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与思

懒人拾到好不多的行装，前往友人家吃个送行饭。走出家门，回望一下居住几年的家，竟有些许忧伤。门把上绑的一圈圈红线些许发黑了，那是他入住时绑的，他轻抚红线，仿佛在安慰因离别而伤感的朋友。她弓着腰坐在靠椅上，双手拂面，发出丝丝的呜咽声，他轻抚她的背脊，轻拍她的后心……懒人转身，提起行李箱迈步而去。

懒人轻敲朋友家门，门铃就在左近，他并不想按，清脆的门铃声显得太叨扰了。不多时，朋友开门，见得是懒人来访，开心的上前想要拥抱，说道：“就知是你呀，赖人。”“我叫懒人。”懒人一边说一边推开朋友伸过来拥抱的手。“在我看来你就该叫赖人，看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儿。”朋友被推开一侧，双手抱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指责样。懒人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径直迈步进去，闻见家常小炒的香味，不免食指大动，说道，“有好菜。”之后美美的尝了一顿朋友的饯行大餐。饭后，朋友递过来一支万宝路，懒人接过，点着深吸了一口，浓重的烟味弥漫到肺部，呛得他差点咳出来。朋友问，“还会回来吗。”思虑片刻，懒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关系，以后有时间我去看你，所以记得告诉我你的新地址。”懒人微微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微笑道，“你可不一直在我这吗。”“为什么不是这儿？”朋友抬手指向自个儿左胸。”“因为我是赖人呐。”沉默片刻，二人相视而笑。

一路沉寂，懒人到了车站，等待着一辆绿皮车。那样的一辆绿皮车，不知起点，不知终点，只有旅途。随着哐哧哐哧的声音渐近，喷着黑烟的火车头驶入车站，懒人随着行李上了车。懒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要坐下，只听得后面一甜美的声音传来：“先生能帮个忙吗？”懒人回头打量，一身材消瘦的女孩儿眼巴巴的看着他，她面目清秀，留着空气刘海，棕色长发随意耷拉及肩，上身是一件纯白的半袖t恤，下身搭配浅色七分牛仔裤，左膝盖处有两个破洞，再往下是一双浅棕色帆布鞋。懒人思忖，这身装扮让人耳目一新，时髦中不缺清爽。倒是小姑娘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诺诺的说道，“那个，能不能帮个忙，把行李放上去。”懒人发现失礼了，不无尴尬的说道：“乐意效劳。”便动手将她的行李搬至行李架上，并着力稳了稳。小姑娘道了声谢，懒人微笑示意没什么，便坐下看着窗外。因为是旧老绿皮车，车厢内没有多少人，也少了些烦杂。不多久，火车缓缓启动，车厢内安静异常，除了车轮挤压铁轨的哐哐声，就剩自己的呼吸声了，懒人转头看了一圈，发现那小姑娘坐在对面，靠着车窗发呆，似乎在想着什么。而这时她似乎感应式的，转头看向懒人，二人目光一触，懒人赶紧收回目光，倒显着做贼心虚了。懒人故作镇定，翻起了背包，这会儿车厢内声音又添了翻动声和心跳声，倒显得热闹起来。

懒人从背包翻出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郁达夫散文集。这本书是从朋友家随手带过来的，为了打发火车上无聊光景，这时候用倒正合适。思虑了一下，记忆里郁达夫的信息很少，只记得他是一个民国时期的作家、革命家。懒人读完前两篇散文，一篇叫银灰色的死，一篇叫沉沦。而每读至结尾，懒人都莫名其妙的惊叹一声，啊？似乎故事不该就如此结束。两篇文都忧美的描写着主人公的心理和生活，细腻而真实，却描着描着就结束了。就似一个神经质者给你讲着他的委屈，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懒人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便又看了一遍沉沦，却仍无所得。不死心的他又再看了起来，这回他算是看明白了些许。他的文章似他本人一般单纯而无助，这个世界没有谁能进入他的心中，更说不上援助。他的世界只有他和他的孤寂，还有那生来便枷锁于身的仇恨。日本让他沉醉，自卑让他孤寂，而生来背负的仇恨让他悲愤。感性上他爱着这片土地，理性上却非要仇恨于它，而行动上更是束手无策。于是交织矛盾的情绪折磨着他，让他在痛苦中沉沦。突然懒人脑袋中闪过郭象之名，瞬觉莞尔。读着读着，觉得乏了，闭眼睡去。

醒来时已置身海滩，艳阳高照，懒人从遮阳伞下的睡椅坐起身，遥望地平线涌来的海浪，时不时扫过眼球的灼热，让他放弃了眺望。懒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听得身后清脆的女声：“你也在呀。”声音如黄鹂般好听，瞬间将炎炎夏日唱得春意盎然了。懒人回过头打量起来，似乎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只见一个浅蓝色的遮阳帽下面，是一个空气刘海，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下面配着双肩连衣长裙，米色的主色调，配着藏青色的碎花，裙底修边也是藏青色。她侧过身，伸出手来，“来，带你去个地方。”懒人愣着了，不知她意欲何为。可能是等的不耐烦了，她转身跑了起来。光脚踩在沙上，才出一个个优美的印记。懒人反应过来，起身追了过去，却不小心摔了个狗啃屎。

听得广播声：“乘客们，本次到站新余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迷迷糊糊的懒人眼神左右转了一圈，那姑娘还在对侧的窗户旁，现在却看起书来，隐约可看见书封面郁达夫三个字。懒人回过神，自己那本书不见了，扫了一眼地上和座下，也都没有。刚想起身询问，但还是停住了。广播声又想起，“新余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按顺序下车……”是该下车了，新余站，懒人起身，移至行人道，余光瞥见姑娘正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懒人叹了一声，这莫不是个巧合的误会，便即跨步向下车口。去祭奠一下好友吧，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