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苏东坡,你可能不知道他的书童是谁?
大名鼎鼎的苏轼曾有个书童叫高俅,读过《水浒传》的朋友都知道这个高俅是个大奸臣。书里面的禁军教头林冲就是被他陷害的。
高俅,原名高毬,大概小时想让儿子当球星,他爹妈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高毬”。这小子长大后果然如名所示,踢得一脚好球。除此之外,吹拉弹唱,使枪弄棒,相扑杂耍,诗书词赋都能露一小手儿。另外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也很在行。这样一个混混不可能有正当职业。他就靠着给人帮闲混饭吃,陪富家子弟吃喝玩乐、旅游赴宴,有时也陪外地官员到京城拉关系。
高毬新傍上的主子是王员外的儿子。这俩人每天到处鬼混,开封城的勾栏瓦舍都被他们踏破了。这坑爹的儿再不出手修理就要被这花花世界废了,王员外一腔怒气都撒在高毬身上,跑到开封府将高毬狠狠告了一状。府尹也真给力,把高毬断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也就是驱逐出境。开封城人心忒齐了,百姓恶其名声,人人都拿白眼剜他。高毬命大没被瞪杀,但也够惨,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谁都可以呵斥两声。费了很多心思,他跑到淮西临淮投奔了赌场老板柳世权,给他看赌场。后来皇帝大赦天下,重获自由的高毬想回开封。柳世权一封书信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亲戚药店老板董将仕。
好人来投求之不得,恶人来投避之不及。董将仕怕高毬带坏儿子,打发他去投奔小苏学士。还好,小苏学士收留了他。经历系列遭遇后,高毬迅速成长。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能永远依赖的拐棍,只有自己先站起来,别人才愿意扶你一把。如果再不和从前一刀两断,自己会废得无声无息。
高毬换了个活法:勤快、机敏,见谁都带着笑脸儿。他本来就是个为人机警心思细腻的人,还有着那么几分文学素养,会吟点歪诗,字写得也不错。
苏东坡看高毬做事麻利,便中止了转送,将他留下做抄写员。那时没有复印机,大文豪经常灵感突袭,随手就是一篇妙文,这些兴之所至的东西如果没有一个好秘书及时记录,文坛会何等黯然?高毬又有眼色又机灵,每次都把苏东坡即兴写作的文章整理得工工整整。
高毬十分珍惜这个工作,心甘情愿吃苦,主动加班加点儿,没事就揣摩,将苏东坡的书写习惯、爱好一一牢记在心,遇到错误的字或词顺手就给改过来,绝不给一点出错的机会。高毬信奉一点:把会做的做到极致。虽然给人干活,但才能是积攒给自己的。
尽忠职守,事事为主人考虑,高毬的勤快、严谨都落在苏轼眼里。
公元1093年,苏轼从翰林侍读学士外调到中山府,他不舍得这个小秘书,便把高毬推荐给了好朋友曾布。曾布婉拒后,苏轼又将他推荐给好朋友小王都太尉王诜。这次推荐让高毬的人生发生了质的改变,从此迈上了康庄大道。小王都太尉王诜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宋英宗的驸马,端王赵佶的姑夫,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而高毬的人生转折就得益于赵佶,也就是后来的北宋皇帝宋徽宗。
王诜擅长丹青喜好书法,是赵佶的老师,两人常常在一起切磋技艺。《挥廛后录》记载:公元1100年,赵佶和王诜在一起喝茶,期间向王洗借篦子刀修理鬓角。赵估是个讲究人儿,篦子刀的高端逃不过他的眼:材质上乘,做工精致,小巧玲珑。赵佶用完后爱不释手。王诜说要送一个给他,回去后就把准备好的篦子刀交给高毬让他给赵佶送去。高毬来到端王处,也巧了,正好赵佶在踢球。
就在高毬站在一旁边耐心等待时,赵佶脚上正踢得上下翻飞,一脸汗珠四溅。不过赵佶球技太差,看了一会儿,高毬把脸转向了一旁。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敏锐的端王一眼就捕捉到了,这明明就是鄙夷不屑吧?赵佶一分神,眼看着对面飞来的球就要偏向一边。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高毬使出了浑身的机灵劲儿:麻利一跳,使个“鸳鸯拐”就将球稳稳地踢到了端王脚上。这临门一脚让这个皇家子弟意识到,此人定是球场高手!
后人都骂高毬是奸臣,但高毬此时的表现绝对是勇气可嘉,可圈可点。
这一脚踢的是胆量,是勇气!如果这一脚没准,高毬就有可能被赶出端王府,惹来杀身之祸。如果他不踢这一脚,就算他在驸马身边混得不错,也终归是个可有可无的生活秘书,大不了升个大管家,和权力肯定八竿子打不着。要说芸芸众生莫羡慕别人辉煌得意,背后都是在拿命下赌!
赵佶没想到一个跑腿儿的居然踢得这一脚好球,当下两人你一脚我一脚秀起了球技。高毬仿佛预感到,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的贵人。他拿出了全部绝活儿,腾、挪、跳、闪,身轻如燕,而球始终不落地。太绝了,简直出神入化。端王连声喝彩,还从没有人能够与自己配合得如此默契,真是球逢对手精神爽。端王禁不住问起了高毬的情况。高毬身体语言极其丰富,毕恭毕敬的态度比演戏还要精彩:先是连忙“向前跪下”,继而又“叉手跪覆”,叩拜又叩拜,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应答。这整套动作,既显出他的机灵恭顺,又传递出他的应变能力,完全是一个灵活机智、善于局面的出色吏员形象。
在这场才艺的现场演示中,端王的心被深深地折服了。自己身边正少一个这样会来事,与自己爱好一致的伙伴,他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天使”。端王当时就在心中给高毬打了100分,并且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当下他差人告知王诜:“你的篦子刀和仆人都是上品,恕我不奉还了。”就这样,高毬在误打误撞中“有心有意”地成了端王赵佶的人。
更大的好运很快就再次降临。
公元1100年,贪玩的哲宗还没来得及生个一儿半子就因纵欲过度突然驾崩。20岁的弟弟赵佶一下成了幸运者宋徽宗。端王当了皇帝,身边人当然身价暴涨。高毬更是穷尽心思精心侍候着新皇帝。他知道,要想得到皇帝欢心,就要在私生活上和他扯上关系,因此,徽宗对乖巧的高毬无话不说。徽宗厌烦后宫脂粉,开始追逐京城名妓李师师。高毬立马领着一帮人在黑夜里开展“地道战”,愣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打通了一条从皇家通往李师师住处的地道。高毬的所作所为很令徽宗很满意。“干脆给他个太尉干干,让他管理禁军。”可是高毬既没有经过科举考试,也没有在边疆效过力,更没有普通人羡慕不已的血缘和裙带关系。想当太尉得有威信、有成绩,可是这些从哪儿弄呢?虽然宋徽宗是皇帝,但北宋的人事升迁制度摆在那里,大臣的老眼虽花但不瞎,并不能想怎样就怎样。皇帝对高毬的晋升路径颇费踌躇:文官别想,强弄进去那帮文臣会口诛笔伐竞相弹劾,根本不惯毛病。相对来说还是武臣体系好进,升迁的空间也大。不过武官任用是没有边功不得为三衙长官。宋徽宗让高毬下去找戍边大将刘仲武。刘仲武对这种来“镀金”的把戏自然是心领神会。也是高毬命好,他去后边境竟连打胜仗。公元1108年,童贯和刘仲武又取得了一次大胜,成功招降了羌王子减征仆哥,收复了积石军。
于是高毬的第三个机会扑棱棱地从天而降:到殿帅府走马上任,当太尉直接掌管禁军,从此“辉煌”20年。
不到半年,高毬就由端王红人变成了皇帝红人。高毬太兴奋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自己名字中的“毬”改成了“俅”。“俅”是恭顺之意。为了皇帝而改名,无疑是在传递“我会顺从您,恭恭敬敬同候您”的心声,徽宗心里很受用。高毬变成了高俅。
如果不是钻进了徽宗心坎里,皇帝会颁给他一个这样的巨奖吗?
高俅虽未经历科举,也算有文化有才能,虽然都不多,但足够用。他机灵多变。徽宗皇帝整天面对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的正直官员,心中不知道有多累。高俅会玩能玩,不满足于只把皇帝哄开心,他更要抓住“七寸”,让他尽在掌控。只有这样,皇帝才会替他做主。
高俅一路从“球星”到“建筑专家”到军队长官,凭的全是“花活儿”。
有时赵佶心血来潮想看看军训情况,高俅就弄一帮人热热闹闹地竞赛。《东京梦华录》有详细记载:参赛队伍分数列,争标之前吹吹打打,热身垫场,争标开始,“横列四彩舟,上有诸军百戏,如大旗、狮豹、棹刀、蛮牌、神鬼、杂剧之类。又列两船,皆乐部”。最后比赛要决出名次,搞出“旋罗”“海眼”“交头”等各种花样。高俅之所以把全军大比武弄成了花拳绣腿的锦标赛,就是号准了宋徽宗好大喜功的脉。号准了脉,干起事来自然件件精准,于是君臣关系就更铁了。
高俅上任伊始就开始清理得罪过自己的人。
当混混的时候,高俅曾被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爹打得三月起不来床,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一上任,便将屠刀指向了王进。王进得知消息,吓得连夜离家,从此背井离乡。除了这个是真的,那些诸如陷害林教头使他家破人亡,镇压宋江起义,参与征讨方腊起义,参与蔡京、童贯等联金灭辽的错误决策等事,都是《水浒传》虚构的。之所以施耐庵老先生把他写得这么不堪,除了一些宿命论,最可能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高俅贪得可恨,居然连军饷都敢动。
高俅掌管禁军期间做出的“最大业绩”就是误国和贪腐。
靖康年间,大臣上书揭露高俅恃宠营私《靖康要录》记载“高俅身总军政,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其所占募,多是技艺工匠,既供私役,复借军伴。军人能出钱贴助军匠者,与免校阅。凡私家修造砖瓦、泥土之类,尽出军营。诸军请给,既不以时,而俅率敛又多,无以存活,往往别营他业。虽禁军亦皆僦力取直以苟衣食,全废校阅,曾不顾恤。夫出钱者既私令免教,钱者又营生废教,所以前日缓急之际,人不知兵,无一可用。朝廷不免屈己夷狄,实俅恃宠营私所致。”这份弹劾,清楚表明高俅是军营里的大老虎。贪着军队的钱,用着军队的人,完全把军队当成了自己的工作室,对小兵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士兵们本该勤奋操练的本职全省了,身上的力气全被高俅劫持到自家用于建设高楼大厦、别墅豪宅了。结果军队自然而然地“纪律废弛、军政不修”,生生把军队弄成了“人不知兵,无一可用”的摆设。当金人铁骑踏开开封城门,开封城内几十万禁军就像泥捏面塑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轰隆隆倾倒一处,土崩瓦解,七零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