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坛爱情故事之四娘篇
四娘很小的时候，住在济南府。她的三个姐姐很早就嫁人了。前两个姐姐出嫁的时候，她没有印象，还很小。四娘最有印象的是三姐嫁人的场景，那时候，她虽然还懵懵懂懂的，但已经记事了，就觉得家里来了好些人，好些人吃饭，吃了的走了，来了的又吃，就这么不停滴有人来有人走。后来三姐上了一顶红色的轿子被人抬走了。好像她很不高兴的样子，还流眼泪了。那时候就让她觉得嫁人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她想，他长大后，长得像三姐那么大的时候，也会嫁人吧。以后的日子里一想到这些他就不开心。
四娘经常问奶奶说，我长大后能不能不嫁人。奶奶笑着说，傻孩子，女孩子长大不嫁人会被人笑话。四娘小小年纪，不懂得啥叫被人笑话，只是隐隐约约感到被人笑也是一件不好的事。估计三姐就是怕被人笑话，不然她们个个为何都哭着也要都嫁人了。
奶奶说，哭是因为高兴。这让小四娘不能理解。在她看来，一定是不开心才会哭。奶奶说，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三姐是春天出嫁的，按照习俗，来年的春天回娘家探亲。三姐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三姐坐着轿子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大院。三姐夫吃了中午饭就回去了。三姐留下来住几天。
半夜，四娘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吵醒。听声音好像是三姐的。母亲还在一边劝一边哭。三姐说，她不想再回去了，要是再回去，迟早会被那个混蛋打死。天天喝醉酒就用皮鞭在我身上抽，不喝酒的时候，就不在家，在外面赌钱和逛窑子。我实在受不了了。你看我这浑身上下哪有一块好的皮肤。
妈说，不回去你怎么办？难不成要让他休了你？反正你是不能主动跟人家分手的，这就是老祖宗留下的。多住几天吧，最后还的回去。给他生个孩子，他会改变的。听妈的话啊。人都说嫁汉穿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女人的命。要不你去官府告他？
三姐说，哪有老婆告老公的，再说，官府也不会受理。还说我不守妇道。我也没有勇气主动跟他拜拜。
妈妈说，还是得，这也属于家务事。官府老爷很多的要紧事啊。
三姐说，我家那混蛋在外面是有个相好的，我也是听他弟弟，我小舅子说的。他本来是要赎回那个青楼女子做老婆的，但是他们家不同意，还把他关起来，逼着他娶我。因此他才一看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的。你说我这是超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让人家恨。当初你非不同意我跟少陵的事，说人家一个外地人，不知道根底。这下好了，搞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想当初，我不如跟少陵私奔了得了。
妈说，这可使不得。你要是跟那个游手好闲的杜少陵跑了路，我们一家的脸不是都丢尽了？三姐说，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样呢。人家小杜又有才华人有很幽默。跟着他肯定比现在好。
不过话是这么说，几天后，三姐还是乖乖回去了。
三姐口中，那个叫少陵的年轻人，本名叫杜甫，字子美。后来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杜少陵。河南巩义人。家境殷实，世代为官。少陵从小生活无忧，衣食不愁，过着上等人的生活，不太了解民间疾苦。但是从小很叛逆，不太安于现状。他觉得，世界这么大，就想去走走。因此，十八岁那年，离家出走遍游名山大川。后来就云游到了四娘她们家所在地，山东的济南府。四娘家是个做生意的人家，在济南府经营一家客栈。这杜少陵就住在黄四娘他们家开的客栈里。当时三姐帮忙做客栈服务员，对这位外地来的小伙子很是喜欢。古代的人很喜欢旅游，并且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因此有学问又有钱的人都要去云游。比如李白徐霞客他们。
黄家四姐妹虽然出生商家，但是，从小也是个个饱读诗书，琴诗书画无所不晓，尤其是三姐黄三娘，在当地诗词歌赋已是小有名气的。这少陵从小也是神童，七岁既能写诗，两个人一见面，肯定是很多话题的。没几天就打得火热。这黄三娘有事没事，总是往少陵住的客房里跑。借口送水啊，送被子啊，打扫屋子啊。总是很多理由。他妈看在眼里，心里很是着急，想办法阻止他们，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总不能把三娘关起来。后来竟然发展到两个人要私奔。她父母慌了，一商量赶紧给嫁出去得了，要不然以后还不定闹出多大事呢。
就这样，三姐出嫁，哭哭啼啼。按照唐朝那个年代的社会状况，有钱人家的女儿一般不会早早出嫁的。穷人家的女孩子才会早早出嫁，为什么，养不起了呗。人家黄家，有钱啊，养个十年八年的，都不成问题。但是，谁让三娘搞出事了呢？两个姐姐都是十八岁之后出嫁的。可是这三姐出嫁的时候，还不满十三岁。当时的小四娘也就五六岁，还不太懂事。三娘和四娘之间有个男孩儿，三娘的弟弟，四娘的哥哥。不过，他也没啥故事，就不做介绍了。我今天想说的主要是四娘。
那个杜少陵当时18岁了，已经是个像叔叔一样的人了，高大英俊，有时候会抱着她，逗她玩。还给他买好吃的，比如糖人和棉花糖什么的，更多的时候还会给她讲故事。四娘也是从小就会背很多唐诗，不过那时候人家不叫唐诗，是现代诗，因为本来唐代就是当代啊。自觉与不自觉地，四娘还给三姐跟少陵幽会做过掩护和挡箭牌呢。三娘借口带着四娘出去玩，约了杜少陵到城外钻小树林。有时候，聊的高兴，就把小四娘给忘记了。四娘一个人在小树林走丢了，把两个人急的满头大汗，到处寻找。这种事也出现过几次。只是后来，他们不敢太投入了，要时不时看看小四娘跑到哪里。
不管怎么说吧，杜少陵和黄三娘的爱情就此被阻断了。
后来，杜少陵继续云游，杭州，扬州，一路走来。做官，充军，流浪，躲避战乱，被捕。颠簸了大半辈子。许多年之后，在四川的成都这个地方建了一个草堂子，跟四娘相会，还有一段美好的爱情。
话说当年，三娘远嫁他乡，杜甫离开济南，开始了他的风雨颠簸的人生历程。杜甫本人也成为一个非常有名的诗词大家。跟李白齐名人称：李杜。杜甫的性格也更加的成熟，风趣，变得有点玩世不恭和我行我素。处理人际关系也很游刃有余。更加把名利和名誉声誉这些看的淡了很多。这也是人一旦有了这些，或者是有过这些之后，反而就不看重了。这许多年里，杜甫无论官场和诗坛，都取得了非常巨大的成就。后来又遭到落败。一路云游一路也躲避战乱。有一年，在洛阳城偶遇李白。两个基友一见面就聊得投机。不仅一起吃饭，睡觉都盖一张被子。两个男人，一个被窝，让人怀疑他们俩是不是真的搞基。不过也有可能我是瞎猜疑。人家确实是知己，聊得来，有很多话题而已。猜猜也无妨吧。
这时候的李白也已经是经历过世面的人了，已经在皇帝李隆基的皇宫耀武扬威，跟李隆基这个老基友也曾经高谈阔论，甚至称兄道弟。也写过歌颂杨玉环的暧昧诗。翰林学士的头衔已经带过了，也曾喝醉酒了，对李林浦和高力士指手画脚，招呼来招呼去的，走到哪里，一说起这些，别人就只有仰视的份。你再牛逼，再厉害，你能有这般经历？
杜甫对李白也崇拜很久了，用现代话说，杜甫终于见到了偶像。杜甫比李白小了十一岁。那年，杜甫三十三，李白四十四岁。李白俨然以老大哥自诩。杜甫也欣然接受。他们没见面之前，李白对杜甫也早就耳闻。杜甫一边云游一边躲战乱，一边写了很多的诗篇。传得很广。李白当然能听得到。杜甫的讽刺官府的手法辛辣的程度，连李白都佩服无比。
他们一见面，李白就迫不及待地跟杜甫说这些。小杜啊，你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可真够损的，如此不加掩饰揭露社会阴暗面，这可是不太正能量啊，不担心皇帝封杀你？杜甫则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跟我们本家杜牧比起来，我差远了。你听说过杜牧的那首，讽刺唐玄宗给杨贵妃吃荔枝的诗吗？多妙啊，气死人不偿命啊。你听听，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最多讽刺一下权贵，人家直接就骂上皇帝了。你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你知道你们李家皇帝隆基兄听了什么反应吗？是不是恨不能把杜牧活剥了？
李白笑了笑说，你太小瞧我们李家皇帝了，人家隆基兄的度量可大了。当时他只是微微一笑说，这杜牧还真够损，我给老婆送点荔枝怎么了？比起那个没有粮食就吃肉糜的晋朝皇帝来不知道好多少倍。之后也没有再提起。杜牧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没有在全国封杀杜牧吧。你杜甫也不是该做官还是做官，改写诗还是写诗啊。
杜甫听了这些话，也面露得意之色，说，也是也是，隆基兄还挺够义气，对咱们文人算不错了的。当年，咱哥们也差一点就去皇帝那里工作了。天宝十年的时候，皇帝老爷子李隆基去拜祭泰山，我写了一份祭文，托人带给隆基兄，把个隆基兄满意的不得了，马上就要招我入宫面见，要给我官做。可恨那个李林浦太不是东西，说了我很多坏话，这事就这么黄了。要不然咱俩在京城就成为同事了。你老兄在皇帝身边呆的好好地，我听说皇帝对你不错啊，怎么跑出来了？是不是怕你勾引杨玉环？你老实交代啊，咱哥们不准藏着掖着。我最爱听这个。
李白说，你得了吧啊，隆基兄挺随和，对人客气也很看重我文采，对我跟杨玉环打情骂俏的表现的不太在意，有时候还创造条件让我们单独在一起。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完全不是因为这些。
杜甫说，还不承认，矫情了不是，坊间都这么说的。
李白说，爱信不信，我主要是想到处走走，老呆在宫里，虽然生活优越，但是憋屈。
杜甫的八卦劲又来了，说，李兄，你说说，你到底和杨玉环有没有一腿，上了吗？
李白说，这种事，你自己体会，我说出来就没劲了。其实搞过没有已经不重要了。玉环对我的文采还是很欣赏的。说着，李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态。
杜甫不干了，嗨嗨嗨，行了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让我酸掉大牙。瞧你那熊样。
杜甫说，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咱哥们今天见面这是历史性会面，本朝代两个最牛逼的大诗人相会在洛阳，你觉得该不该庆祝？李白说，那还等什么，喝酒去。
几天后，他们依依相别。
后来，李白充军打仗，杜甫也开始自己的仕途之路。并且真的跟皇帝一起工作了，杜甫又一次被人举荐做了官。这次的官做的有点大了，直接做到了工部的侍郎的位置，这个官相当于今天的建设部的副部长，直接成了国家领导人。也因为这是他做过的最大的官，后人直接称他杜工部。可是没多久，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又辞工不做了。再后来，安禄山攻占长安，李隆基逃出来。再再后来，隆基退位，太子李亨继位。长安收复，杜甫听说后马上赶去长安，不曾想半道上被安禄山的军队俘虏了。更巧的是在俘虏营，见到了也被俘虏的王维。两个人以前就认识，都是诗坛霸主。嘘寒问暖一阵的感叹。幸运的是，杜甫已经辞去了工部侍郎，当时的官衔比较低，没有利用价值被人放了。真是阴错阳差的，王维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被捕的时候是在军队里面担任要职。
李亨还是让杜甫做官，官职却不是很高，叫什么左拾遗。不是个大官。就相当于给皇帝提意见之类的。不过在皇帝身边工作，也算是个显赫的位置。
可能是杜甫觉得有点失落，干的不是很开心。另外朝中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不久就不干了。到成都投靠旧友严武，做了个小官。
然后建草堂，安家，过普通人生活。后来这个草堂很有名气，就是那个著名的杜甫草堂，被大风吹到的那个，还写了一首《茅屋被秋风所破歌》。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句子居然成为两千后的今天作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广告语。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杜甫现在已经没啥钱了，连个像样的房子都建不起。那个茅草屋是倒了修，修了再倒，简直不成样子。按说，名门之后，本人又风光无限，现在混成这样子，不定多么失落。可是杜甫不介，像是找到了生活的真谛，天天很乐观的样子。
巧的是，四娘也来到了成都。
那一年，三姐出嫁，杜甫离开。几年后，由于战乱，家族生意无法经营，举家逃荒。在逃荒的路上，一家人走散了。黄四娘被人贩子拐卖。几经辗转来到成都。
杜甫和黄四娘的再一次相见已经相隔了二十年。
他们相见的时候，黄四娘已经从翠云阁独立出来自立门户了。翠云阁是成都最兴旺的一家青楼。黄四娘起初被人贩子卖给了翠云阁老板。后来凭着她从小练就的诗琴书画的功底很快就成为了翠云阁的头牌。来找她谈理想谈人生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陆绎不绝，身价骤然升高。几年之后，自己另开炉灶独自当老板。她租赁了一家青砖碧瓦，风景别致的院落，专门接待有一定文学修养的当代文学大家。她的院落的牌匾就写着《黄四娘家》。这座院子里，常常是幽幽琴声，朗朗书声，喝酒聊天，吟诗作赋。跟这些文学家一起聊天，谈论文学，互相交流，成为当地闻名遐迩的佳话。有一定诗才的学子们都梦想着能够与这位才艺双馨的才女会上一会。
能够成为黄四娘家的访客，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三个月的等待期，是万万不能的。首先，你要从贴在门口的留言板中脱颖而出。黄四娘家的大门口有一块三尺见方的黑色檀香木做的留言板，有意前来拜会的学子文人们要把自己的诗词留在上面。每十天由管家取一次。这十天的时间里，多的时候能有几百份留言的诗词。管家先进行海选，挑一些比较入流的诗词出来，给四娘呈上。有很多想拜访四娘的年轻诗人，一看到留言板上的诗词，就退缩了。自己做的好诗拿不出手。四娘会把管家拿来的经过挑选的诗词看上一遍，发现有特别的，能够入得了她的法眼的，挑出一些，告诉管家说，这个人的诗词你要留意一下。如果你被四娘关注了，这才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离相会还远着呢。
这个被留意的人，算是有点希望了。以后的日子，他的诗词会第一时间被送到四娘那里，四娘看了会与他对诗。对的过程中，发现这个人资质平平，也就不会在理会了。这人就这样被帕斯了。如果经过一段时间，发现此人能够心有灵犀，相处甚欢，这进一步被邀请进入院子。这个时候，还是不能见面，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上，由丫鬟们端茶送水。四娘在楼上与之面谈。四娘隔着门帘，能够看清楚他的长相，举止，他看不见四娘。
这样几次之后，方才可以进入四娘的房中，推杯换盏，面对面的聊天，然后同床共衾。估计这么一折腾下来，没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休想见面。
古代的青楼女子，绝对是一个高尚的职业。没有人小瞧她们。她们都是一些集容貌与才华一身的高端人士。
杜甫来到成都，生活比较清闲，工作也不是很忙。有一次，路过四娘家门口，抬头见到《黄四娘家》的牌匾，心中微微一震。二十年前，三娘有个妹妹叫黄四娘。当时的一幕又浮上眼帘。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子顽皮调笑的场景。眼前的四娘难不成是三娘的妹妹黄四娘？
杜甫当时极富盛名，走到哪里，报上名号，与她们相会这都不是难事。根本就不用贴诗在门上的。就算是京城的青楼里的头牌又怎么样？杜甫来了，李白来了，王维李商隐来了，巴结都来不及呢。
杜甫就想前去探个究竟。但是他并没有报上名号。而是写了一首是贴在了门上。落款也不写杜甫也不写杜子美，而是写了少陵野老。杜甫的诗如下：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当管家把一堆诗稿送给四娘看，读着读着，就发现了这首。眼睛就是一亮，这首诗太棒了，有景有声有情趣有动感。这简直是一副生动的立体场景。四娘惊呆了，这谁啊，哪来的神仙。看落款，少陵野老。没听说过啊。于是，把管家叫来，说，你打听一下这个人，我要立刻与他见面。
管家也很是吃惊，咱姑娘从来没有这么急着要见前来的访客啊。
杜甫和黄四娘面对面四目相望。杜甫望着眼前者为亭亭玉立，美艳聪颖的大姑娘，怎么也不能与当年的小四娘联系起来。这样的气场宏大这样的才艺俱佳。
杜甫说，你是当年济南府黄家云桥客栈的四小姐黄四娘？
时隔二十多年，双方都改变了许多。四娘做梦都想不到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大叔，就是当年三姐的初恋情人杜少陵。四娘喜出望外。
四娘说，咱俩真是有缘。当年三姐命苦，不能与你相思相守。没想到，你今天落入我的手里。当年的青衣书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杜甫杜工部啊。真没想到是你。我在坊间经常听你们的事，简直是如雷贯耳。当年你跟我姐姐谈恋爱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只知道三姐喜欢的这个叔叔会写诗，经常给我念诗，也教我写诗。后来听说你在朝做官，还参军打仗，再后来又听说你跟李白在洛阳相会，整个诗坛都传为佳话。我们这些崇拜者，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能与你们这些偶像们见面呢。没想到，你今天送上门了。呵呵呵。
杜甫说，我这次来成都，本来是想隐居山野。这些年四处奔波，我也累了。官场也烦透了，就想着在这里安度下半生。没想到偶尔发现你这样的地方，主要是你院子高挂的《黄四娘家》引起我的兴趣。我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们黄家，想到了你三姐，想到了你。结果，还真的是你。太令我喜出望外了。你三姐后来怎么样了？
四娘说，三姐命不好。经常被丈夫殴打。后来怀孕后好点，结果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死掉了。从此，跟姐夫他们家也就没了来往。再后来，安禄山造反，全国各地战火纷飞。我们一家人变卖了家产开始逃亡。途中几经坎坷，死里逃生。我与我们家人走散了，被人贩子卖到成都的一家妓院。再后来，我小有名气，钱也赚了不少，然后赎回自己，单干了。
见到你太好了，你以后要经常来啊。我们经常聊聊。我现在很有钱，不在乎几个客人。即便是三年五载没有人来，也不会没钱花，所以你就尽管来。不用担心我的生意啊。
从此后，杜甫没事就在黄四娘家喝酒聊天，谈诗论画。日子过得清苦但是很充实。黄四娘的文学造诣很深，完全可以跟杜甫有一拼。两个人在一起聊天，常常是一整天就像是一瞬间。
杜甫在跟黄四娘聊天，常谈到李白王维几个人的诗词。杜甫说，这王维虽然是个诗人，但是他很有军人的潜质，他的军旅诗词是一绝。那首大幕孤烟直的恢弘气势让人惊叹。我在安禄山的俘虏营见过一次。当时我跟他关在一起。他被捕前在唐军中身居要之，安禄山很重视他。我当时很幸运，没啥官职，安禄山觉得我没啥利用价值，就把我放了。王维就够倒霉的了，安禄山为了造势，为了提高自己的声誉和威望，逼着王维跟他合作，让他担任长安的行政长官。王维不同意也没办法，就答应了。可是后来，安禄山被搞定了之后，王维被当成汉奸论处。幸好有人保他，说是那是不得已权宜之计啊。毕竟王维在军中有所建树，在诗词界极富盛名。新皇帝还是给他平反还让他继续做官。
四娘说，王维的诗词看过很多。我们女孩子家家的，不太中意那些打打杀杀的军旅诗词。我倒是很喜欢他的田园诗词和送别的诗词。比如《送元二使安西》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还有《九月九亿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当读到这些句子的时候我都会流泪。会想到我的家人和故乡的情景。还有他那首红豆生南国的句子也是很棒的。
美好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比起当初躲战乱的颠沛流离的生活来，这一段时间，杜甫是感觉轻松很多。就算是在朝为官，虽然俸禄高点，心也够累的。现在好了，不但生活稳定安逸，还有美女天天陪着聊天，日子裹起来就觉得飞快。不知不觉他们见面已经有一年有余。这一年中，杜甫有事没事就来黄四娘家。每次来总是好酒好菜待着。周围的人都心里清楚。他们俩的才是天做一对。有时候喝多了或者是天太晚了，就住下了。
杜甫的老婆也知道这事。那个年代的思想跟现代不同。男人在外面有红颜知己，这个没啥。男人们在外面同青楼女子谈诗论画的，就像现在的男人们在外面跟朋友们喝酒打麻将一样正常。只不过，老婆们会埋怨几句不能在外面时间太长了，做好饭也不回来吃等等这些。心里没有丝毫的醋意。
有时候，亲戚或者客人来拜访杜甫，杜甫不在家，他老婆让孩子出去找，第一时间就是想到黄四娘家。一找一个准绝不会有例外的。这倒也省心啊，不用满世界找不到人。
这一天，杜甫又在黄四娘家聊的起劲，突然外面他的小儿子叫他，说是家里的茅草屋的屋顶被风吹走了，让他赶紧回去看看。杜甫慌不迭地出来，直奔家中。
回家一看，这个惨啊。三层的草屋顶被风吹走了两层。高高低低散落四周。高的挂在树梢上，低的沉到池塘里。一群孩子还拿着茅草玩呢，抱起来就走。老杜狂喊，放下放下。奈何孩子们不听他的，跑的更加欢。任凭他喊的口焦舌燥，也不管用。更悲催的是，天气越来越黑，不一会的功夫，下起了大雨。这下可惨了，房子漏个不停，外面下大雨屋子里下小雨。一晚上的滴滴答答不停。杜甫彻夜难眠。这叫什么事啊。
后来，杜甫把这事讲给四娘听，把四娘乐的花枝乱颤。说瞧你那囧样，改天我叫几个农民工，帮你拾掇拾掇。保证不用再被风吹倒了。杜甫自嘲地一笑说，前几年躲战乱，没有几夜能够睡好觉。现在已经是好很多了。房子的事好办，我会翻新一下的，加固一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成都有千千万万的人住的房子比我的还差，他们又没有能力修葺。这才是让人担心的事。四娘说，难得你有这样的胸怀，想着天下黎民百姓。不过这好像是皇帝应该想的事，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杜甫说，房子破了也是好事，我又成就了一首好诗，没准能流传千古。等以后的后人们读到我这首诗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四娘说，快把你的诗念给我听听。
杜甫说，好啊，你听好了，我这首诗的名字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四娘说，这名字好接地气啊，怎么这么的平民化和口语化啊。不怕人家后人说你不入流啊？杜甫说，诗的内容更加口语化了。我一直认为诗词的最高境界就是口语化、自然化，而不是故作高深化。你听好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师娘听完后，大笑着说，你笑死我了，诗写到你这份也是没谁了，全是大白话。太生动了，太妙了。还欺你老无力？还归来倚仗自叹息，你有你说的那么老吗？我还不知道你啊，你肯定是故意跟那帮南村的顽皮小子逗着玩。你这个老顽童啊。自己的房顶都被风吹走了你还有心思观察茅草的姿态，有的挂树上有的沉塘坳，你咋就这么好玩呢？你老婆没有骂你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真是好诗啊。我敢跟你打赌，将来一定能写进未来的古代文学史中，不信你等着。杜甫说，我怎么等也等不到那个年代啊。
四娘说，没准你能穿越呢。
杜甫说，我倒是觉得你黄四娘是未来的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思想这么先进，这么超前。真是这样的话，你快告诉我，我在未来有多么火？是不是人人都在读我的诗啊，是不是要写进小学课本？是不是被称为民族英雄啊？四娘说，这些词汇你都懂？你才是未来时代穿越过来的呢。杜甫说，你才是。四娘说，你才是，你们全家都是。
四娘说，今天天气不错啊，我们要不出去走走？秋天的天高云淡空气干燥，景色优美。没准你又有灵感呢。杜甫说，好啊好啊我正有此意。
四娘说我让管家套马车。杜甫说不用了，我们徒步去。
秋天的天确实高，云也很淡。不知道南飞的燕子还能不能看到。
四娘看到这秋日的景色，一时按捺不住，在田野中狂奔起来。杜甫紧跟着，一起在田野上奔跑奔跑。跑着跑着，四娘觉得有点奇怪，停下来往后一看，不见了杜甫。四周望望，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怎了突然消失了？这家伙哪去了？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往哪儿藏啊，这一目了然的平原。她有点着急，扯着嗓子喊起来：杜甫！杜子美！杜工部！杜少陵！快出来，你在哪里啊！
喊什么喊什么，我在这儿呢。四娘左右看看，并不见杜甫身影。急着快哭了，快出来你在哪里？再不出来我就穿越回未来了。杜甫说，你往下看啊。四娘低头一看，原来脚下就有一个坑，被草丛掩盖了。杜甫一失足就掉进去了。这会正在吃力得往上爬。四娘立刻转悲为喜，又想捉弄一下杜甫。老杜啊，要不要帮忙？说着，伸出手要拉杜甫起来。待到杜甫伸手快够着她的时候，她有把手缩了回去。就这样几次往复，把杜甫气的没办法。四娘还伸着手向前探，嘴里说着，来啊来啊。杜甫突然一伸手，抓住四娘，把她也拉下来沟里。杜甫说你那纤细身子又怎么帮我？还不是跟我一同掉沟里了。
四娘紧紧抱住了杜甫，杜甫也紧紧抱住四娘。两个人就这样抱了很久没说话。
过了很久，他们爬上草坑，仰面朝天躺在草丛中。四娘也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田野的农户们陆续返回家中。老远看到杜甫，叫着：杜老师，还不回去啊，你家的茅草屋子有没有修好啊，要不要明天我们去帮帮你？
杜甫说，谢谢了，已经搞好了，有时间去家里喝酒。
四娘说，他们不能叫你杜老师吧？这种称谓是一千年之后才有的。杜甫说，难道这位老农也是穿越的？四娘说，有这可能。
杜甫说，你能想象一下未来的社会，男女交往的方式吗？是不是还能有我们这样浪漫甜美的爱情像我们唐代一样开放？未来的人会相信爱情吗？他们会不会只想物欲肉欲，摒弃这崇高的爱情？他们改怎么表达爱的方式呢？会像我们这样直白热烈吗？
四娘说，应该更加珍惜爱情、直白开放吧。
杜甫说我看未必。历史发展从来就是起起伏伏有时候还会有所倒退呢。我们的上一代西晋就比我们现代还要开放。男女之间都有表达爱意的自由。西晋的那个美男子潘安，他出门驾着马车在大街上走，两边的住户，不管老的小的，只要是女的，就会出门观看，或者在二楼窗户上观看，并直接表达爱意。有向潘安丢鲜花的，还有丢自己的手帕子和肚兜子的，有大喊：阿潘我爱你的，还有直接冲着潘安脱去自己的上衣，向他挥舞手臂。更有甚者，直接拦在马车前，要潘安带她走。小姑娘也就罢了啊，人家毕竟是单身，有权利表达爱情，有的小媳妇，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也会站在窗前大喊：潘安潘安我爱你，你是风儿我是沙。啥时能把我刮起，我俩一起去潇洒。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把他老公放在眼里？令人奇怪的是，她老公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会发火，还会笑着调侃几句。说，你要是真能让潘安为你出轨，我请你吃油焖大虾。
四娘说，我还是喜欢我们唐代。唐代的社会风气好，官员清廉，社会治安好。这都是因为唐代的皇帝都那么的可爱，善解人意。就拿李隆基来说，他跟杨贵妃的那事，人人都觉得感动。那对爱情真是没的说。白居易都说唐玄宗是自从看到杨玉环，六宫粉黛无颜色。
杜甫说，你看你又穿越了吧。白居易是未来的事。我死了之后他才出生。这里不能说白居易什么事。四娘说，哎呦，一不小心就穿越，常把年代搞混。不过这么说吧，杨李的爱情确实流传得很广很久，几乎人人都知道。最坏是御林军那些混蛋们，他们打败仗，管人家玉环什么事啊，非得把人家勒死，可惜了得。再说了，安禄山垂涎人家的美色也怨不着人家啊。你说是不是。
杜甫说，没错没错，就是就是，我听白兄说过，哦，就是李白。李白说啊，玉环人不错，平时也没有架子，不会仗势欺人。做朋友很不错的。并且，最主要的是，很羡慕会写诗的人。特佩服我家白哥，跟我家白哥一见面就眉目传情。白哥也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多情公子，一见这情况，心知肚明。私下里没有少约这位皇帝的情人去喝酒。宫里的人都知道。不过，谁也不愿意惹这一身臊。是啊，皇帝都不在乎，你要是瞎得得，搞不好命丢了也不一定啊。李隆基确实也不太干预，睁一只眼闭一只白眼呗。这事假装糊涂最好，不能太认真。我问过白兄，让他交个底。他虽然没有明确告诉我，那事我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有过。你就说人家隆基兄这肚量。
四娘说，杜哥啊，你也挺八卦的，这事也打听。
杜甫说，我也是人啊，人就有好奇心。
四娘看了一看远方渐渐变得黝黑的山峦，小鸟依人地卷曲在杜甫怀里，说到，小杜哥，你写了很多反应现实生活的诗词，脍炙人口。能不能专门为我写一首？一首我的专属诗？
四娘嘤嘤的声音真的让杜甫心醉。杜甫轻轻吟唱到：
四娘嘤嘤声如醉，秋风瑟瑟忘回归。杜甫一生经离乱，幸有佳人共相随。
四娘听罢，泪眼婆娑。悄悄记在心里。杜甫说，这首诗专门为你而写。他人不能知道。这是你专属的。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啊。
果然后来我查过所有的杜甫诗选和诗集都查不到这首诗。
天是什么时候黑的，他们俩不知道。只是当杜甫抬起手要抚摸四娘脸颊的时候，感觉四娘的脸变得模糊。四娘的脸冰洁玉润，像凝脂般的细腻。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滴在杜甫的手上。天空中，深蓝色的帷帐上面镶嵌着颗颗金星。他们沉默很久了。师娘依偎在杜甫的怀中，默默地仰望天空，仿佛看到了未来。杜甫不再滔滔不绝，生怕任何声音会打破这醉人的寂静。他们静静听着蛙鸣蝉叫，静静听着对方的心跳。
时光定格在这醉人的一刻。这一刻经历了一千多年。2015年，我去成都，专程去看杜甫草堂。据说这草堂不是当年杜甫住过的那间，是成都建筑设计院设计出图纸，由现代人根据历史书的描述重建的。我走出草堂，想寻觅那座令我魂牵梦萦的《黄四娘家》长满鲜花的院子。四周是城市街道，繁花似锦。宽窄巷子灯火通明，锦鲤小吃街车水马龙。哪里有黄四娘家的影子。
远离城市，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里，我凝视着远方。隐隐约约看到了半躺在草坪上的杜甫和依偎在他怀中的四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