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自剖 剖出独特优势<12><随笔
上小学二年级的夏天,我跟着母亲去了一趟外婆家。这一件事儿,我记得分明。
我们乡下人称外婆不叫外婆,是叫老娘。一个老字,绕梁三匝,余味悠长,别有一番深情蕴含其中,没叫过的人是根本不懂个中情怀的。叫外婆很可能是书本上或远方城里人的称谓,有点太显不温不热的感觉,是外气了的情愫在里边。
我们的家乡人,最讲究血缘的。老娘是母亲的母亲,是我的直系的直系。一提起老娘一家人,当然亲得已不得了,亲得不能再亲了的那种社会关系。
老娘家住叶阳城较近些的地方,虽与我家仅隔三里多土路,就分別归属不同的公社管辖。我家是属城东乡,而外婆家却是城关公社管制,沾一个城字,倒让人十分地羡慕。其实,她们的生活与作息方式,比我家农村还农村呢!那是后话。
灰龙河从叶阳古城南三里桥蜿蜒流下时,正好流过老娘家的门前,河上有座古桥,从古到今叫做焦赞桥,厚石板搭建的,可过小汽车大卡车,车过尘起,土气飞扬。这座桥见证了那个征战连年抗抵外侮提供军需粮草的弱宋历史,一点大的意思也没有。
外婆家住灰龙河的上游,我家住灰龙河的下游。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叫土桥吴,我村叫灰龙湾。从灰龙湾到土桥吴去,虽有别的土路可走,但经我妈妈引领着,只沿灰龙河北岸的羊肠小道走,曲里拐湾的,除了一些荒坟土丘,几株野树与片片荒草,很少见到行人,只需大半碗儿茶水的工夫,外婆家就到眼前了。
外婆家仅一间低矮黑熏的小土屋,孤独傍河堤而立。我和母亲一去到,老娘小脚曲曲就忙开了,又生柴火又炒菜,烙馍做饭,不亦乐乎。那年月,最缺吃的。这可能是我与母亲当客人所应得的最好礼遇。
小屋之小,烟味充盈,闻呛不离。我吭吭着噙了两眼清泪跳出门外时,抹擦了泪眼在门外空地上玩,四面无堵,一场白荡,没有院子的那种破落户。猛一回头,黑门框两侧的白灰红漆大字还醒目,左侧写为有牺牲多壮志,左边写敢叫日月换新天。我啃啃巴巴读完,耳目一新。跑小土屋东山墙头看了,又有大黑板状的白灰红字毛主席语录,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已跑掉什么的一大段话语,很有道理;语录牌右下是白灰塑的举手跪腿光着大肚的牛鬼蛇神。后墙和西山墙都堆放着柴草,不然也是大好的宣传阵地了。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们城关公社的政治斗争形势开展得真火真浓。难怪不时传闻,谁谁武斗死了。谁谁富长安当着县委书记到中南海告御状申冤屈,怎奈大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不去,胸前掛一大铜锣敲得天响也进不去,回来一气之下,头掛弯腰儿槐树上就吊死了等等,多是大人的事与小孩儿无关,我不往心里多想。
我在小土屋外玩着玩着,就玩到河堤上,就看到了小河流水及漫漫的河坡与远方。
我很欢喜,从没有过的欢喜。从河坡稀疏的柳影儿听着翠鸟叫,蝉儿鸣,追逐着蜻蜓,就跑到了哗哗流淌的小河边,看泉水中的水草,成队游弋的小鱼,缓爬的河螺,水面划行的水拖车(水生小动物,象蚂蚱与螳螂,身细腿长,现不多见了)…有趣得让我忘了身处何处了。
忽儿有苍凉的老人男音喊我的名字,我玩得兴头处,也不多理,心想,哪个老人会喊我呢?只顾玩自已的,看自已心仪的景致,正当我要涉水伸小手去抓掐一支美丽的野菏花时,母亲的声音却急促地呼唤着我了:春发,春发一一快回来!
那苍凉的老人有声音冲入我耳,这徒孙儿,到底死哪儿去了?一阵小竹杆儿乱点地的烦噪!
<待续>
9月16日傍晚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