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上

2017-12-27  本文已影响0人  LighTiming

                                                                               

写作时要触及心中最痛的地方,要写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回忆,最尴尬的事,最狼狈的境地。

                                                                            -------蝌蚪

现在的他跟以前的他相比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要找不同那可能就是头发长了,负罪感重了。“负罪感”一词用的也不是多么恰当,因为羞于用别的词来代替就暂且用了。

霜降前的某一天早上他觉得有些压抑。今天的住处一如既往地深沉,在这合租的三十平里寄居的还有他的五位朋友。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就剩了他们四个,手机照例没有消息他也懒得开屏。他从上铺起身环顾三周本就发黄的玻璃窗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显得更加有岁月感,昨天拖的地现在还没有完全干,微弱的光线艰难的穿过模糊的窗户勉强提供他从上铺沿着锈蚀的铁架爬下来的光亮,地有些滑他翼翼的站稳弯腰蹭上鞋子,三个朋友还有隐约的鼾声。他伸了伸腰肢:“呼,有一天的又一天”,鬼知道他说得什么意思。他也懒得洗漱单是五指分开把遮眼的头发往上撩了一下,扯下挂在床头的牛仔外套就往屋外走,边走边穿。这里太压抑了,他觉得,只是觉得。拉开房门,生冷的腥涩味扑面而来,他早已习惯但公寓的走廊是他寄居生涯以来最长最深的了。要走好久才能触到新鲜的空气。走出公寓就像失路者初见桃花源一般豁然开朗,外面的天晴得很。沿着公寓前的柏油路往前走,双手插在裤兜里昂着头。这个动作他以前是不敢的,就像留长发,因为他以为别人会在意他的动作认为他“装”,一副社会习性。秋风引的树叶一直往下落,沙沙沙,可朝阳是暖的,足以跟西风抗衡。他不明白路上的行人去穿毛衣口罩甚至是羽绒服,再看看他的牛仔褂。说起这个牛仔褂自从买来就洗过一次,可能是这个原因使得它比较抗冻吧。

他很享受这阳光里的感觉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沿着紧密的柏油路走到哪里落脚,他有考虑到哲学的三大问题考虑到存在,不知不觉蒙上了性的色彩。他说这就是“孤单”的感觉了。人生的实际,不外乎这“孤单”的感觉,那么表现人生的艺术当然也不外呼此。艺术并没有十分可以推崇的地方。牢牢捉住了“孤单”的感觉,细细的玩味,由他写成诗歌小说也好,制成音乐美术也好,或者不写在纸上,不画在画布上,不雕刻在石头上,不演奏在在乐器上,什么也不表现出来,只叫他能够细细的玩味这“孤单”的感觉便是最美的“创造”。“孤单”是具有普遍性的,在他这个年纪的孤单只是孤单的一种,伴随着迷茫的的孤单。他也顾不上这许多,也或是被“孤单”冲昏了头脑想到了什么想要记录下来,便转身往阴暗的公寓疾走。又走过颇有味道的长走廊,方才到了住处。推门进去那三个朋友依旧睡着,他没打扰,静静地拿出日记本与钢笔。翻开那写了近一半的日记本他觉得这个承载文字的工具不算好——任他如何认真这钢笔字都写不顺眼,而且字格外的小。于是他打开电脑去码字。狭小的书桌把一台笔记本排布好就满当了,拿出充电宝插上小米灯,米黄色的光瞬间照亮了一角,在昏暗压抑的房间内别有一番温馨的味道。但是抬头看看几个朋友都去为了各自的目标去奔波,睡觉的几个也是各有安排,他却在胡闹的做些事情,这“负罪感”便又一次萌生了。负谁的罪呢?服自己得罪。经过一系列的“精神胜利法”,他又暂时把那负罪感抛之脑后了,一心去码字了。

他是一个怀旧的人。打开电脑里面还存在许多以前的软件——组态王、STC-ISP、ISIS、Keil。这些软件原来用的就不多现在更是没用了,他还留着没删。他也常常反问自己,“留给谁看?”,之前写的小程序即使运转的不流畅他也留着,这使本就不大的电脑屏幕显得更小了。沉淀一下心情,想继续码字可是思绪不觉间在眼前漫了开来。

去年的三月份,他在Q市“求学”,如同现在一般也是寄居在一处楼房,同住的也有数个人。他自己觉得跟整层楼的人都处的不错,彼时他刚从东北务工回来,一起北上的人几乎都在这栋公寓住着。他觉得在东北的半年怎么也算是半个社会人了。他觉得应该改变点什么,至少要跟以前的自己有点差别。又回到了学校自的他此时自然有些乖张。或许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双手插着裤兜昂着头走路。

他开始逃课,不分专业课与否只认老师,要是他觉得某个老师讲的还可以就去听。周一早上的第一节是职业规划课,老师不常考勤。“Duang Duang Duang”他在楼舍的下铺用脚猛蹬了几下上铺的床板:“J哥,八点了,上课去吧”。“你有病吧,不去”J鼻音很重的回复道。“不去?”接着又是“Duang Duang Duang”的踹床板的声音。“我看你的腿又好使了,啊~”“J哥,J哥快快快起来了,要不你就要冻着睡了”说罢,他起身拽上铺的被子。“真是够了你们俩了”H从一旁传出悠悠的声音。J边吐槽边穿衣服,其他的同住者有的也跟着起床,有的把被子蒙住头继续睡,有的狠狠地在床上翻身弄出动静长呼一口气,表示对他影响自己的好梦而抗议。就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天又开始了。简单的洗漱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放弃早饭奔教学楼去了。路上:

“这节课多好,教你如何找工作。我不叫你起床你可就错失了人生的一个方向”

“你不叫我我的人生就能多出好几分钟,睡眠能长寿,找工作我要他教?”

“看来你对 生命在于静止 这句话理解的很深刻啊,那你回去睡吧”

“**都走到这了”说着就要“动手”。

“哎哎哎,你工作不让他指导,是不是剖什么想法?”他赶紧转移注意力说。

“我就去东北刚去过的那个地方工作啊”

“那个地方薪资还可以,但是要三班倒,熬人。刚才你不是还说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吗?这又不惜命了”

“我现在保持充足的睡眠就是为了给以后工作了补上”

“卧槽,思路清奇,无言以对”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社会,你不懂,不跟你一样·····,坚持你的情怀吧,,哈哈,哥得抓紧赚钱啊,再找个媳妇生个孩子,一辈子就圆满了”J像个老者传道又想开玩笑一般说着。他与J早就认识,但是在东北才真正的熟悉起来。上面这番话他早已听了不止一遍。他知道的是J的家境在本地还可以,跟他一样也是独生子。其他的J没说过,他也就没多问。J对他说:哥,不开玩笑。东北的场子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啥也别说,我的梦就让我的儿子实现吧。但是去东北得有驾驶资格证,咱俩一起去学车吧。当天就去Q市把五千四的学车费交了。。他不知道J为什么常常会有这样的说辞,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对他的想法跟行动很不解---他也没有资格去说教,正应了那句歌词“人和人总会有差距”。同时他隐约中又有一点理解他,模糊的明白他所说的一切,所以他对J说的不过多的反驳,只是点头应允。不觉间到了教室。

他上网吧通宵,这个词在几年前是不学无术的代名词,好在最近随着电子竞技蓬勃发展其贬义渐渐弱化了。说到通宵,就不得不提一个人 D君。D君是他见过的能够连续通宵五天的男人,D并不是网瘾少年但总是喜欢约人去网吧,每当有人约他去通宵时他从不拒绝,甚至是喜上眉梢。D君也是他在东北时才真正熟悉的朋友。他现在回忆起D君的样貌:一米八多的瘦高个,尖尖的脑袋上顶着那三年未变的短寸头型,一副黑色的眼镜架把他的文质气息倒也勾勒出三分,透过薄薄的镜片那单眼皮下的小眼睛显得格外忧郁。D君近视的度数不高所以他的眼镜不是每刻都戴着,自然不会有那种常戴眼镜的人摘下眼镜容貌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感觉。为什么他和D君已然熟悉,还不能准确的说出D的身高,仅仅模糊的说了个一米八多,因为D君走路总是微微弓着背,那几厘米自然模糊。印象最深的是D那黑色的皮外套,春天能穿,夏天可以穿,秋天必然穿,冬天也凑合穿,再配个牛仔裤,一副见了谁都大大咧咧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嘛似咧”是D君惯用的方言口头禅,不知跟谁学的。他觉得D君跟他投脾气,也是个性情中人,加上他在学校也无所事事,于是常常陪着D去网吧。他第一次与D君去Q市网吧时,对网吧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在村头“时代”网吧。“时代”网吧他小时候偷偷地进去过,那是未成年人可以入内的黑网吧,硕大的大头电脑比坐在前面给梦幻充钱的小孩都大。他在同伴的引领下偷偷进去,那感觉想触犯天条一样,还有点发现新大陆初次去东莞的新奇与紧迫。Q市的网吧不叫网吧,叫网咖,听上去就高了几个档次。所以他时隔多年再次迈进“新大陆”有些变迁的惊讶。太没等他感叹完,D君就开了时间,找到一台机子坐下了并给他占了个位让他快点。当他把思绪扯回,把目光从D君摆到柜台前,网管正用不屑的眼神盯着他,不说话,好像盯着他好久了。“那个 ,,额,,我上网”他迟疑了一下,装作老手对网管说。 网管依旧盯着他,对视了几秒网管不耐烦的开了腔:身份证呢?第一次来吧。随后又补话道:开个会员有优惠,充二十送五块。他略作迟疑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递给网管:那就开,开一个。

从此,在学校门前的网吧一条街上所有的网咖都有过他的身影。他感到神奇的是:用身份证开了那么多会员,每个网咖都多多少少的在身份证里留着几个钱,身份证里的芯片竟然能一直载入数据并且去其中一家网咖消费时没有差错。同时他也有点恐惧,那他的一切行踪不都在公安局里存档?干了啥事公安局都能查得到。幸亏他保护隐私的本性不是太强。

他现在不吸烟,以前抽过,不吸入肺里的“跑烟”,那是在他五年级左右的事情了。一年不到他就“戒烟了”。小时候的玩伴对他影响很大,好的,坏的,他学的都很快。在他的儿时记忆里,会抽烟在“圈子里”是相当时髦的。买烟这件事(小商贩是卖给未成年的或者说是给家长买)撇开利弊不说,单从情镜讲就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去情趣商店一样-----是雄风,是象征。在齐鲁这片大地上,除了“失传”的“大鸡”就数“红白将”最为经典了。橙黄色的烟蒂连接着略带纹理的烟卷儿,带火石的火机一打“呲”的一声,不管有没有风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伸开挡在火苗另一侧。这时候嘴里叼着的烟一边往火苗上靠一边要嘬烟蒂,这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烟卷点燃的最充分。点燃之后就是随处可见的吞云吐雾的场景了,对于吸烟的新手来说,当香烟吸了大半的时候再吸是辣舌头的,又烫又辣,所以有部分人吸到一半就扔掉。那时候S哥教他吸烟,比如如何让烟雾从鼻子里出来,如何从嘴里吐出烟雾再直接吸进鼻子里,技巧性的比如说:吐烟圈。遗憾的是他都没学会。

当初教他吸烟的S哥早已经辍学,现在在家乡办起了炊具工厂,偶尔回家听说S换了车。后来步入快初中,由于种种变迁他身边的朋友换了一茬,吸烟这件事也就被他抛在脑后了,直到现在也没碰过。在以后的日子里,有饭局中的朋友,学校里的同学,实习中的同事强迫他吸烟时他会打趣道:戒了,戒了,我吸烟时抽的是“大鸡”,现在戒了。在一阵惊奇和调侃中也就没人再劝他吸烟了。在他离开Q市之前,J哥,他的发小K君,S,C君都是许诺过不碰香烟的。这里并不是说歧视香烟或者有多么的排斥,只是单纯的拒绝香烟,仿佛是兄弟们之间一种不言中的风气,诺言。

至于平常时间的上课,他跟J君尽量给学车腾时间。他们是工科类的学生,从东北实习回来后又重新划分了班级,男女比例42:0 。这也是他们给学车腾时间的一个原因。性别一失衡,表现欲就没了,课堂上的积极性可想而知。就连最喜欢讲段子最擅长开车的讲师都变成了僵尸(讲师),懒得与大家开玩笑。从东北实习回来后可怕的不是同学们自己把自己当成“社会人”早死早托生,而是任课老师,学校,都把他们当成“社会人”,这使得本就不严谨的课堂更加荒诞了——工厂供电技术课堂,老师:今天竟然有一半同学来听课,为师受宠若惊啊——单片机技术教授操着一口方言:时而问,明白了吗?这程序很简单,座下没人回答,教授:那咱们继续。心知肚明,时而说,你们脑子就一团浆糊!慢慢的他明白了那句话:“教授只是做学问做的高”,幸亏他们学院只有一个半教授,面前这个是副的。一次,教授竟然出奇的提问:C51的某个端口的高低电位。他有幸成为被选召的孩子,他有点不知所措,看看周围的同学想要寻求帮助---玩手机的也把手机收起来了,睡觉的也缓缓地坐直身子作思考状,从他们身上得到答案是不可能了。教授问他:看你学的不错,是高还是低?就说0还是1就行。他略有停顿还没等的说,教授又挺高了一个八度道:高 低不会说啊!高~,高电位,他颤颤的回答道。为什么是高电位?教授又问。诺大的实验室静的出奇,只有教授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他没回答上来,紧接着就是教授的破口大骂,犀利调侃——我骂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不好好学也知不道,以后你们就是打螺丝我一年炒股就挣五十万。有时候上课教授也会说:xx学校时垃圾学校中的好二本,咱学校更白搭,你好好学也白搭。好在他们习惯了教授的授课方式,练就了厚厚的脸皮跟强健的心脏。

他们上课的实验楼有六层高,每一层有三段阶梯,他闲的没事时数过,每段阶梯有12层。相对而言,整个建筑比普通六层楼房高了三层,这是为了方便机床的搬运。实验楼的正门是一扇数米高的大木门,上面的黄色油漆早已经开始脱落,正对着大木门不远处就是教授的老夏利--经常停在那。推开木门,一股属于铁屑的味道就往鼻子里灌,习惯了到也没什么。紧接着是“嗡嗡”的床子,据说承包给了外面的公司,学生上课做出的成品归公司所有。他不是机械专业的,所以没摸过这些机床,不过有段时间他以为自己会喜欢机床操作就常常去看。慢慢的他发现这个工作也是机械的重复,而且还要忍受令他作呕的味道,里面的学长一个个没精打采,放进件后就开始玩手机。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在东北的那半年里他学会了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比如他面前的机床,他就不感冒。

时间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走着,又到了樱花开的季节。在Q市的校园里有一条人流量特别大的路,名曰:樱花路。尤其是春雨过后,樱花比校园里所有的青年男女都有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伸展着。

就整个校园男女比例而言还是女生多的,这从多出的四栋女生公寓就能看出。有时他与J君D君去上网能经过樱花路。樱花下一对对的男女,女女或是拥抱或是嬉戏或是摇晃枝头抓拍落花下的美人照片。樱花枝瓣在阳光下与“杀手”的背影交织在一起;樱花的芬芳与“绿鹅”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分不清是哪个在叩响他们尘封的心门;接吻的*声应着喜鹊此起彼伏的叫声与嬉闹之声统统进了他们的耳朵。“喂喂喂,J哥,两点钟方向那个漂不漂亮?”“化上妆挺漂亮的”“关上灯都一样”“墙都不扶,就服D儿”“是不是羡慕了?搞事情啊”“走啊,去王者峡谷搞事情去”说罢,他一把搂过D君的腰,D君倒也配合他,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旁若无人的朝网吧走去。

这种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轻描淡写的就过去,就不会有饱受争议的弗洛伊德了。方才,三个超我在自我安慰罢了。随后,他写了一首自以为很符合当时心境的词聊以自慰:

《满园春》

晓风残

青城三旬,有樱花落尽,草木复菁菁。此如过,难守静舍,冷目总与红粉措。

樱枝难折,尊上兄弟及侧,世故怎难两说?倾城倾尽青城。若风尘,悠悠奈何?

他把这首所谓的诗誊在A4纸上,拿给朋友看——你写的字太小了——他想要的评价一句没有,闷闷而归。

他这所谓的“诗”如果遇到爱情之类,风格便会向林灰因风格倾斜。多年前他买过灰因的一本诗集,仔细啃摩。在不了解林灰因徐志摩之前,受高中老师的影响,他曾向往那迷离的爱情,包括去买那本《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书是硬质的精装版,经过几年的“陶冶”,棕色的书皮已经发亮。他带着这本书去求学,带着去东北,用它夹火车票、材料,久而久之它承载的越来越多,仿佛成了某种寄托或者说是习惯。在他的记忆里还有一本书对他影响颇深——焉冰的《乖,。。。》,尤其是寒冬在东北的流水线上,感情更加激烈。的确,此书的争议很大。但那本书相对于那些接地气的文学经典来说更加“接地气”,尤其是在东北流水线上那段时间而言——在机械重复的岁月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惜的是从东北回来后,J君认识了一个家乡学妹,碰巧这位学妹也受了焉冰“毒鸡汤”的熏陶。为了寻找共同语言,J君偷偷地把书送给了这位学妹。他得知后气愤的不行,但为了兄弟的幸福,也就过去了。几天后,J君拿着几罐软糖颠颠儿的回到宿舍,对他讲:哥,这不付出就有回报,她给我的糖,我第一个给你吃。说着,打开瓶盖,拿出较大的一块给他。我那寄托着情怀的书就值这块糖?他略带讽刺的调侃道。哈哈哈,哪能啊,说着J君拿出糖罐向他手里倒了一小把。

J君又谄媚的笑道:哥,你不是还有本《四月天》吗?

怎么,你家妹妹又喜欢文学了,啊?

你就说咱兄弟面子,给不给吧!

你说呢?

哥,为了兄弟的幸福,割爱吧。

滚。。

你别睡觉,睡着了我就把它偷走。

幺,j哥,厉害了,你动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行,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割袍断义。

来来来,割你的袍,我选阳关道。

我先说的,衣服割你的,独木桥是你的。

你腿脚不好使,阳关道,就让给你了,哈哈哈哈。

他假装气愤,作打斗的状态,J君嬉笑着跑出了宿舍。

最后,J君的小妹妹,没了下文,听说是性格不合。不过,对于《四月天》J君还是念念不忘。

在此后的不久,一阵春风春风与他擦肩而过。朋友说他高冷,他也不避讳,说这是内向的表象。这话要从从东北回来新分宿舍说起,之前还算熟悉的X君分在了他宿舍。X是个性格极为外向的,用现在的话说是“肌肉男”,有多肌肉呢?反正是由于小腿肌肉发达牛仔裤与X无缘了。一米八三,八十公斤,胡子拉碴的脸却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从打完CUBA回来后,献殷勤的小姑娘比以前更多了,X撒的网也更广泛了。每天晚上QQ微信响个不停,手机插上耳机还聊天一个。他与舍友们羡慕的不行不行的,但是嘴上却说:都十二点了,睡觉吧X哥,别聊天了,你小点声也行啊。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像听情感类广播一样,每天一点才能入睡。回想之前实习,X君好像爱情观大变——也不安分了。又过了一个星期,不安分的事情发生了,整个宿舍都不安分了。但是几个尝过“肉”的兄弟,却见怪不怪。当晚X君带了一个女性朋友来到了他宿舍。

当时他正跟J君吃完晚饭,要回来换衣服叫上M君去夜跑,他们从东北回来后不久就一直坚持跑步,从原来的按圈跑到后来的按时间跑。刚进门,感觉不对,幺,多了个人。“这是我朋友某某丽,我带她到咱宿舍来参观参观”X君看到他跟J君进门连忙介绍道。J回答:“你好,你好,我是X的舍友J” “666666”他不知道该说点啥,因为回顾数十年的求学生涯从来没见过女生以这种形式到自己宿舍来“参观”,只从潜意识里说出几个感叹词“6”。同时感觉自己的好玩伴J君措辞还挺厉害,但没有感觉出自己说错话了。简单的尬聊之后,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他慢慢的往自己的床铺移,感觉身体的每个关节都是僵的,同时又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的理性告诉他,自己想多了,但身体好像脱离了理智,头也不抬的坐在床板上玩手机,就像是在英语课上一动弹就会被老师“点名”一样。当然上英语课他也是多虑了,就他的英语水平而言用高中英语老师的话“打酱油的”。其他舍友好像是该干嘛干嘛,时不时还跟那位“女同学”搭个话,他却尬在了那里。“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在这,我舍友都很好相处的”“好的”她柔柔的拖长了音应答X君。声音有点假他分析这两个字觉得,虽然他依旧低着头快把屏给划烂了,但脑洞这时出奇的活跃。J好像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说:我去隔壁宿舍告诉M君今天不跑步了,风太大。他抬起头:吃饭的时候不是还没风吗? 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屋子里就他跟X的“女同学了”,他顺势瞄了一眼她,也在低头玩手机。他内心的贺岁档开始了:J哥故意出去的,是不是搞我?X君说让她参观,可是来到这个宿舍后就没扫过地,很明显是假的。假的当然是假的,傻子都看得出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是不是该说点啥——同学你好,你是哪个专业的?不行,太做作了。——同学你是X君的女朋友吗?我擦,要挖墙脚吗?——要不自己也出去吧?那,她会不会注意自己呢。。。等等等等,一部俩小时的贺岁档在他内心用了三分钟就完成了。随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溜出了宿舍去最隔壁的同班宿舍去了。“J哥刚才过来说,你们宿舍来了个妹子,漂亮吗?我正拾掇拾掇打算过去把把关”胆汁质的H问。“还行吧”他回答,虽然正脸都没敢看一眼。他又装模做样的跟这个宿舍的同学吹嘘了一番。他也不方便回宿舍,也不知她是不是打算住在这,直到J君过来找他,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宿舍那个什么什么丽看上你了。“看来J哥是来挑衅的,我打不过X君,还打不过你” 他追,J君就跑,还一边调侃此事说是真的,J就心机的顺着走廊往他们宿舍跑。J连忙往宿舍里跑,但那个叫丽的已经走了。

他也安心的不甘心的进了宿舍。“我费尽心机聊得妹子看上你了”X难得一本正经的说。来他们宿舍把关的H也起哄说是。J君大笑:我没骗你吧。他有点懵:哥哥们,别闹。X说:真的,不信问他们。他突然发现舍友都回来了,一个起哄,所有人都开始起哄,要是去东北之前起他的哄或许他会害羞,此条仅仅在男生之间奏效。于是大家起哄让他加QQ号,X君也高风亮节的给他某某丽的联系方式。他有点看不懂,将信将疑,但拒绝了大家的要求。一帮男同学就喜欢这样——几个人按住他,几个人开始抢他的手机,仿佛他加上她是大家的娱乐活动。他想,一个没有确定关系就跟着异性进宿舍的女生是放荡的,再说为什么她不主动加他呢?他也榆木,死活不说手机密码,大家觉得无趣,就作罢了。X不知为何,特不甘心,为此事跟他罗罗了一个星期。最后不了了之。

虽然对他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什么,但他感触颇深。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像J,X那样的好室友不多了。

他唱:

我站在大雨淹没秋天的桥上

就像那年第一次看见你一样

时间是扇颠沛流离的大门

平凡的我们注定孤独一生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

那些荒诞的时光都已经忘记

想起那些慢慢变的陌生的朋友

一回头 青春都喂了狗

喝醉的时候我又想起你

想起陪你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你

选择和谁一起度过余生是你的权利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

那些荒诞的时光都已经忘记

想起那些慢慢变的陌生的朋友

一回头 青春都喂了狗

喝醉的时候我又想起你

想起陪你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你

选择和谁一起度过余生是你的权利

一个人的时候我又怕想起你

怕你还能不能和从前一样

我们的人生竟是如此相同

流干了理想的血都来不及歌颂

日子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

那些荒诞的傻逼的时光都不该忘记

想起那些慢慢失去联系的朋友

一回头 青春都喂了狗

二点五

那段时间“校园贷”“裸贷”在各大高校闹得沸沸扬扬,在学校门口停着的汽车上放空瓶子也盛行起来。D君上网常常经过,对此有独到的见解。一次他与朋友们日常消磨时间——上网吧。路过校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别克缓缓停下,一位女同学从副驾驶走下来,对驾驶室晃了晃手机。等他们走近,透过半开的车窗,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看手机,一副事业有成的样子。

D君:看见没,我每次上网都看见这样的,现在的女生啊~~~~钱不是万能的,干嘛要做这种事?

众人:咋了,你想歪了。

D君:你们看不见?那个女的?。。看看看,又来一辆车。(他指着又开来的现代)

众人笑:或许你没有用过“滴滴打车”这款软件。

J君跟他报名学车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了赶科目二的考试,他便“滴滴”了一辆快车。大众宝来,尾号x23看着点,他说,巧不巧,说不定是咱装的。J君凑过去看他手机的订单,都接了五千多单了肯定是宝来老款,没咱啥事,可能是师傅们按的。老司机来了,快快快,那辆白的,J看到远远的白车对他说道。司机是一位五十左右的大大叔,去驾校对吧?对,赶时间。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像是天生的唠嗑能手,啥事都能跟乘客侃一会儿,不管自己说的对不对——这个大大叔也不例外——汽车老练的被开起来了:俩小伙子学到科几了?J君不经心的应着司机:科二。学完车就得买车,你看看外面这些小青年开的车,十万八万的,都是家里出的大头,现在小孩哪有攒住钱的,再贷款几个,司机师傅说。他回复:哈~可能吧。司机师傅又说:你看看马路牙子上的黄线,现在划线的都不让停了,交警逮一个就赚二百,没有比这个还好的活了。那交警是不是干劲十足?都疯了,都疯了,捡钱谁不愿意,司机大叔又说,现在三四线城市的房价也呼呼地涨,70年,祖宅就没了,一套房子,小青年一辈子,都疯了,都疯了。他坐在副驾驶,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反问道:师傅,您说是现在幸福感高还是三十年前幸福感高?师傅不假思索:肯定是三十年前啊,那时候道路上都看不见车,过得也清闲,现在压得我我这么大岁数还出来跑“滴滴”。J君在后排问:那时候也没有车开啊,物质也跟不上,哪还有手机用,现在也方便了不是?师傅的声音低了半个八度:你说的也对,啥时候都不容易。

小伙子,跟你商量个事,司机师傅说,一会儿到了起步价我就划下订单,你在你手机上付个六块的起步价,剩下钱的你直接用微信发给我行吧?一分不多要你的,跟你平常坐车一个价,就是分开付钱。他不太明白:为啥?我之前坐车没这样吧。师傅连忙解释:你不知道现在这“滴滴”多黑,两头拿,你到目的地付款20块,“滴滴”拿你两块,拿我两块,我到手才16块,咱就为了多挣几块钱才这么做都不容易。嗯,行,他拿出手机准备转钱。谢谢了小兄弟,到了驾校我把你多往里送送。他觉得像是做了肮脏的交易,向左微微偏头说:谢谢师傅了。他想,滴滴原来开始盈利了。人和人的往来……这是他所厌恶的。这些不正是他将要接触的吗?现在该做些什么?保持一个向前的状态就够了吗?

J君学车是为了进东北的公司,他学车是为了驾驶证也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在Q市学车竟没有查出他的色弱,这使他受到了极大鼓舞,因为之前在家乡学就卡在了色弱上——其他人都没把这一项当回事。他拿出在东北实习工资的一部分去支付学车的费用——5499,费用奇高。在这个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度有三种处事状态,一种是按照章程就能把事情办好,一种是花点钱就能把事情办好,还有一种是花了钱也不给你办事。还好,他遇到了第二种。在教练较为细心的指导下,顺利考过。教练骂人的事,他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还为此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好在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驾校坐落在Q市与R市的交界处,门口就是高速路口跟省道,来往的货车卡车格外多。笔直的省道两旁是翠绿的山丘,站在远处的山丘远远望去,笔直的柏油路像一把银灰色的利剑将山丘从中间斩断,直指R市。那个驾校就是剑柄凸出的位置。山丘上零零散散的风车在悠悠的转着,几处农房若隐若现。走进驾校才发现,翠绿的山丘上种的不是别的是杏树,载着农药的飞机时不时从树梢略过。

“哎,飞机,飞机”他第一次见飞机飞这么低。

“看着道点”科三教练有点怕。彼时,正在驾校门口练习百米加减档。

趁着换人的空当,他就拉着J君去摘杏。那哪里是摘?分明是偷。只是偷杏的人多了,果林又太大不易发现,“偷”这件事就成了理所应当的副业。好像能把昂贵的学车费吃回来一般。这时的行径比他儿时在乡间田野偷果子、地瓜、洋柿子顺理成章多了。他抬起手臂,配合上一米八多的身躯,可以轻而易举的够到树干上层的杏——树的下干已被学友摘干净。在这山坳子里,除了驾校就只剩远处山丘散落的几处土屋,也不像有人的样子。他环顾本就没人的四周,战战兢兢的又极为迅速的将树上的杏拽下来,顺势放进J的随身包里,一气呵成。完成这精炼的动作后,又环顾本就没人的四周,然后重复相同的动作,直至随身包装不下。他想:应该没人看见吧,嗯,肯定没人看见。转念又想,即使被看见又会怎样,被谁看见?他们手上也不是干净的。想到这,他负罪的心情便找到了安顿的地方。

这昂贵的学车费是没有白交。除了业余时间吃杏的副业外,学习的过程也是顺利得很。科目三的考试地点就在他学车的驾校,他们自然成了地头蛇。监督的教练也是“昔日恩师”。科目三的大多数项目都在驾校的门口进行。门口是一条南北的省道,沿着省道往前走便是高速路口,可以小回上高架桥。再往前走,穿过高架桥的桥洞,就是R市的入口。八道的柏油路上见得最多的不是私家汽车而是拉着石头、钢材、油罐的卡车,从卡车的后视镜里看是看不见紧紧追在其后的车辆的,视觉盲区多得很——考试就显得格外“严格”了,挂科的后果很可能是GG,想补考都没机会。经过两天半的科三学习,他与J君显得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的迎接考试。在候考厅,他认真的注视大堂前的显示屏,直到显示屏出现他的信息,他一个健步便跑了出去,来到考试车前,想一试身手。

“你教练叫什么”坐在副驾驶的测试人员问。

“李军”他很光荣,也很自信的回复。

这时,测试员缓缓地把关闭的测试系统打开,“开始吧”,系统开始一项一项的报说。虽然只练习了两天多,每天只能练两三遍,但考试的场地就是他练习的场地,所以考试简单了很多。“咳咳咳”坐在副驾驶的测试员盯着前方,“咳咳咳”这是信号,意思是快点换挡——他在两天的学习中牢牢地掌握了这些信号。听到信号,他会意,倒了一下档。“叮叮叮”测试员用脚尖轻轻晃动在副驾驶脚下本就不牢固的刹车,这是要加油门了,他也不做思考,一脚就轰了下去,朝着百米加减当的测试地(高速路口前)开去。测试员瞥了他一眼,眼神略显惊恐,好像在骂:你tm真实在,这么用力踩油门,想要劳子命?于是伴随着“咳咳咳”“叮叮叮”“叮叮叮”“咳咳咳”,两旁的拉着货物的,拉着油罐上面写着“易爆品”的,开着摩托的,都被他甩在了后面。他也怕,也紧张开了,从眼看就要被夹死的卡车间穿过,他慌了,但“咳咳,叮叮”的声音仿佛给了他莫大的定心丸,终于,一百米加减档在经过了三百米后结束了,马上返回,不远处一辆白色小轿车从R市的方向急速驶来,“DuangDuangDuang”,测试员急促的踢着右侧车门,前面的小轿车?不存在的。听到信号声,他得到紧急命令般,迅速把方向盘向左打死,“叮叮叮”又一脚油门向驾校使去。透过后视镜,一辆白色大众正紧跟其后。“呼~,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啊”他向右偏了偏头,感慨道。

“谢谢教练”,考试结束,他轻声说。“嗯”。他打开车门,侧身下车,不轻不重的把捷达的车门带上。右手插进又前裤兜,抬着头,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的朝等候厅走去。嗳,J哥不知道考完了没有,J虽然笨,但也应该能过,要是j过不了,哈哈哈,还可以嘲笑他一番——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是病态心理,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好哥们,哈哈哈,J也要考过,给他个面子,在通往候考厅的路上他想。走近了候考厅发现J君已经考完了在等他,嘴角洋溢贱贱的笑容,对他开腔:哥,过了没?“过了,那还不简单”他得意的回复。“你怎么会考过呢/?hahah”J对他打趣。“你怕是没本事让我不过,因为全驾校都得过”他拍着J君的肩膀,笑着说。

六月的雨,飘打的花,承载着昔日的年华。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没有人否定固化但遇事也不能全全归于固化。他所在的学校便可见 一斑。

国家施行Y型学制,字母“Y”的一边是职业教育,右边是学术教育。很荣幸,他左倾。该院校坐落在Q市,Q市的GDP全省第一。三面环海,山嘛,也有几座,可谓是依山傍水了。随着房价涨势向二三线城市蔓延,各种开发区大肆兴起,该院校也随着“贵”了起来。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标语满天——形式很足。绕着学校三两圈,愣是没找到门,尤其是在夏天。本就不大的校门爬满了爬山虎,缩水的校名牌子自然就戴了绿帽子——任爬山虎的脚践踏。大家都不去管,也不用去管,新时代,新风尚。至少看起来绿化做的还是很到位的。全国的学校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喜欢移植树木,越粗越喜欢,移植后就给他打点滴,就像给你一刀再带你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这些福音都是后话。这样,整个校园就有底蕴了,校园文化就形成了,年代感也有了。说起年代感,只要能沾边的都算是本校历史,那建校的历史可就源远流长了,不久便是几十几百周年庆。本校也不例外,也不知从哪里移植来几颗大银杏树。进去校门沿着主干路往前走,向右延伸的便是樱花路,继续往前,路过图书馆就是独立成栋的实验楼了。为了贯彻落实职业教育体系,学校特地为工科建的。实验室一共六层,这六层的高度与普通教学楼九层的高度相当----为了方便机床的摆放。为数不多的下料机多数已经不能用了,八年前的实验器材也经常不顶用,做实验的器材是要自己买的。师资力量更是雄厚,学院竟然有一个半教授之多,教授的家乡话说的非常棒,尤其是在上课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学了两年。

来这学校“求学的”学生大多数是工农子弟。工农?你是在歧视吗? 不好意思,你理解的工农并不是现实意义的工农。就像开头说的一样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在这里的格局,自身对世界的认识,谈起来好像重拳打在棉花上。他就是这里的一员,每天除了上课,上网,竟找不到别的可以追求的事情,除了空想。他想去图书馆,因为网上说身体跟心灵要有一个在路上。去了图书馆,走看看右看看,翻翻这本,看看那本,着实没有喜欢看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看什么。那就随便拿一本名著看,他翻开名著,又想,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些本来就不是完全真实的,看了有什么用?净化心灵还是开阔眼界?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看许多书自己就会变得有涵养吗,不会的。那些教人读书读名著得人,跟那些写软文的人一样,都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是大小不同而已。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社会安定。度些许小说有什么用?你能保证今天读的五年之后还能记得?那些小说之类的最终不也仅仅是多了谈资。既然如此,看书跟看电视看电影有什么区别呢。本就处在了这样的环境里,挣扎是可以的,你不挣扎反而是甘于平庸不思进取的表现。于是挣扎这件事在校园里就物化成了读书,挣扎这件事在工薪阶层也物化成了读书。他认为的读书不是考证读的书也不是升学读的书。而是读名著读闲书。于是这样的风气就流传开来——没有时间也没有钱的得人去读书寻找心灵的“寄托”,稍有钱有时间的去旅行:相传小青年都喜欢去丽江拉萨,川藏线上炮火连天。真正的生活,不存在他的社会意识里也就无法随着他的意识流进行下去了。他合上书,沿着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

背着吉他浪迹天涯,他想,是个笑话。这比他在这个学校里“磨洋工”好不到哪去。“磨洋工”,他也有自己的见解,什么教育资源倾斜严重,什么阶级固化,什么环境风气不适宜,他总是有无数的借口,但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实施情况。最后归罪于自身的主观能定性不强。眼前的世界就这么大,吃的不好,怎么有力气跳出去。他也曾想过旅行。英语不好,先在国内转转,哪,北去中俄边界,西去拉萨内蒙,南下丽江。怎么去呢、。走去,,估计走到目的地再回来就可以直接领毕业证了;骑自行车去,质量差的单车骑不远就得维修,质量好的赶上头等舱的钱了,还得背着好多东西,还没经验,还一个人;坐火车去,颠簸一两天,去是能去,在车厢里怎么放飞理想(理想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坐飞机去,没钱。去了目的地,该干嘛呢,到处看一看,不还是要花钱,找个地方做义工,一边打工一边旅行,可是这些地方早已被商业化,理想中的“义工”存在吗?义工不就是服务员,跑堂的,在自己家乡找一个酒店体验一下,感觉不也一样?何苦跑到千里之外干相同的活。旅游,只不过是他待烦了的地方你去看看,你待烦了的地方他来瞅瞅,美其名曰换个心情。这跑了一大圈,不还是没有真正的跳出去吗。于是他有考虑种种因素,权衡利弊,不了了之。

经济自由之后才叫旅行。有这样一个故事:改革开放初期,几个待富者讨论富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其中一个人说富者肯定定是每天有吃不完的馒头。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见的也只有馒头。怎样去看见比馒头更好地食物,他懒得想,只是听天由命,船到桥头。自从东北回来后,他对工作赚钱有了新的定义,不管它的定义如何,也都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在东北时,他想着回来后如何如何改变,如何如何利用好剩余的校园时光,想着学习多么快乐,想着怎样为了实现经济自由而努力,然而,回来后就变成了上文的样子。彼时7月8号,离暑假还有几天,离毕业实习还有几个月。离北上“工学交替”整整过去一年。

  有人说班集体的磨合期是三个月,他认为不恰当,在高中之后这个理论就不适用了。“Y”型体制的左侧分支也好,右侧分支也好,在高等学校里,同学之间都是以宿舍为单位进行集体活动的,小团体现象尤为严重。他就是“小团体”现象的受害者,所以,在学校号召“工学交替”时,他积极响应。他虽然不灵光,但面对廉价劳动力的“政策”他还是能辨别的。他去“工学交替”,大半原因是为了割裂小团体。说白了,就是以前他不跟自己班同学一个宿舍,没人带他玩,他想找人玩。。被卖也无所谓。

7月8日,学校“包了”几节高铁车厢,踏上了北上的路。

从他的本校到实习的工厂坐高铁也要八九个小时。所有人也不寂寞,大多数都面熟又都在一个车厢,于是分食带着的零食,倒也不亦乐乎。虽然不知道去了具体是干嘛,但大家都充满了期待。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攀谈着,激动都写在了脸上。

“快快快,出Q市了,咱的校园电话卡再用就是长途了,说不定还是长途加漫游”

车厢的人恍然大悟。

“呀,我刚冲了50元话费,咋办啊,反正去了要换卡,还要呆半年”

“开流量,开热点啊,哈哈哈,一车厢的人还能给你用不完?”

他们嘴里嚼着零食,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对以后的实习都很乐观。

“对对对,开热点”大家一起起哄。

“奥?不对,马上就出省了,我还有好多省内的没用呢,下载视频,快。。”靠窗的一个面熟的同学对着后排喊道。

他对周围的人不是很熟,包括自己班里的。大家聊的火热,他能接的话就寒暄几句,不能接的话就付之一个尴尬的微笑。

好在,这样的日子马上结束了。

那时候宋冬野的新歌《斑马斑马》正发行,高中同学推荐给他,他也用省内流量大手笔的下载下来。靠着车窗听歌,对他来说再惬意不过了。

“出省了,出省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出省呢”

“在省内都跑不到300,看看出了省327了”

“。。。。。。............................”

“嘉峪关,”

“辽宁葫芦岛,走走走下车,找小智去”

“原来从这里也能看见海”

“马上就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分宿舍”

“肯定是按学号排啊”

“这次一个班里有来的有不来的,宿舍定是要重新划分了”

他暗喜。

“我二叔在东北,他每次过年回家都跟我唠唠东北的事,反正老冷了,冬天能零下30多度”

火车放慢了脚步,进站了。

转乘大巴,C市南四环小回,先去宿舍落脚安顿。

七月的北方,云离地面特别近,特别厚实。云,特别有立体感,三三两两的倒挂在湛蓝的天上。居民楼建的棱角分明,瘦瘦的,高高的,敲打着倒挂的云。七月的东北,原来热得很。着颠覆了他对东三省的看法。他告诫自己,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来到住处,大家从大巴上下来,分拣行李。没见有人引路,只是前面的一帮后面跟着另一帮,往住宿楼的深处走去。规则,大家还是遵守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消息,按学号分宿舍。这样便割裂了原来的宿舍集体,大家没反对的,哪怕是之前十分要好却安排在不同宿舍的几个人。他如愿迎来了新的舍友。

宿舍楼只有简单的挂白,地面上附着一层硬性蓝色塑料,轻轻敲打挂白的墙面发出“通通”的声音---楼层用三合板隔出一间间宿舍,代替承重墙的是几根水泥柱。三合板的隔间宿舍,有的按了窗户,有的没有。二手的现代木门参差的镶在隔间一侧,抓住门把手,来回摇晃多次,便进入到20平方宿舍。新奇的是,宿舍地板是木制的,一台90年代的彩色电视放在墙角,格外突兀。分散两侧的五张上下铺铁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统一灰色制式。好在一个宿舍住的人不多,最多才5个。

收拾好行李,有人吐槽,有人欣喜,有人感叹。他所分的隔间带了一个窗户,窗户朝户外,大家都很欣喜。按着学号,他有了新的舍友——一个班的,并且之前相对熟悉。又相比较之前的“舍友”,他颇有感慨。至于原来的“舍友”,他不愿想,也不用去回忆。有人来回串宿舍,时不时传来几句吐槽的声音。可能条件不太如愿。他躺在灰色的床铺上,体会着北方的温暖。D君围着屋子来回的转,时不时还爬到床底下瞅,他问,D哥,找啥呢?D从床底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尽管木质地板还算干净)说,我找找有没有网线口,插网线不得玩游戏吗,我笔记都带来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他想说干起活来还有时间玩游戏吗,想想也不一定,就没搭话。“要不咱去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网吧”P君放下手机,猛地发出一句话。“来了是让你玩游戏的吗?好好实习,好好干活”J君略带玩笑的训到。“哎,J哥说得对,还玩游戏,没有LOL你还能活吗?”说着就动手去揪D的耳朵。H君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那种,一点小事也喜欢掰扯个输赢,当然是一种玩笑状态。D一边闪躲,一边称错。H与D原来就是一个宿舍的,感情帖得很。D赶紧扯开话题;“H哥,H哥,你说咱啥时候去工厂啊,不是有入职培训吗?”H把手缩回来,又伸手调了调眼镜框:“不清楚,看群里通知吧”,D君,算是躲过了一劫。H掀起T恤,露出圆溜溜的大肚子:“东北这天还挺热啊,我二叔说的不准啊”,“piapiapia”他拍拍肚子上的肉:“咱吃饭去吧,饿了”。“走走走,我顺道看看有没有办网的”。P好像对出门很有兴趣,拿起手机就往门口走:“我有个来这个地方的同学说,楼下有办电话卡的,走,看看去”。他问:“一共来了多少人实习啊?”此时J君也走到门前,晃悠 几下门把手:“六个学校,一个学校多的话五六百,少的话百八十个。哥里不厉害”“J哥不厉害谁厉害”说着就一起往楼下走。

虽然是傍晚,但这里的太阳好像落得格外快。原本大朵大朵倒挂着的云在墨蓝色天空的衬托下显得有几分恐怖。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经过,他们也跟了上去。三拐两拐就来到了食堂,说是食堂也就二百平米大,四五样可选的菜,三两个乘菜的大妈,一个“树懒”在收银台。

J君走在前面,指了几个菜然后说:“俩馒头”,大妈一愣:“馒头一块钱一个”,J以为他们坐地起价,也就认了。J端着菜,指指不远处的空桌子,示意大家在那吃饭,先走了过去。“你吃啥”大妈问紧跟J君后面的D君,“这个菜,,这个菜,一份米饭”,大妈好像格外的实在,米饭给了俩人的分,D也有点惊。H跟他在后面嘀咕:米饭不要钱啊?不不不,可能看脸。见状,他们几个也都要了米饭,笑嘻嘻的像似占了便宜似的朝餐桌走去,“来,J哥,吃米吃米”“哈哈哈哈”“以后你也买米饭吧,这里的米好像格外便宜”。J君右手捏了捏馒头,由于酵母放多了,馒头的气孔很大,一捏就成了一小团。J左手使筷,但也没见他多聪明,夹了一口白菜:“真他妈酸,醋也不要钱?”“或许这是传说中的酸菜”。“那怎么没见猪肉炖粉条?”饭后又办了坐地起价的网,换了手机卡。

回到宿舍天已经黑了。来到新的环境大家都很兴奋,又都是男生,所以来回串宿舍,信息流通,消息也就多了起来。有人说后天入职培训,有人说不同的车间不同的待遇。

“焊装车间最好了,干完了你就可以歇着”H从外边回到宿舍突然来了一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说:“这个车间,所有的车间,分为冲压车间,焊装车间,涂装车间,总装车间,冲压车间人家不让咱干,说是有技术又有危险。焊装车间你只要干完了手上你干的活就能歇着,还能抢链”。

“抢链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干的很快。涂装车间对人身体不好,干活时还要穿着防护服,全身都蒙上的那种。总装嘛,倒是不太累,但是一直有活,工资还少”H很懂的样子,“反正后天培训就都知道了”。

“你想快点去厂子里嘛?”

“也想,也不想”

“我也是”

“都一样,既来之则安之”D君一边捯饬着网线,一边说。

“看看,来到这D都会用成语了”

“那可不,咱不得进步嘛,哈哈哈”

不一会儿,网就可以用了,网速勉强能够拿首胜。

后,到了入职培训的日子。早上八点半集合,大家起的都很早。宿舍到工厂有二十多分钟车程。到点,班车就来到宿舍门口。流水车,据说这样的大巴车,公司一共派出500辆。一辆车上45到55个位置不等。大巴准时来到宿舍门口,一辆接一辆,在大门口一字型摆开。此时,住在这的“实习生”早已等候多时,马路一侧排满了人。排头的班车车门缓缓打开,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腔:“上就行”。一侧的学生谦让着,一个接着一个上车,直至所有空座位都坐满。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一会儿,对着连续不断往车里走的“实习生”说:“满了满了,坐下一辆吧”。不等他们反应,师傅就把车门关上了,一脚油门,朝远处使去。第二辆车看到第一辆车坐不下了,方才缓缓打开车门。然后周而复始,一辆接着一辆,把人送去工厂。

班车自带限速系统,一过60迈就“滴滴”的叫。他跟舍友坐在靠窗的一侧,一路伴着“滴滴”的音乐,赏着北方的风情,驶上了高架桥。他打开车窗,用手撑着脑袋向外张望。一切都是新奇的样子。从高架桥往斜远处看,一片雪白的斑点格外醒目,在那斑点之上是一个高大的建筑,建筑上方是一个大大的LOGO——宝马标志。班车疾驰在高架桥上,他离LOGO越来越近。渐渐地看清了,是轿车的轮廓。他用胳膊碰邻座的舍友:“看看看,好多汽车,咱是不是到了”。舍友测过身子,探着头,随着离得logo越来越近,“哇,好多新车,是不是宝马啊”。原来远处的白色斑点不全是白车,是新车,颜色不同的新车,新车上面覆盖着白色胶布,一整块的胶布把车密封了起来。大巴行驶到离“新车”最进的地方,可以清晰的认出,那里停的不是宝马,是VW大众。

没几分钟,班车下了高架桥。路上的车辆也多了起来。进入了四环内。他不解一个工厂建立在偏市中心的四环是为什么。越往前走越壮观起来,先是三五辆新车并排着,从他的班车旁经过,大卡车上下双层拉着十几辆SUV从旁边经过,一二十辆贴着白胶布的新车从他一旁经过。四项车道前半段排满了裹着胶布的新车,等红绿灯。场面煞是壮观。直觉告诉他,工厂就在前面。

不久他就看见了工厂的大门,除了公司的标志之外,还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08,。班车并没有从这个门进去,径直向前开区。拐了几个弯之后,从写着23的牌子的门驶了进去。进门几百米后,班车停下,后面的班车也陆续停下。所有人下车。

下车后有个领队,让大家集合,站好。他这才能好好地了解这家央企。站在长长的柏油路中间,不远处有一数十米的铁架,铁架上面挂着一辆标本。随着队伍不断往前走,那在高处悬挂的标本是一辆整车——奥迪6L。路的两旁除了“实验楼”“材料检验”“会议厅”式字样的楼房建筑,其他都是钢结构的厂房。培训第一天,主要是听规则,学规则。领队把他们带进了“会议厅”的其中一间,比他学校的报告厅打多了。之后是国人最熟悉的听报告,听演讲。来给他们“上课”的最大的官,是一个穿灰色工装的,四十出头的男子。大家并没有反感。这比预期的要好很多。至少还有“会议厅”能坐着,尤其是中午的伙食,让他们很满足。三个菜,两荤一素。荤菜是实实在在的鸡腿,排骨,鱼。面食种类繁多,任意拿,原则上是吃多少拿多少。各色的饮料也是随意的。但不允许带出食堂。最后会发一个酸奶或者水果。吃饭是要用工卡的,他们刚来,所以不用卡。一张卡每天只能刷一次。如此,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培训第二天,大家对培训这件事的态度变成了企盼。跟昨天一样,大巴接送。不过这次是从08号门进去的。没进“会议厅”,进了车间。众多车间的一个。车间使用钢结构建成,他经过车间大门,抬头向上看,“从外面看没觉得什么,进来才看出这么大”,“都没觉出进的是车间”“嘘~”,车间的全貌现了出来——地面使用不同颜色的油漆漆地,一条条粗狂的流水链悬在半空,链上秩序的挂着汽车壳子,链,带着车壳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转,传来持续的轰鸣声,車链是不停的,车壳每到一个工位负责相应程序的师傅便开始完成相应工序,有的工位需要机械臂辅助,工位两侧是所需配件。越往里走,来往的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师傅多了起来。工作服仅穿了裤子跟T恤,还有或金或银的项链,这是标配。鞋子的品牌好像也是统一的,都是耐克阿迪之类。走一段路后左拐,领队给他们开了一扇侧门,他们被告诫安静,随后排队进去。

进去是一间大的培训室,板凳明显不够,大家被允许席地而坐。一直坐着。领队的不知去向,他不知道大家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吃饭,等吃饭是今天的大目标,可是这才早上九点多。没有人去问等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等。不知过了多久,从侧门进来一个人,自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只见一位中年男子,个头比侧门的门框稍低一点,膀大腰圆,绝对有二百斤,但也不十分显胖,一身运动装,短袖T恤背后的汗水还未干,金色项链是他来东北后见过最粗的(具体说是这辈子见的最粗的),圆圆的脑袋上附着不到一公分的短发。进门之后,中年男子一副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的样子,伸出右胳膊在天空打了个响指,在举起胳膊的瞬间大臂露出青色的纹身,响指的声音配合男子手腕上腕表带的声音,在沉静的培训室,格外清脆,然后说:“你们一等,我先换件衣服”,说着就向培训室里间走去。“这是大哥”H悄悄对D说。“道上的啊”“这央企,,社会社会”。在男子换衣服的空档,他想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可以不按时上班,可以在众人面前装13,看他的装束,薪水也丰厚的很。

不一会儿,男子从里间走出来,寒暄几句后,开始给大家分发工作装。冬夏各一套。午饭过后,那男子又找了几个协助的,对他们展开了培训。这里是VW工段宝来总装车间,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师傅的带领下直至能够独自完成固定工位的任务。工作时间八小时,三班倒:8:00--16:00--24:00--8:00.。十五天调一次班次。不分 白班·中班·夜班。链不停,人不停。车壳子从两个工位间经过的时间是100秒。他听了这些,有种莫名的不爽。

午饭过后,进行电枪,气枪,力矩扳手等机械用具的使用。用电枪打螺丝,打上面的螺丝要用食指扣动电枪开关,打下面的螺丝要用大拇指扣动扳机。类似的培训持续了三天。谈们感觉没用。在学校虽然没学到多少东西,来到这,什么都不用不着,有点力气就行。原来生机勃勃的企盼,此时变得有几分压抑。大家在一起,你不言,我不语。

的厂内培训是在半夜十二点。

的厂内培训是从凌晨一点开始。

培训过后,集体休息一天。

正式上班那天,他们学校同来的一个,悄悄回家了。公司找不到他,给学校打电话,学校给家里打电话,得知该同学未经同意私自回家了,学校予以相应处分。

他们被分到了早班,十五天之后是中班,以此类推。

经过一天的休息,上班那天他们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全宿舍洗漱完毕,全宿舍一起在七点吃完早饭。此时,宿舍大门前已经排满了人,都等着上车。班车在门口,但是不开车门。人群略微骚动起来。车门开了,大多数人都穿着新发的工装,司机指着刚要上车的第一个人说:“谁叫你穿着工装上班车的?班车上不能穿工装”,不知哪来的气性,缓了几秒又说:“下不为例”。从现在开始,上班车是需要刷工卡的。大家开始上车,原本一条排着上车的队,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条,三条。

“我昨晚没睡好,总感觉提心吊胆的”他收回在窗外的目光,说不出的恐惧涌上心头。

“谁睡好了?想想以后每天都起这么早就不爽,怎么拿首胜啊,哈哈”D苦笑几声道。

J听见谈话,从后排探过头来:“这还没让你们干活呢,要不你们就跟昨晚那兄弟一样,偷偷回家吧”,J君认真的调侃他们俩,又补刀:“检查宿舍要是问怎么没人,我给你们蒙骗过去,学校就不会开除你们了,嗯哼”。

“你当公司傻?发现不了少人?”H在后排拍了J君一下,嘲笑说。

“你别说话,穿上这身工装你最像超级玛丽(马里奥)了”J不甘示弱。

“还有心情闹,也不知道怎么分班,听说今天划分岗位,还有师傅带”他忧郁了。

“等下班跟我拿一把首胜就好了”

“是不是有空找找附近有没有网吧,开个黑?”

“一起啊”

“······”

班车卡着点到了工厂。他们下车,却不允许再进入培训室。他们在门外的警示栏旁,站着,倚着,坐着。大约一刻过后,从四面八方陆续走来几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对一个矮瘦的男子先开了腔:“嘿嘿嘿,这次你先挑”。“装什么犊子,这次本就该我先”矮瘦男子开口就怼对方。他知道,这是各个班组的班长来选人了。见状,大家调整自己的姿态,齐刷刷的站好,目光注视着刚过来的几个中年男子。D君小声嘀咕:给我分个轻快地活啊,分个好说话的班长也行啊,实在不行把我跟同班认识的人分在一个班组也行啊。H小声附和:最好咱宿舍都在一起。他撇头看看舍友,对他们说的话表示赞同,他攥了攥拳,有些紧张,心想:不管分到哪儿,都要好好干,将来在这里成为正式工,也是不错的。

“你 你 你,跟我走”,矮瘦男子指了几个人说道。说罢,转头就向车间深处走去,被选中的“实习生”也不做声,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别看就是你,跟着我”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说,“那个小胖子”“还有小胖旁边那个”“。。。”说着又领走了数人。

“我不挑,来这一排,走”,高瘦男子要了十几个人。其中就有他宿舍的几个。

不一会儿,只剩下他跟同班的T君等十几人了。

“咋地,还没人要了?”T打趣道。

他与T不熟,勉强微笑应和着。内心越发紧张了。

最后从远处又来了一个穿工装的中年男子,不高,微微发福。显然,这个男子来晚了,没得选。“行,就你俩吧”发福的男子说,又小声感叹:这俩太高了,咋干活啊~。于是他与T,跟着这位男子走了。一路上他看着車链上的蓝色牌号——43号,42号,41号,,,,,。直到9号他们才停下来。车间轰鸣着,工人在岗位忙着顾不上说话。男子一抬手,指向旁边用铁柜子围起来的区域,示意他们过去,“那是咱班组,以后上下班点名开会就在那儿”,说着,把他们领了进去。进去后,里面的一切了然目前。单面蓝色的铁皮柜子,有的上锁有的没上锁,里面是工装,有的是普通衣服、卫生纸、手套,柜子门上有一张贴着名字的卡片。柜子中间围着的区域是一张锯末压实的大木桌,木桌外环着一圈凳子。桌子上孤立着一个台式电脑,电脑正好挡住了一个小脑袋——班组长。小脑袋正在玩手机,清秀的小脑门儿上竖着稀疏的短毛,还有两撇小胡子。打眼过去也就一米六,像极了“小大人”。从小脑袋专注玩游戏的眼神跟僵硬的手指中,他知道,小脑袋年级不小了(后来得知小脑袋班长四十了马上)。看见有人进来,小脑袋抬了一下头,又低了下去继续玩游戏,说:“就这俩?”“明天还有一批,后天好像哈有一批”发福的男子连忙回复,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侧过脸对着他跟T君说:“这是咱二班班长,班组有事都找他就行”,与此同时伸出右手,四指并拢,做出“请”的姿势,指向小脑袋。“啊,嗯,找我也行,找副班长也行,我不在副班长说了算”,小脑袋抬起头,放下手机,对着发福男子说。副班长会心一笑,:“行了,带你们去线上,好好看看别人咋干,好好学。找个师傅带着你们,一个月后就要自己单独顶一个岗位,谁做不好,哼~~”T微微一笑:“好来,好来”。他不做声。说完,就领他们来到了线儿上。线儿是流水线儿,载着车壳子的链儿。“幸亏你俩来得早,看看哪道工序喜欢,喜欢那个就学那个”然后又开始介绍道:“咱是VW工段,二班班组,咱们负责的工位是10---19工位”又指着链旁边的器件说:“这些是物料,在用完之前如果没有物流来配件,要及时跟我说。力矩扳手,电枪用完之后要放回工具箱,每天要把自己的工位打扫干净,一天两次,上班一次,下班一次,不允许玩手机,不允许坐着,不允许非工作的交流。吸烟的话偷偷地去厕所,趁没人查的时候”,他们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副班长继续介绍,链上的工人对他们视若不见,班副又讲了用电的注意事项,指指半空的气枪说要小心使用,最后嘱咐:“今天先选,看看想干那个,然后把班组各个工位认真打扫打扫”。嘱咐完,就回铁箱子旁歇着去了。

“扫把在前边柜子里,用了放回原位”一个样貌与声音极不符的“老头”说。

“王哥又欺负小孩子”一个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师傅干完一辆车壳子后说,又对着他们小声讲:那家伙有病,别理他。

显然,这样的对话方式,“师傅们”已经习惯了。

俩“师傅”本就离得不远,听见小师傅对他们讲的话,“天一,你他妈的又**老子,真J8操蛋”。

“还不让人说了?”俩人完全没有年龄间隔一般。

他们沿线走,斗嘴的声音变得模糊。

在工位沿线的“师傅们”的注视下,他们俩开始了一遍又一遍的“值日”。

“物料架下面别忘了扫”,“对对对,就是那”“还有这,脚底下,扫扫”18工位一个煞是凶悍的胖子,指使他说,胖子拿着气枪,一边轧后备箱门洞条,一边讲:“干我这个活吧,等你学会了我也换个活干干”。

他停下手里的扫把,假装认真的看胖子师傅操作:“嘿嘿嘿,看着挺难,我不一定能学会,先看看吧”。面对这位凶煞的胖师傅,他有点怕,唯唯诺诺的应和着。

一边应和,他跟T君一边拿着扫把慢慢移动,悄悄“逃离”胖师傅的工位。

一遍又一遍的拖地。吃了午饭又一遍。

“真是够了,啥时候才能真正的组装一下车啊,扫地比干活都累我觉得”

“等明天咱就挑一个轻快地活,哈他妈不下班啊,累死了”

“狗*班长,把咱放着就不管了,妈的”

他俩有一句每一句的抱怨着。

不知道地扫了几遍,拖了几遍。终于熬到了下班。“下班直接走就行吗?”他问T。“我去问问”,T问了发福的班副,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来到车间门口等班车的地方,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等着下班坐车的“实习生”。“上次咋没有这么多人?”“可能是培训的时间不同,错开了吧”。

卡着点儿,班车才开门。大家堵在班车门口,倒也没有拥挤,上车。班车一辆又一辆,开走了。

太阳渐渐西斜,他靠坐在车窗,看看T又看看车外,倒也祥和。班车沿着原来的路线,南四环小回,回到了住处。零零散散的,没有坐上前面去公司班车的中班“实习生”焦急的等在门前,他们一下车,等待的“实习生”便钻上班车,一溜烟,开走了。

回宿舍的路上,大家呼朋引伴,推搡着,嬉闹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第一天正式上班的体验,乱哄哄的回到“格子间”。他们宿舍没分到一个班组,下班时间也有快慢,因为工位离门口班车的距离不同,50个工位的距离就得走十分钟。所以他回宿舍时,J与H已经到了。正相互吹嘘着自己的班组如何如何。

“就说你们打没打扫卫生?”他进门后插了一句。

“我靠,干了一天,就学会干卫生了”H愤愤的说。

“那你俩还吹得那么响?”他在心里想。

“这不都一样吗,都是扫地”J君看着他俩说。

“来来来,拿完首胜再去吃晚饭”还没见到人,只听见D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一落,人也进了宿舍。进门先拿笔记本,联网。一边说:“也没上手,光打扫卫生了,不过要是这样,一天天的还拿工资,也挺好”。

大家相互说闹一番,便各忙各的去了。

这样的卫生工作伴随着杂七杂八的活,持续了两三天。

几天后,班副把他俩领到10工位。10工位需要四个人一同操作。分别是汽车四个门框的门洞条,侧气囊,扬声器安装。门洞条是汽车车门密封用的,一圈黑色的橡胶套,镶嵌在整个车门框内,门洞条像大的呼啦圈,接口处是粘接起来的,要用手一寸一寸把它镶嵌进去。侧气囊,是侧气囊传感器的惯称,要用普通电枪打两个螺丝,然后用力矩扳手调整力矩,再用漆笔做上记号表示校对过。扬声器,说白了就是俩大喇叭,带着磁铁的喇叭,每个喇叭要打三个抽芯螺丝,用抽芯电枪打,六个抽芯螺丝。这些,需要在流水线允许时间——100秒内完成。班副说这个岗位不难,起初他们不了解,就答应了。带他们的是之前对骂的“天一小师傅”与“老头师傅”,这俩就是10工位的。班副分配好任务就去玩手游去了。

师傅们还不错,让他们先看着,学着,先不用上手。看着态度不错,他们攀谈起来。言谈间得知“老头师傅”今年不到四十岁,人称老dei,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老婆跟其离婚了,因为老dei生性放荡,传说老dei刚来车间时很年轻,怎奈三班倒,熬人,加上生活曲折,自然老了许多。Dei在东北是“吊”的意思。老dei不是正式工,是劳务工,花了10万块钱托人进来的。他与T听了不禁感叹,央企就是牛B啊,进个车间都花这么多钱。跟老dei对骂的“小师傅”叫高天一,人们喊天一。天一,听上去霸气极了。天一师傅身高一米五多,比他们大两岁,东北人。高考破天荒考了153分,去了邻省的一所专科院校。去年刚来车间,距今快一年了,实习马上结束,意味着就要离开车间。在此之前要把手上的活交给他,从而完成交接。在这家央企,一线工人也是有千差万别的。正式工,真正拿五险两金的;劳务工,花10万块钱进来的;外包工,公司外包给其他小公司中的员工;实习生,像他们一样,半年换一批,流水似的劳动力。正式工在公司绩效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拿一万多的工资,最不济的是实习生,到自己手里的平均3000块。

可能是很久没有见到新人了,周围工位的师傅也搭起了话。其中一个光头李师傅,是线上的流动,跟他们抱怨似的介绍:你们刚来情况还不了解,不能玩手机,不能往车壳子了坐,上班时间也不能休息,你俩再看看班组里,李师傅指着不远处玩手机的班长,班副。咱们干不干活,干多少还是调度说了算。调度是管着流水线运转以及当天任务分配的。有多少车壳子,都是调度说了算。最后说,你们要是上厕所或者忙不过来可以找我,我帮你们。说着,就往别的工位去了。

“这是咱班流动”天一说。

“啥叫流动?”

“就是不到迫不得已不干活的那种,但是不管哪道工序还都得会”天一小声说。

“班长是不用干活的那种,啥都不会”一旁老dei接话调侃说。

“你咋知道班长啥都不会干,?瞎几把说”天一反问。

“我他妈来这里干活这些年了,就没见班长动过手,料架都没碰过,说班长会干活我能信?”老dei一边按门洞条一边说。

“我去告诉班长,看他妈的不干你?”旁边负责另一个车门的师傅说。

“你去,你去,******,老**”老dei,连笑带骂。

午饭过后,师傅让他上手,自己按一个门洞条试试,他兴奋极了。拿起一条门洞条,学着师傅的样子就往车门框上怼。“不对,门洞条的接口要对准B柱下面的螺丝,2333,还是我来吧,你先去打螺丝,喇叭上的”天一拿过他手上的门洞条。他有些失望,不过照做。经过几个来回,几番纠正,他算是能打螺丝了。打完一辆车的螺丝,还没等喘口气,下一辆车就来了。“速度太慢了,还有两道工序呢,我走了你掉链还不得到下一个班组?”天一指责道。他不说话,暗地里想加快速度堵住天一的嘴,可是手并不灵活。“你太高了,按门洞条不适合你,也不知班长咋想的”天一对他的态度转变有点大,他没想到。在责骂与师傅们的自我成就感中,终于下班了。

回到宿舍一时间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抱怨着——J按线束,手上全是黑胶,洗不掉;H装内饰底层,鼻子里都是黑灰;隔壁的O说,脖子疼,要仰着头作业。听了这些,他平衡了,原来大家都不好过。裹上被子,好像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不想上班,但也不能离开,太丢人。大家相互鼓励,“习惯就好”,于是,吃饭。睡觉。

半个月后,他能勉强跟链了。车间的大灯柔和着不明的尘埃,他穿着工装,细脚伶仃的穿梭在流水线的车壳间,汗水浸透了工装,脸颊上的,背上的,甚至胳膊上,都是汗渍。工位上的话语变少了,谁也不去管谁,只是把自己的活干好。T也满头大汗,门洞条按不进去,T就用橡胶锤使劲的砸,边砸边骂,汗水随着T君挥舞的锤子溅落在钢板上。今天是中班,晚上十二点才下班。诺大的车间看不见窗户,也不知今晚的月色如何。通明的灯把车间照的跟白天一样,具体说应该是车间的灯全天开着,分不出白天黑夜,唯一的宗旨就是好好干活。

不过央企的待遇还是能惠及底层的,比如说夏天吃不完的雪糕。他俩也没空吃,吃一口,就掉链了,车壳子就到了下一个工位。不装配,是要扣钱的。

慢慢学会了偷懒去厕所呆一会。此时的厕所比失火的烟还大,蹲着的,站着的,都在吸烟。一旁的阿姨,将厕所公用的卫生纸“嗖嗖嗖”的从盒子里扯出来,然后装进自己预先带来的口袋。没人去管,也没人去问。大家都习惯了。

再看餐厅跟厕所一样,几个大妈好像跟餐厅的人混得很熟,也好像是亲戚。于是,伶着袋子把馒头水果,奶,带回家。经常听见“某某他他媳妇,还有东西吗?”一头回复“xx姐,早给你放好了”。

门口的办公楼早已经息了灯。说也奇怪,车间里竟然能听见蛐蛐的叫声。在这蟋蟀的鸣叫中,一切都静了,悬浮的尘埃也落了下来,他们好像不是人了,是黑夜的蟋蟀,是灯前的飞蛾,是链旁的机械臂。流水链的轰鸣仿佛成了不可或缺的部分,没有人能听见链的声音。有一只会飞的蟋蟀,从物料架下越起,向上飞,不知飞了多久,从车间的天窗钻了出去。径直向上飞,飞。夏天的风很暖,月也很温和,它飞到月亮的中间,幻想自己是一只雄鹰。从高处俯视,车间的光亮变得愈来愈小,最后成了一个亮点。有了无数的亮点,层次的亮点,彩色的亮点——霓虹的城市,原来还没睡。

                                  八

师傅走了,他们已经可以单独完成所有工序。他们现在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链上的车壳子多不多,这儿决定了他今天的工作量。传说有没有车壳子要看调度的心情。调度是谁,调度长啥样,调度是否真管,谁也不知道。

夜班是最难熬的。从凌晨到早八点。这时候政策微微放开,可以偷偷地用蓝牙耳机听歌。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他安装完一辆,转身又去安装下一辆,心里默默地数着自己组装了多少车壳子。不知数到第几辆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以前在学校的日子,又想到还得再工作五个月才能回家。下班成了他唯一的盼头。他想,等回到学校一定要认真的听课,不管谁的课都去上,充实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活,转念又想,就算都学会了,就算所有的知识点都掌握了,不还是不能逃脱打螺丝的命运吗?我喜欢打螺丝吗?不知道。有时偶尔会喜欢,但整天没日没夜的重复,早就厌倦极了 。不过还能勉强的接受,还能接受多久他也不知道。支撑他的或许是舍友们都还坚持在自己的岗位罢。除了打螺丝自己还会干嘛呢?等他想完这些,又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数到哪里了,他便重新开始数——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无休止的车壳子,不休止的链,依旧向他涌来。他感觉头嗡嗡作响,有些发涨,步子变得轻飘飘了,眼皮也发张了,眼睛变得干涩,他能感觉到眼里的血丝正在蔓延——这几天的经验告诉他,现在凌晨3点了。眼睛越发的沉,越发的张,血丝好像要爆出来一样,他心想,这是写轮眼。他知道这种感觉再过一个小时就回渐渐消退。他晃晃脑袋,看看T,又看看其他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这会儿,他又忘了自己数了几辆车壳子了。他重新开始数——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无休止的车壳子,不休止的链,依旧向他涌来。头上晕涨的感觉跟眼里暴涨的感觉此时转变成了全身的僵硬感,血液在此刻流速降到了一天中的最低,一举一动对,这幅躯体变成了巨大的累赘——手指竟然也变得有些涨感,任他怎样用力握拳,都感觉攥不实。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剧烈“彭登”了几下,可能是一个动作重复的太久了。奇怪的是他重复流水线上的操作却不觉得四肢僵硬。正是因为这心脏猛烈地“彭登”,他又忘了数到了第几辆车。

生物钟早已颠倒,不知数了几遍,下班了。天亮了。

八月份的东北也会有瓢泼大雨。湮没了这尘嚣的重工业城市。

雨再大也不能耽误工作,不仅扣工资,还要受学校处分。已是傍晚,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中班的新工人,撑着伞,披着雨披,淋着,像往常一样在宿舍大门前等着。雨伞接着雨伞,雨衣挨着雨衣,雨水顺着伞流落到雨衣,雨衣又把没带雨具的衣服浸得更湿。

班车开门了,从靠近车门的地方,伞,开始收拢。车门前越来越拥挤。本就不大的车门,先是两个人并排着上,然后三个人拥挤着上,车门口挤成了一团。

“别拥,把水空空再给我上车!”司机大声呵斥。

没人听司机的,很显然,那大金链子跟光头的装束他们已经习惯了。

司机又凶了几句,没人理,司机也就怂了。

伞放在汽车的过道,水顺着过道往前流,一刹车,水漫金山,倒流而回。雨水贴着窗玻璃向后划过,雨水通过车窗玻璃槽,灌到了车厢内,顺着车厢壁往下流,与雨伞上的水汇集到一起,随着汽车的惯性,此起彼伏。班车前的大挡风玻璃,雨刷摆动一会,停一会。坐在后排,也能听见雨刷的声音。车上没人说话,充斥着潮湿的味道,这城市的黄昏,马路的悲伤。

湿漉漉的汽车轮,贱着水花,相同的路径,到了车间。

鞋子上的水带到了车间,伞上的水也带到了车间。穿过潮湿的人群,远处有人起了争执。东北原著骂人,喜欢在祖宗十八代的后面加上生殖器在前面加上动词,然后以“三字经”的方式迸发出来。国人对骂有个特点——对方不管怎样骂自己没关系,但是不能牵扯自己的家人,国人也特别喜欢骂对方的“十八代”内沾亲带故的人。他也这样觉得,自己就这样,特带劲,特抒情。东北的骂,跟南方的骂不一样,南方骂最后演变最多是脸贴脸的骂。在北方,一不留神就动手,一言不合就动手。

走进细看,原来是一个中年男子伞上的水,溅到了另一个中年男子的衣服上。两个人的言语越来越激动,眼看就要动手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驻足看戏,有人路过撇眼看看,致以不懈的笑容,有人路过骂一句“傻逼”。在他眼里,这白热化的冲突即将上演。这时候,他们班组的流动李师傅也正从车间外面走来,碰见他们:“走吧,没啥看头,打不起来”。“为啥?”“在车间敢打仗?扣工资也扣死了,都有老婆孩子,谁知不道谁?就城两句口舌之快”李师傅轻描淡写,他俩醍醐灌顶,跟在后面,往班组走去。

在去往班组的车间路上,他习惯性的看半空的链上车壳子的数量。今天又排满了,又要满满的干一天。开过简单的班会,交替完上一个班组,便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日子一长,他与链上的人们熟了起来。“真J8操蛋”是他来这之后听见的最多的口头语了,先前听着格外刺耳,后来觉得这句词儿骂起来真爽。于是他的言谈之间不知不觉带上了这样的口气。回到宿舍,他这样讲,舍友也这样讲,大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班长平常说“J8操蛋”,副班长说,流动说,工位上的他接触的人说,T.H.S也说。在他的圈子里,不知何时说脏话成了一种风气。漫长的流水线生活,说脏话成了他们的宣泄方式。

看着今天半空悬着的车壳子,他就犯怵。是恐惧。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无休止的车壳子,不休止的链,依旧向他涌来。他跟T君坐在空的车壳子里,用手里的锤子敲打车壳“该死的,调度”“该死的调度”,工位上其他人看见他们的举止,微微一笑,好像是在鼓励,同情,感同身受。他们,敲打的更用力了。

从刚来到车间的跟不上链,到现在可以抢链,腾出空来偷着休息的代价就是手上结了厚厚的老茧,手指蜕皮,膝盖僵硬。他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跑步了。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无休止的车壳子,不休止的链,依旧向他涌来。

“该死的调度”

“调度这个**”

“**********”

他这样骂,T也这样骂,链上的人都骂。

“调度又给分配了这么多车壳子,发这么点工资,让老子干折磨多活,******”

调度是谁?没人知道,没人见过。调度具体管什么的,没人知道,没人见过。反正骂调度应该是没错的。

“停链了,停链了,哈哈哈”远处的班组传来胜利的号角。

“说什么呢?”

“我草,链不动了,我擦。。。”

“对,那边好像说要停链了”

“废话,这不停了。大年初一头一回啊。苍天啊,大地啊。别拦我,我要找个地方哭一会儿。激动得。”

“说不定一会就开链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怎么了,咋停链了?”班长从班组电脑旁闻讯跑来。

“啊,听说是前面的链出现故障了,正找人来维修呢”流动李师傅解释道。

“维修的人来了吗”班副在一旁问,“让他们别闲着,停链也不能在工位坐着休息,实在不行去班组里,要是被段长逮住,扣你的钱还是扣我们的”

“真J8操蛋”

“行了,大家先收拾收拾自己的工具,回班组歇息会儿吧”

“党的恩泽啊~~~但愿能停到下班”

“那里跟哪啦?”

霜打的茄子们拖着僵硬的躯体,把班组的桌子团团围住,班组环绕桌子的一圈椅子明显不够坐。大家把原本班长玩手机的空压榨的不行。还好,班长瘦小。班组里的员工们纷纷玩起了手机。

“来来来,组队副本”小班长从人缝中冒出脑袋说。

“啥玩意儿”他跟T君轻声问旁边人。

“啊,游戏,咱班组的好多人都玩,班长班副在内”说着,这位老员工打开了游戏。

“来,我开组,加我”一呼百应。

“下了班,出去玩玩吧”一个老油条说

“行啊,最近没查的”

“叫啥游戏名称,我也下一个”,T问,没人理。

“玩什么?班组聚会吗?”他问。

过了一会,有人回复“xxxx游戏”“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带你俩去爽爽?”

“玩游戏也是一个圈子,想方便就得往圈子里钻。钻不钻的进去不一定,方不方便就另说了”“嫖娼也是一个圈子”,相传,嫖娼与开黑都能加进友谊感情。他不管别人,手机没有消息,他刷微博。

一面,他担心着何时开链。这种氛围虽然使他不爽,但相比干活,这样还是极好的。

       

九月份还没走到头,天就变冷了。住处的杨树叶,不知何时落了个精光。站在树下,有种心境叫凄凉。难得的几天假期。他走出宿舍大门,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原来门前是有一排杨树的,原来已是秋。呵,自己是多久没有看见太阳了。他想放歌,他想感慨,他想致敬自由,他想夺回属于自己的生物钟,他想这里格局也就这么大了,自己也同化了。哪里是同化,干嘛要把自己放的高高的,这是本性,劣根性的流露,这是本我。很久没有认真的走过路了,想着,他踱回宿舍。

走进宿舍楼,几个装修师傅正在给用塑料布封窗户,舍管在监工。活久见,他走近问原因,舍管告诉他这里马上就要供暖了,假如不把窗户封上,即使供暖,到了冬天也会冷的。那岂不是以后就没法开窗户了,他反问。到了冬天,这窗户让你开你也不开了,小伙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宿舍一楼有个公共浴室,热水由数十个二三手的热水器提供,这里面的窗户也封上了。

回到宿舍,D君起身要去网吧,P君跟着。J跟H在床上玩手机,时不时侃一句。他踱进宿舍,扑在床上,,划开屏锁,打开微博。刷新一遍又一遍,想着几天后又要到那水生火热的车间——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无休止的车壳子,不休止的链,依旧向他涌来。这些悲凉恐惧的事情便浮现在眼前。何时是头啊。

微博一遍遍的刷,点开一张图片,上面写着——愿你既能朝九晚五,又可以浪迹天涯,出自一张高中作文材料,作者大冰。好一个既能朝九晚五,又可以浪迹天涯,他现在不求浪迹天涯,只想生物钟能够规律,朝九晚五对他来说遥不可及。这又是谁的鸡汤,或许不是鸡汤。在东北这车间岁月里,能饮上一杯鸡汤也是极好的。一番自我挣扎后,他去百度这句话。得知作者是儿时山东频道《阳光快车道》的主持人,这也算是遇到“故知”了。那时在网上查找知道出自大冰《乖,摸摸头》,别的一概不知。掺杂着儿时的感情,无聊的消遣,作文材料的好奇,他试图找到电子版的《乖,摸摸头》,如他所愿,找到了。

“真实的故事自有万钧之力

这本书讲述了12个真实的故事

或许会让你看到那些你永远无法去体会的生活

见识那些可能你永远都无法结交的人

【乖,摸摸头】:“杂草敏”是一只南方姑娘,辞去了稳定的幼儿园老师工作,跑到济南某电视台,从剪片子做起。后来又离开了山东,蒲公英一样漂去了北京又漂回了南方,甚至还漂到了澳大利亚……

【我有一碗酒,可以慰风尘】:这是一个关于越战老兵的故事。他将所有用命换来的补贴终身无偿捐献给希望工程、自费组建了第一支民间消防队,从不屑解释也不愿争辩的老兵,心里藏着一个关于铭记与奉献的故事。

【普通朋友】:每个硬着骨头敢拼敢搏的人都有个柔软的理由。所有人都看到“屌丝男士”大鹏光辉灿烂的现在,而在此之前,他也曾经独自经历过漫长的黑夜。”

原来还可以这样去生活。他深深的被里面的故事吸引了。慢慢的走向了一个民谣的世界。民谣,怎么能缺少吉他。买,拿着微薄的薪资,买了一把“烧火棍”。他试着开始和弦,爬格子太麻烦,直接上手《斑马斑马》,之前在火车上同学推荐的。

《斑马斑马》,弹了半年,学会了,前奏的四分之一。

(世故这个词,只可能用在“外人”身上,也只有对于“外人”才叫世故。)这一句与本文无关,行笔至此,突然感悟。

十月份,又出了一本新书《阿弥陀佛。。。》。他从当当网抢购,如获至宝。下班之于,忘却疲倦,代开台灯,一篇篇咀嚼。民谣的世界也丰富起来。

流水线上全是爷们儿,骂够了调度,怎样会发愤懑?巧了,物流上有个小姐姐,经常从他们工位旁经过。就像《美丽的可可西里传说》。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是他就唱,先前别人笑他,后来就习惯了。他唱的更大声了,流水线的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他依旧唱:

姐姐若能看到我这边的月亮该多好

我就住在月亮笑容下面的小街道

我的邻女清早起床总是会大喊大叫

每当不高兴的时候

就出去晒一晒太阳

我这边每到黄昏的时候

就开始刮起风了

但那些放了学不回家的孩子们正玩得热闹

鼓楼这边的人和车

比前两年多了很多

我很少出门偶尔发现过去的景色不见

姐姐我这边的一切总的来说还算如意

你应该很了解我就是个孩子的脾气

最近我失去了爱情

生活一下子变得冷清

可是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

姐姐你那边的天空是不是

总有太阳高照

老外们总是笑着接吻拥抱

看上去很友好

你已经是两个小伙子心中

最美丽的母亲

在家庭的争纷之后

你是先让步的贤妻

姐姐如果感到疲惫

的时候去海边静一静

我也特别希望有天

你能回来定居在北京

我知道有一些烦恼

你不愿在电话里和我讲起

你会说Don't worry

傻傻一笑说一切会好

一切会好

物流的小姐姐早已经走远了,他打开小半年没有消息的手机,偷偷看看时间。还有没几个月就回家了,想到这里,干活就有了奔头。又冒出几句:

我多想回到家乡

再回到她的身旁

看她的温柔善良

来抚慰我的心伤

就让我回到家乡

再回到她的身旁

让她的温柔善良

来抚慰我的心伤

“天龙洗浴中心”是他们班组的人常去玩儿的地方。坐落在北二环的高架桥南边,晚上,洗浴中心的霓虹灯照亮了半个高架桥。已是深秋,这里面丝毫感觉不到寒意。香香的,暖暖的,轻飘飘的。服务生都是女的,南方口音,格外娇小。她们穿着淡薄,与外面的寒秋所隔绝。前台的女生们统一着装,一席浅粉色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内衣的痕迹清晰可见。旗袍开到大胯,走起路来,绣花的高跟鞋,顺着雪白的大腿,止于黑色的打底裤,或许是内裤。其中一位引他进了三楼的房间,房间里的灯比普通快捷酒店要昏黄。她带上门,他坐在床沿,略显紧张。人类面对新鲜事物,第一次都会紧张。她不做声,只是柔柔的看着他,自上而下解开旗袍的纽扣。他身体僵硬了,理性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说点儿什么,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定在了哪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脱下旗袍,放在一侧。黑色文胸下的双峰喷薄欲出,体香萦绕在昏黄的屋子里。皮肤原来可以这样细腻,这样白。不觉间,她一边双手向后解着内衣,一边蜷在床上,向他靠近。她摘掉衣物,把他压在身下。炽热的,柔软的,压在他的胸膛两侧,他的呼吸开始急促,香味在他的肺中来回过滤。带着香味的秀发遮住了他的视野。他的心脏从未有过的剧烈,浑身说不出的热。他感到她的手在向下游走,他也壮着胆在细腻顺滑上游走,沿着丰满,向丰满,向湿润。他感觉到她舌头的温度,向下划,先是炽热,后是清凉。从未有过的雄壮,这个房间就是整个宇宙。他愿意是木棉,原意是云,原意是尘土,原意是世间的一切,无比渴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春风沐雨,像欣欣萌出的芽儿,像含苞待放的花,是春雨与大地的交织,软的,甜的,毛绒绒的。他们的呼吸都开始急促,像从十万八千里过,又像白驹过隙的瞬间。整个宇宙在这一刻,都是他们的。掉链了,掉链了,他感觉后背有人敲他,T君拿小锤子敲了他:“想啥呢?都拉到哪去了,还不快干!!”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无休止的车壳子,不休止的链,依旧向他涌来。抢几辆车链,无休止的唱了开来。

有人哭了 那些青春到哪里去了

空空的街上是我厚厚的悲伤

十一月的北方

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原来等待可以如此的漫长

有人笑了 难道春天已经不远了

空空的回忆是我厚厚的过往

十一月的北方

走在寒冷而潮湿的路上

这个冬天没有因为我而晴朗

亲爱的兄弟啊此时你在南方

那里的阳光是否很温暖

给我一点吧 让它照进我的心房

亲爱的姑娘啊此时你在南方

那里的落叶是否全都恐慌

我不愿看到你落泪的脸庞

十一

十二月二十日。零下29度,PM2.5 1400。小雪。夜班。

半夜起来上班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天越冷越是如此。夜晚十一点半,他在被窝里被闹钟叫醒,舍友们也被叫醒。狠狠地对着空气骂了几句,像往常一样,穿衣服,不洗漱,上班。半夜洗漱算是怎么回事?算早上的还是晚上的?主要是冻得慌。大家低着头,带着睡意,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露出眯成一条线的小眼睛。宿舍楼的门窗都用塑料布封上了,舍内温度在零上。推开宿舍楼的大门,先开皮门帘,寒风呼呼的往里灌,原本沉沉的睡意荡然无存,冻得那叫个精神。寒风穿过厚厚的棉衣,打在身上,跟针扎一样。

鹅毛大雪他在这没见过,眼前的“盐粒子”雪倒是常有。单是一场小雪当然不足以阻碍出行,如果这种小雪频繁的下,气温又极低,积雪常年不化就不一样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谚语或许就出自这里。宿舍楼门前一层层的积雪来不及清扫,下班上班的人,来回踩踏,雪变得结实,变成冰疙瘩,整条路都踩成了冰疙瘩。即使每天都有除雪车来也无济于事。大家小心翼翼的走在冰路上,寒,从体外浸透到心里,从脚下蔓延到头皮。天冷,心更冷。

有人提着杯子,从宿舍楼到班车门口的路上,杯子里已结成冰碴。班车很是守规则,不到点不开门。漫天的深黄色的霾把皎洁的月光,路灯的光都变成了棕色。透过棕色的光,是守候的“丧尸”,不,不是丧尸,丧尸还有自由。他们是伫立着的木乃伊。脚上踩着坚冰,寒风从裤腿,衣缝往衣服里钻。脚上先是冻得疼,然后感觉麻木,最后竟感到脚上暖暖的——失去知觉了。整个人透心凉。

他们围在班车门前,有几个性子大的开始砸车门,用脚踹,里面的司机骂他们,他们也骂司机,隔着车门互骂。车是公司的,即使跟司机打起来,司机也得载他们。这是司机的工作。车门开了,《釜山行》既视感。跟司机对骂,谁都不敢动手。“木乃伊”们拥挤到了极点,践踏,用胳膊肘猛扯,“木乃伊”们,也互骂,争抢着上班车。那不是班车,那是“诺亚方舟”。他在人群中,虽然脚失去了知觉,扔被人流推上了车。车里也毫无热气,到了工厂,班车玻璃才开始挂霜。

到了车间,里面的空气也是黄色的,黄色的霾,伴随着烧焦的味道。热风系统也不顶用,冻得拿不出手。开工前,班长一人发了一个3M口罩。后来听说,别的班一人发了五个。上边的意思是一人十个。他们习惯性的抱怨雾霾——工厂白天不敢排放废气,晚上才敢,所以PM2.5 1400是有原因的。下班后口罩黄的发黑。

后他膝盖肿胀,经过艰难的请假,去当地三甲医院。一系列排查后断定滑膜炎,膝盖积水。直至一月二十六回家也没消肿。

写到这里,着实不多。但已花费了我一个多月。是想刻画经历的艰难吗?单是周围的圈子又有哪个经历不比我“艰难”。还是想抱怨社会?又或是寻找存在感?用阶级固化之类给自己开脱,给颓废找借口?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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