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和被照顾的人,没有太多资格挑剔对方的好
1.
惊蛰过后,正是新笋上市的时候。
梨吉买了一袋笋和咸肉,切成细丝炖汤。
她其实不大会做饭,后来对着各种美食教程细致地学过,算是自学成才自得其乐。她很享受锅里噗噜噗噜煮着各种汤底,而她在一旁小心翼翼将各种食材切成细丝的过程。
学生时代的朋友们尝过她的手艺之后,都大为惊讶。再问她为什么学起做饭,毕竟梨吉大学时候夸下海口,非会做饭的居家好男人不嫁。
梨吉的理由是经历了天天吃外卖的日子,公司和住宅方圆几公里以内的店家,全都记住了她的忌口和嗜好。“再好吃的外卖也会有腻的一天,还不如学着自己做饭算了,就算是黑暗料理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啊。”
朋友啧啧称奇,最后感叹一句:“原来的美团一霸,也变成洗手作羹汤的贤妻良母了。”
可惜这只是一个托辞而已。梨吉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没出息,她原来学会了做饭,也只是因为前男友。
张子恒是一个美食家。他对食物的挑剔可以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练就了他熟练使用不同种类的锅以及各种烤箱的本事。男生的愿望是在美食界称霸一方,梨吉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随口许下的愿望就实现了。
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张子恒问她晚上吃什么,梨吉很自然地说外卖。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天请你尝尝我的手艺。”他一开口就吸引了梨吉的注意。
他给梨吉带了餐盒,到了晚上饭点她用微波炉热了热。现在会做饭的人越来越少,更何况是会做饭的男生。
她不算很挑食,和张子恒在一起的一个月内胖了五斤,被戏称为幸福肥。以前有一句话叫:女人栓住了男人的胃,也就栓住了他的心。梨吉觉得,这句话反过来其实也可以成立。
头次切菜是她自告奋勇给张子恒打下手,梨吉没有半点经验。那颗土豆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在她手底下,有的是丝,有的是块,有的是片。
张子恒哭笑不得,指着菜板上那颗惨遭毒手的土豆说:“今天我们就做一个酸辣土豆烩。”
梨吉有些不好意思,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切菜的乐趣从张子恒站在她身边指点江山开始,他先拿着菜刀示范,修长的握着钢笔的手,在庖厨之间居然显得格外有魅力。他下班回来,脱掉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配着梨吉买来的特别可爱的猫爪围裙。
如果是一辈子多好。
她在做菜和爱情这两件事上都是初学者,被张子恒引领着,去感悟其中的乐趣与心酸。他比她成熟太多,懂得一切烹调和情感维持的方法。
梨吉看着张子恒将蔬菜肉食变成料理,每日的心情也像菠萝咕噜肉。她不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有什么不对,就像一个需要被人照顾被人爱的小孩。
2.
张子恒绝不是一个单纯温柔的男人,又或许说他对梨吉的温柔里面带着一点心计。他将美食当做枷锁,悄悄栓住梨吉,然后以温柔为锉刀,将她一点点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他才不会说什么“女生就应该多做家务,学学做饭”这种话。而是在梨吉感慨某一道菜特别对胃口的时候,多给她夹一筷子,然后微笑着说:“那我教你怎么做好不好,宝宝?”
梨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像一只飞蛾,闯入了蜘蛛温柔的网。大学时候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我要当个女强人,绝对不会被困在厨房里面。”
誓言哪有博得张子恒的微笑重要,毕竟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她从最简单的炒青菜开始,慢慢到复杂一点的西红柿溜鸡,而后是蒜泥白肉。张子恒的魔力就是令她自告奋勇,将他关在厨房外面,自己下厨。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端出整盘黑暗料理,后来卖相渐佳,她也会觍着脸问:“我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他教会了她做菜,所以开始心安理得当个甩手掌柜。她开始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心所欲烹调自己喜欢的吃的,总好过点外卖时候在备注里列举一大堆忌口和喜好。
梨吉头次愤怒,是因为一锅汤。
她把一锅玉米排骨汤炖在电磁炉上,下楼去小店买了一头蒜,回来时候发现那锅汤里多了一把葱。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葱却是她少有的忌口的其中之一。
梨吉拽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张子恒,“你为什么要放葱?”
张子恒很是无辜,他掌厨时候梨吉并没有对加葱这件事表现得深恶痛绝,“你不觉得会香一点吗?”
“可这是我炖的汤啊。”这话实在有点无理取闹。梨吉一点点将他放进去的那一把葱花挑了出去,等到吃饭时候还是气鼓鼓的。
他愣了愣,将注意重新投在没看完的电影上,“不就是一把葱吗?”
在梨吉的认知里面,被爱和被照顾的人,没有太多资格挑剔对方的好。可是她忘了,当张子恒与她自己角色慢慢对调之后,才是真的失去了挑剔的资格。
梨吉从来没有主导过这场恋爱。可一开始张子恒温柔地问她有什么忌口时候,就不应该为了体贴而笑着说:“没什么啊,我不挑食的。”
她以为爱情里面最多的是妥协,将自己表现得温柔体贴。殊不知感情的存在,并不是叫一方委屈回旋,而是将自己最真挚的感觉分享给彼此。
其实梨吉一直会慢慢把葱花挑出来,如果张子恒真的上心,一定会注意到这点细节。
3.
就连最好的朋友都觉得她太斤斤计较了,只是一把葱花。可她逼问张子恒:“如果我是个顾客,我说我不喜欢葱花,你还加了。你以为我还会当个回头客吗?”
张子恒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他甚至很温和地向她道歉。
他终于选了个日子,郑重其事地准备了一大桌菜肴,仿佛他之前长久的酝酿都是为了这天。“宝宝,我攒了一点钱,想自己开个小饭店,你觉得怎么样?”
梨吉很是震惊,她并没有想到,张子恒说的梦想,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她分外冷静,找出很多资料帮他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现在餐饮行业竞争太大,而且一时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店面。
就算为了理想,也要经过细致的考量才能做最终决定。
可向来冷静自持的张子恒动了气:“你们都觉得我做不到吧。”
梨吉很快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你们”这个词。大概天意就是在她抓住这点蛛丝马迹之后,让她见到那个人。
他们在逛街的时候看见张子恒的前任,那个长卷发的姑娘问他:“现在你的饭店有开起来吗?”
张子恒的脸上流露出恼怒的神情,就像被人羞辱一样。
那个姑娘像之前的梨吉一样不会做饭,她甚至不愿意走进厨房。她们唯一的共通之处,是在张子恒说了理想之后,没有表达出百分百支持。
多么天方夜谭。
梨吉和张子恒在不久之后就选择了分手,他提出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太意外。
她一步步陷入张子恒的陷阱,成为他喜欢的那类人。张子恒甚至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看着她像一张好描摹的白纸,才选择将所谓的温柔投在她身上。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爱人,也不是诚心实意地教会她做菜之后,两个人互相点评对方的手艺,美满地走过一辈子。他将做饭当成了一种乐趣,将这个爱好加之给梨吉之后,希望她成为他的支持者和簇拥。
当发觉梨吉始终没有变成他想象中的样子,张子恒便选择分手,她想通了这个理由之后,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在厨艺和爱情里面,她都不再是一个初学者。
可梨吉一点也不怨恨张子恒。
他用许多时间耐心地教她成长,哪怕最后她并没有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很久以前远离庖厨的豪言壮志,是害怕自己被油烟侵蚀。可后来才发现,柴米油盐是生活最温馨的一面。她从一无所知的情感菜鸟开始,终于变得更擅长生活与爱的样子。
文/谢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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