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很可怜

“老小孩”指的是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年人，他们的行为举止像年幼无知的小孩子。可是，真正的小孩是可爱的，不断进步的，而“老小孩”是可怜的，不断退步的。看着“老小孩”迷失自我茫然无措的样子，真的觉得他们很可怜。

我家就有一个“老小孩”，一个曾经特别有才能的人，现在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了，时刻需要人帮忙提醒。行动特别缓慢，喜欢喃喃自语，问他在讲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往事都已飘远，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若是顺着话题跟他聊天，却又接不了话题，摸摸脑袋说“我不记得了。”

“老小孩”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至少记不清楚了。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姐姐姐夫下午来婆婆家了，吃了晚饭回去的。晚上我去了婆婆家，问“老小孩”：“今天谁来了？”“老小孩”若有所思地摸摸脑袋说：“是好像有人来了，是……”想不起谁来了，我提示：“姐姐来了吗？”“来了。”“还有谁呀？”“还有……还有……呵呵，我又不记得了。”我提了姐夫的名字，“老小孩”恍然大悟地说：“是的，他来了。”

听婆婆说今天姐夫开车送“老小孩”回了趟老家看看菜园，于是我又问“老小孩”：“您今天回老家吗？”“老家呀，是好像去过，不记得是昨天还是哪天去过的。”当天的事都不记得，自然“今天”“昨天”这些表示时间的词语也不懂意思，只是随口说出来的罢了。

不记得的事越来越多，像自己穿衣服、拿水杯喝水、用剃须刀刮胡子、上厕所等这些基本日常都忘记了，我真的特别好奇“老小孩”还记得什么。

说都忘记了吧又好像不全对，“老小孩”又还模糊记得点什么，比如今晚上我进屋后，他就问“他呢？”我知道他是指我老公，他的大儿子。因为我老公天天晚上都要帮他打胰岛素，所以他记得还有一个人没进屋；还有前几天去姨妈家做客，我们让婆婆在姨妈家休息，我和老公、姐姐三人陪伴“老小孩”去他心心念念的老家，可是“老小孩”一直在说：“去哪里了？”我们知道他是在问我婆婆去哪里了，于是故意问“谁去哪里了？”他就说：“你老妈，别把她弄丢了。”这时他又记得每天照顾他的老伴了；还有一次，那是过年的前一天腊月二十九早上，我们起来得晚，没有坐在餐桌上吃早餐，“老小孩”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就不动筷子，朝厨房里客厅里到处看看，我们知道他又记得了吃饭时大家都围坐餐桌边的；每次看到我时总是乐呵呵的，笑着说“你好久没来了”，具体我叫什么名字肯定不记得了，但是又记得我是这个家里的人……“老小孩”的记忆是模糊的，是中断的，是若隐若现的。每当想不起来时，潜意识里较真固执的“老小孩”就会懊恼生躁，时常一边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一边说：“我怎么这么傻了？”婆婆阻止他说：“再捶脑袋就更傻了。”他就捶双腿，默默流泪。

“老小孩”不记得了就算了，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生理功能的退化，比如入厕，他完全没有意识，这种现象是在阳后几天发生的，至今已快两月了还是如此，所以每次都是婆婆提醒并带他去上厕所，若是不提醒就会弄脏裤子不自知。也不知是阳过的后遗症还是阿尔兹海默症病情的加剧。总之这件事比他“不记得事”更麻烦。

我们家“老小孩”患病前对自己要求严格，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等，我所了解的他只喜欢看体育频道和《中国剪报》，可现在连电视都不会看了，在家闲得特别无聊，所以很想出去走走看看。现在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回老家菜园子挖地、拔草，把地翻得蓬松，把草拔得一根不剩，真是根深蒂固刻在骨子里的较真。还有看到熟人就特别开心地打招呼，满脸都是舒展的笑容，那一刻他仿佛找到了迷失的自己，所以也是最快乐的时候。

眼见着我们家的“老小孩”记忆和能力越来越弱，有时感觉他就像个周岁孩子，真是很可怜，我们能做的除了帮助和陪伴别无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