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怀念||学生时代的牧牛岁月
文:香葚姑娘/图:网
最怀念学生时代的牧牛岁月。
有长辈,也有玩伴,赶着大大小小五头牛,一路甩着鞭子直往树林,把绳子绕着牛角一盘,不用你吆喝,它们乖乖地钻进林间草地。清脆的“叮叮当——”随着低头挑草、抬头嚼草的节奏,阵阵传来。
我们翻出背篓里的红薯干,玉米花,有时候是从地窖里带出来的甜甜的生红薯。选一个视野开阔、地势足够仰望牛群们吃草吃到了哪儿的平坦大石头,席地围坐。玩扑克牌,或者比赛抓石子。
每个周末、每个寒暑假,都要过着那种如今回忆起来很幸福、当年过起来很枯燥无趣的与牲畜野外共存的日子。
牛儿们吃得好慢,时间自然也走得慢了起来。
讨厌牛儿们刚从堰塘里洗澡出来,长长的尾巴一路左右甩个不停,很容易就会把泥塘里带的脏水从鼓鼓的肚子上拍打着弹溅我们一脸,又臭又恶心。
讨厌热天和牛群一起走路,各种款形的苍蝇太喜欢和它们鬼混,免不了我们的耳朵边上也被”嗡嗡嗡“的噪音紧紧包围,无法脱身。那种苍蝇,真的是不死的小强,你拍也拍不着它,赶也赶不走它。极其讨厌。
那时我们没有手表,没有手机。看着日头刚过正午,你就对着日落的那一方焦灼地想:它为什么还不落,天为什么还不黑,牛儿们的肚子为什么还没有鼓得钻不过两棵树……?
甚至,我会常傻傻地想,它们总是一边嘴里还津津有味地嚼着青草,一边又翘起尾巴拉出热气腾腾的尿和屎,这样岂不是根本吃不饱。
当年对牧牛这份工作的情绪,自然是负面的。除了觉得时间开始变得漫长而烦躁,还有更多让我记忆深刻感到害怕的东西。
小时候我们自家都种着稻田。牛常会被合伙的几家人轮流着拉去耕地,或者碾粮食。有一个禾苗吐穗的夏天午后,我大概十岁,或者十二岁,独自拉着刚干完活儿的牛在稻田埂上,它低头吃草,我无聊地盯着它看,牵着它走,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近到一米以内,怕它会疯子一样将牛角朝我“扔”过来,简直要命,到现在为止,站在牛跟前,我最怕的就是它们锋利的牛角。因为曾经有一位同桌突然课间接到电话,说家里的大伯,在牵他们家水牛回家的路上,被它发疯一样地用眼睛上面那对牛角顶穿了五脏六腑,不等送去医院,就没了命。
远出三米以外,它又会调皮地趁你不注意就把头调向田埂的另一边,一吐舌头就扫进一大把禾苗,连带着泥土里的根拔起……真是这样的话,它要挨我的鞭子倒是小事,我得挨爸爸的鞭子,那感觉太委屈。
更糟心的是,当我全神贯注盯着牛嘴不放的时候,脚后跟上不多的肌肤表面突感一阵移动着的冰凉,真心鸡皮疙瘩碎一地,究竟是什么。
不敢乱动,因为不知道会是什么。
保持下半身稳定的站姿,害怕牛头摆动会拉动我的身体,所以放长了绳索,缓缓扭过头余光瞄向背后地面——
天呐!我简直要哭出声了,我怕我的颤抖会惊动到它,然后绝情愤怒地掉头咬我一口。一条年轻的麻色花蛇,大概两指粗、一米长左右的身体,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原来一米有那么长,足足在我脚后跟上摩挲了那么久。
不知道它用多久爬完了我的脚后跟。我愣了好久好久,眼光到处寻找确定它已远离脚边草地,才飞快拉着牛跑了,在不足一米宽的田埂上,疯狂地哭着跑。
上大学的时候,退耕还林,家家户户不用再牧牛,不用再犁地。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到过牛。
特别对不起我们家某一头牛。明知它的脚根本不方便走过大块大块的石头,因为我的固执和倔强,非要抄近路拽着它爬石头上坡,爬到一半实在抵不住石头与牛蹄之间的零摩擦,它狠狠地摔了下去,尽管它一直很努力地配合着我在上方拽绳子的力度,一点点往上挪动那对无法抓力的前蹄。
我倔强地拽着绳子不肯撒手,却看见它无辜想要放弃的眼神,才松了手。
我惊恐慌张地跑回到坡下,它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我走向它,我哭了。是感动,是害怕,也是心疼,还有悔意,“要是它摔伤了,摔残了,甚至摔死了,我怎么交代”……错杂的情感,趋使我正对着那颗头,触摸它的脸,它的眼睛。
它的眼睛,读不到责备,只是在等我,一眨一眨。
安静地站在那儿,望着我走向它。这幅画面,这么多年,想起来都痛。不是别的,因为现在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即便活着,不知道哪一个是它。我没有机会跟它道歉,甚至没有机会和它重逢,用它喜欢的某种食物,补偿它。
越长大,越惊觉时间不停留的无情。每次看到十来岁的小妹妹们手拉着手,笑谈哪一节课堂上她们递了纸条给班上最帅的男生,然后毫不掩饰地笑起来。我看见她们眼角的皮肤那么娇嫩,那么细腻,就会莫名地伤感。
我背着书包的时候,给远方的亲人写信需要一个月才能收到;想给同学打电话,需要通过BP机先给他们发去信号,大概几个小时才有回应;去学校要翻山越岭,从八九点钟的太阳,走到黄昏; 要用家里满山的桃子换点钱买一双新的解放鞋,第一天十来个人一起树上树下地忙活,把几大竹筐白里透红的桃子淘洗干净,第二天凌晨三点,叔父们就一人背一筐,一直走到天亮,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县城街头守到太阳下山。。。
时间从来没那么慢过,就好比现在。转念一算,已过去近二十年,那些美好的无忧无虑,那些单纯的害怕和欢喜,再也回不去。
好想念曾经缓慢的那些年。
拜托余下的岁月,一切都可以慢一些,再慢一些吧。
请让佝偻的老人们很慢很慢地变老,请让落荒的鸟儿们很慢很慢地歌唱,请让戏水的幼儿很慢很慢地成长,请让疼痛的青春很慢很慢地蜕去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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