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铁骨凛霜开
寒梅铁骨凛霜开
苏州城外,灵岩山下。葱郁繁茂的灌木,以其原始的不羁抚慰着安息于此的一具芳魂铮骨。炫丽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墓碑之上,点缀出一个垂青千古的名字:林昭。
林昭是从唐诗宋词中荡过来的一朵带血的玫瑰,在她的墓碑背面镌刻着几句掷地有声的诗句:自由无价,生命有涯。宁为玉碎,以殉中华。这几句诗是她生前用自己的鲜血写出来的。这是一个令人心痛的誓言,光辉而神圣。这是一个浓缩了的心念,铿锵而弥坚。
林昭22岁那年以江苏高考状元的辉煌考入北大,两年后她就被戴上了一顶右派分子的“桂冠”。从此这个《北大诗刊》编辑,《红楼》编委的姑娘就厄运不断。1959年,林昭在《星火》杂志上发表了长诗《海鸥之歌》和《普罗米修斯受难之日》,被定为反革命集团主犯而被捕入狱。在保外就医期间,她托人将其《我们是无罪的》等文章带到国外发表。再次入狱后,遭受到惨无人道的摧残与折磨。她在纸笔被没收的情况下,用竹签等利物刺破皮肉,蘸着自己的鲜血在白色的床单上写下了二十多万字的血书。
1968年4月29日她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当天,体重已不足63斤的林昭被从病床上架起,没有律师辩护、没有宣判、没有通知家属……随即在上海龙华机场被秘密枪杀。至今林昭就义的详细经过一概无从查考。这一年她35岁,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黄花姑娘。
5月1日国际劳动节这一天,林昭的母亲被上门的警察告知,反革命分子林昭已被枪毙,她必须要交出为枪毙她的女儿所消耗的一颗子弹的费用,五分钱。林昭的母亲当即倒地昏死过去。从此,这个母亲就在精神崩溃中煎熬着思女的人生,七年后,她悲惨地死在了上海外滩街头。此前,林昭的父亲在女儿被捕后已经自杀身亡……
齐家报国犹虚说,愧负望殷父老亲。
唱彻招魂金铁寂,肝肠百沸湿罗巾。
这是林昭生前写下的一首诗。
林昭在接到死刑判决书后写下了一份血书:历史将宣告我无罪。公允的历史在12年后践诺了林昭的预言。1980年8月22日,上海高级法院宣布林昭无罪……
林昭在她被枪决的前一天,悲愤地写出了如下诗句: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灵台……
林昭活着的时候历尽劫难,可她死后,还是很幸运的。尽管她在这个起名“安息”的公墓里永远也不可能安息。但她却不孤单。近邻有宋代名将韩世忠作伴,远处有吴王夫差和倾城美人西施为邻。时而还有慕名者专程前来献上一束缅怀的鲜花。
我愿把这个姑娘比作一株盛开的牡丹,因为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堪比国花美丽的女英。我愿把她比作一朵清馨洁白的玉兰,因为她即使走进天国也是一个纯洁的圣灵。
我不愿意,也不忍心去叙述她所遭受的惨烈。就凭她无可选择地用竹签刺破圣洁的肌体,去书写尊严的无奈,谁都应该知道她被摧兰折玉的煎熬。
用鲜血从天际倾泻下来的瀑布,是火的图腾,用鲜血从心胸怒放出来的花团,是灵魂的绽放。以竹签为笔刺破青天的壮烈,是“恶不能辍,愤不忍说”;以鲜血为墨书写出来的诛伐檄文,是“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灵台”。林昭说:“我将这一滴血,向挚爱的自由献祭”,“血流到体外,总比凝结在心口里要舒畅得多”。
我非常怜惜林昭的青春年华,她本该拥有一个浓情蜜意的爱情。可是她的情窦初开却陪着她一起身陷囹圄了,铁窗与镣铐摧残了她的如花似玉。匈牙利的爱国诗人裴多菲有一首著名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林昭还真地用生命与信仰践诺了这一首本来就是用生命写成的诗。只活了26年零7个月的裴多菲,当年就是手持战刀和羽毛笔壮烈于疆场的。
林昭死后,人们送给她“大美如玉,圣洁如玉,坚贞如玉”的溢美之词以敬仰其圣洁……我想歌颂,但是颂词里总会有一抹泣血的伤痛。我想赞美,但是赞美死亡总是一幅逆天的篇章。
愿林昭,这位北大才女,巾帼英雄,与她的生命与爱情一起,安息在灵岩山下那片树丛中吧,好在还有墓旁那棵翠柏陪伴着她万古长青……
“剧痛摧心真若痴,谁怜荒郊独行时”。文章最后,我还是想借用这位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自由民主先驱者林昭用鲜血写成的一首诗,来慰藉灵岩山林之下的灵魂,来慰藉尘世之上每一个敬仰她的后人。
埋骨何须定北邙,铭幽宁教笔低昂。平生磊落巍奇气,化作清风意更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