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无声情自永
夫妻是一对聋哑人,却养了一对鹦鹉。小两口都是孤儿,没有别的亲戚,加上与之往来的人也极少,鹦鹉鲜有机会学舌,所以尽管养了多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妻子打小天分超人,精于作画。丈夫跟了一个陶泥师傅,得他手传心授,也学了一身好陶艺。尤其他做的小器件,纯以手指螺纹为饰,千变万化,丝丝对称。市面上很受欢迎。
平日里夫妻一个在窗下描纸,一个在桌畔弄陶。万般情意除了以一双眼睛传递外,最多的竟是靠着喉咙里发出的简单的“呜呜”声。丈夫的泥胎需要浇水了,抬头向妻子呜一声,妻子立马懂得。妻子的颜料快用光了,歪头呜一声,丈夫赶紧洗手出门。连最繁复的需要某本书查阅这样的事情,也都可以用这一呜来表达。好像世间多少口舌伶俐之人无法言喻的事情,他们都能用呜来解决。
日久天长,那对鹦鹉也就渐渐学会了呜。且一唱一和,声音一粗一细,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变成法儿的呜呜呜。它们学得很像,呜出来似乎有无限的柔情蜜意,和平淡干净。这原本应该是安静的一个家庭,就因为此起彼伏的呜呜声显得格外的温暖阳光。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妻子忽染怪病,百般治疗也毫无效果。最后连医院也不得不劝他们回家。
在自己的小楼里,妻子度过了最后的岁月。她的肌肤变得苍白透明,身体不停的消瘦僵直。好像冬天的草枝无可奈何的寒冰侵蚀一样。
丈夫看着她这样,心碎极了,几乎哭瞎了眼睛。妻子随着病情的日渐加重,反而变得益发地坦然。她总是轻声向他呜表示自己毫无痛苦的感受,告诉他不必悲伤。她向他示意要趁手还能动,为他再做一幅画。
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回头凤凰。凤凰翎毛萧索,尾巴低垂,透着一股灰败和死气。可是眼睛却异常的勇敢明亮,透着醇和,透着温暖,透着脉脉的情意和无尽的生机。妻子画完凤凰轻轻的呜了一声。丈夫知道她示意的是他身后烧陶的柴窑,知道她其实是告诉他,她把他全部的爱都留在了这世界,他必须去做一个浴火重生的凤凰。不要悲伤,不要绝望。
妻子静静的走了,他把她葬在了一处山鸣谷应的热闹山中。依旧在小楼安安静静的生活。
一如妻子所言,他没有绝望和悲伤。反而是无比的开朗激情,创作了一组又一组的陶制品。都是他的拿手绝技螺纹器件。有茶具,有炊具,有文具,个个细腻绝伦,精妙无双。他做了许多的艺术展,卖了很多很多的钱,名满天下。不过买他的东西人却从来没人发觉,在那繁繁复复的纹饰中隐藏的是一个眼神温润,梨涡浅浅的女子面庞。细细的指纹历经千辛万苦,构成铭记的密码,再经受水火煎熬,成功地永存于世间,成为后世鉴定他的作品的独一标志。
不过过度的创作,也造成了他的早衰,几乎没有几年,他也得了严重的肺疾。最后一个名扬四海的大家,就默默的死在了那座小楼中间。
在他死后,一个收到邮件的友人前来打理后事。屋子里他静静躺在被中,两只鹦鹉仍不知所以的温柔地相互呜呜着,像恩爱多年的夫妻。书桌上有一个记录着他把挣来的钱悉数捐给孤儿院的账本,翻到尾页是一行素简的诗:
天上凤凰休寄梦,人间鹦鹉旧堪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