令。然而,三百年过去,已经无人记得这一条,即使记得的人,也未曾放在心里。
那个俘虏还没有死绝,突然他的手举了起来,惨呼一声,却不知道呼喊的是什么。可是这样的举动更加激发了哪位帝国士兵的凶性,他挥起刀,又是一刀砍下。
我转过头,不愿看见这样的屠杀。
可刚走两步,耳边忽然有人喝到:“大胆。”
我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在我的面前是三个骑马的人。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用长枪指着我,道:“竟敢如此无礼!“
我勒住马、正中那人,是穰侯!我冲撞了穰侯!
我赶进跳下马,单腿跪地,道:“武侯大人,前锋营百夫长白幽明罪该万死,请穰侯恕罪!”
穰侯并没有带面罩,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道:“你就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白幽明?为何不与别人一起去屠城?”
“禀大人,末将刚才冲锋,现在只感觉非常疲倦,想休息一下。”
穰侯笑道:“你是觉得我下的这屠城的命令太过残暴吧!
我怔了怔。穰侯一向以悍勇出名,本觉得心思不该如此细腻,却不曾想他一言便道出了心中的想法。我只道:“末将不敢。”
穰侯正色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下令屠城,并非好杀,不过为以后有心作乱人作个榜样。”
我壮着胆,道:“大人,城中平民并非军人,大帝得国之时,就明令不得杀降,故当时得民心。”
“你觉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穰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心头一动,只觉背上寒意阵阵,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末将怎敢妄加置喙,不过一点管见,不过末将以为,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将有妇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妇人之仁。呵呵,为将之道,当初军圣诸葛庭的《行军七要》中,第一条中便讲到了不可有妇人之仁。你冲锋之时勇冠三军,如今却婆婆妈妈的。”
他从腰间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辟幽’,现赐于你,日后,用此刀斩断你的妇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我双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正待跪下,穰侯拍马已冲了过去,他的两个侍卫也追了上去。
得到穰侯的赏赐,也许是件好事,可是,我内心却更觉空虚。
此文是我高中时所写,只写下了开头,不曾有时间续写,现偶得片刻闲暇,便看能否将此文一直完成。也算完成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