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月亮|连载九 你的温度
毛月亮 文|王屿 图|pixabay
“会是谁发的邮件呢？” 王屿不由得一怔。
漂流网寄明信片并不是双向的。当你寄出的卡片到达时，收卡的漂友没有义务回寄卡片，而是由系统随机安排的一位漂友寄出。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一卡之交”，除了特别投缘的情况，一般不会有后续联系。王屿玩明信片收集几年以来，仅仅和少数几位漂友保持后续联系。
这封站内邮件来得有些奇怪。难道是尼克?
那日徒步途中三人杨树林的聊天，她和尼克倒有聊到过PC网站的话题。但分别的时候，大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带着疑问，王屿打开了邮件。
“嗨王屿，你想要一张上海的明信片吗？尼克。 ” 果然是他。
王屿的PC主页并不好找。除了那张仰头大笑的头像，没有其他的数据能证明是她。尼克一定是按地区在网站上搜索了很久。
天哪，昆明的PC用户可是有几百号人哪。王屿很奇怪，尼克是如何找到她主页的。
点开尼克的PC个人主页：头像是一只蜥蜴，个人介绍只有简单几行字：我是德国人，目前在上海工作。喜欢美食，自然和人文类明信片。
明信片种类繁多，如果大家在主页上注明喜欢的种类，这样可以给寄卡人一个选卡片的参考范围。王屿留意到尼克喜欢的这些明信片种类，也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尼克，谢谢你的信息。这是我的地址……”
王屿对着键盘几下敲完了那封回复邮件。可心里又不由得一阵纳闷，自己甚至连尼克的脸都记不大清，对方又怎么能把她的脸记得这么清楚呢？
管他的呢，一张卡片而已。
王屿伸了个懒腰，拖着酸胀的小腿挪向久违的床。她把自己铺到床上，脸朝下摆了个大字，床单上洗涤剂的清香让她有倦鸟归巢的安心。她决定先就这么趴着睡上一会儿。
窗外的天空晕上深浅不一的金色，困在厚云层里那轮落日，挣扎着想在暮色来临前，再地将这座城市细细地看上一遍。可惜，它终究是蒙着眼坠下了山。
夜末，王屿昏昏沉沉地走着，她和老秦约好了去建设路看一场雷鬼乐演出。可约好的地点却变成了一栋空空荡荡的旧厂房，里头没有灯光，黑乎乎一大片。在黑暗中摸索着匍匐前行许久，王屿才见一线微弱的光从墙边透出来。她用尽全力推开那扇墙，只见里面挤满了人，正围着一个小型舞台跳着带热带气息的舞蹈。王屿从舞台上方的LED屏幕上确认到，这里就是那个有名的雷鬼乐乐队的现场演出。
老秦正站在舞台前沿，给那个乐队拍着演出照。舞台上的主唱闭着双眼声嘶力竭，脸上带着异域的牙买加式笑容，肢体却似乎用尽了一颗破碎心脏的余血。而旁边那位安静弹奏的吉他手，不正是王屿深爱的那位男子?
“周辰!”
王屿不顾一切地冲进前方的人群。突然从霓灯闪烁的头顶掠下来大片金光，黑压压的人群立即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金色麦田。王屿被麦子裹在麦田中央，她奋力地扒开前方干枯的麦苗，想在麦秸间踩出一条路，找到周辰。
而王屿发现，她的努力被前方不断衍生拓展的麦田击碎。她转身，想朝另外一个方向再次尝试。麦秸沙沙作响，头顶盘旋着几只乌鸦。王屿奋力地拿胳膊扒着前方的麦秸，可似乎她的努力都是徒劳，这方的麦田也开始往天边长开。
Weatfield with Crows July 1890 梵高生前最后的画作之一 2017年，在阿姆斯特丹 梵高博物馆，王屿看到了曾经的梦境。
“周辰! ” 她喊碎了嗓子也没一声回应。鸦群越来越多，它们集成一大堵黑墙，朝王屿压了过来。王屿绝望极了，她闭上双眼准备让鸦群掠食她的身体。可那一秒，麦田又变回到人群密集的演奏现场。
王屿随攒动的人群慢慢挤到舞台前方。她被挤掉了一只鞋子，不过没有关系，周辰就在前方。她爬上舞台，朝着吉他手走去。
“周辰! ”
她端起他的脸吻了下去，可对方仍陶醉在吉他的弹奏之中，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王屿指尖；而她的双唇，也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天啊！那真的是他吗？
王屿发现，她的手指渐渐化作一缕青色云雾。慢慢地，她整个人浮了起来，到了舞台上方。她看见周辰正弹着吉他，老秦正汗流浃背地绕着舞台拍照，而底下的人群，又转换成了黑色的鸦群。
王屿的身体穿过黑色的屋顶，飘到一团厚云之上。不知道飘了多久，她看到群山中央裹着一个村庄云雾缭绕。李苑站在村口的蓝花楹树下，她手持一个收音机，里头蔡健雅沙哑的嗓音唱着：“我把你给的过去捧在手中呵护，只是我如何都找不到你的温度……”
王屿缓缓睁开双眼，原来是手机在书桌那头响了起来。她全身酸痛，小腿跟灌了铅似的。挣扎了几秒，她起摸起了电话。
“到家啦？” 王屿重新倒在床上。原来是李苑和杨子到家了。她仰面躺在床上，只见顶上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长出来几粒黑色的霉菌。
窗子那头，能听见底下王老太正拿着锅铲相挥，正给一家人做着晚饭。这曲温馨的晚暮家庭交响曲，让王屿的胃部发出一阵低沉的抱怨声。
“那你来选婚纱的时候，要提前打电话给我啊。” 王屿挂了电话。她撑起精疲力尽的身子，面朝镜子刮了几下头发，再背上背包慢慢走下了楼。
“真饿呀，也不知道在梦里吃点。” 王屿喃喃地嘟噜。她看见楼下院角的三角梅开在暮色里，闪着一颗颗白色的小眼睛。夜虫开始在墙角唱出夜晚的第一调。
她伸摸了一把空气，似乎有些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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