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玩儿的禅者
昨天和友人一起去天台山雷音寺拜访宗华师父。我与宗华师父在大境茶有过浅浅一面之缘,当时听他说起佛理来通俗又通透,感觉是开悟又有才华的人。后来听说,他曾经为了在山洞里做一场心中的茶会,专门找人砍竹子设计了许多不见火的竹灯,我心中怀疑这人不是个茶痴。因为现在做茶会的人很多,也会用到很多道具,但像他一样完全自己设计创造的,倒是没见过的。心中对宗华师父的印象,不免又多了几分想象。
雷音寺到雷音寺以后,第一眼见到宗华师父,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扮,让我一瞬间有点诧异,师父怎么不穿和尚服?师父简单介引我们看了看寺院的修整情况,期间路过一条水沟,他指着水里的菖蒲问我们是否知道它可以食用,用来做菜味道非常惊艳。这让我更是诧异了,这师父竟然还对美食这么有研究吗?反正我是从来没听说过菖蒲可以食用的。
雷音寺的菖蒲说着便将我们引入他的茶室,准备泡茶。品茶,这也是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之前听自认为自己完全不懂茶的友人,说起曾经喝宗华师父的茶体验非常愉悦,我就很想来一品为快。能让一个自认为不懂茶的人,有很好的品茶体验感,我觉得也是我作为一个做茶人需要拥有的技能,我很有必要向这位师父学习。
雷音寺的竹影喝茶的人,遇到哪里的茶席上都是天然的亲切。我自然而然坐到茶桌前,欣赏起师父的茶器具来。不看则已,一看又心生第三次的诧异:这师父喜用的茶具,怎的都是这样小巧可爱的。三四把一人饮的小紫砂壶、小柴烧壶依次摆放在桌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显示着主人平时的温柔养护。宗华师父取了最小的一把,泡了一壶三年前的绿茶。我第四次诧异于他会把绿茶放这么久,因为绿茶作为一种不发酵茶,要喝的就是它的鲜爽。我问他放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他说只是因为当年觉得很好喝,一直舍不得喝,放着放着,三年就过去了。这老绿茶,口感的确不鲜爽,但因用了他用山泉兑出来的水泡,喝起来也算清柔甜。茶间,宗华师父给我们看了他以前做过的茶会、布置过的茶席,每一次都是独一无二且有新意。
宗华师父的茶具接下来又喝了几款茶,最让我惊喜的是一款看不出年份的老生茶。茶饼的棉纸已经在岁月的啃噬下残缺,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灰飞烟灭。能喝到这款珍贵的茶,还得益于友人夸张的“浮躁”说法。我猜是雷音寺太静了,静到大家一旦不出声,就感觉空气和时间都凝固了。而他很少有这样静的体验,故而说自己是“浮躁”的。宗华师父说,这款茶喝了有利于帮他安住身心,祛浮躁,于是便拿出来泡了。这茶第一泡的汤色,红艳、通透、明亮,让人眼前一亮。好像岁月没有让它迟暮,或者是说它把岁月转化成了一种花——是春天满树的野樱花,是漂在夏池的一瓣红莲,是秋雨后散落一地的桂花,是冬雪里静静绽放的梅花。总之,哪样惊艳就是哪样的它。喝一口,茶汤柔和、聚拢,咕咚一下滑进喉咙里,一股热流从胸部进入胃部,暖暖的。几杯喝下去,茶气游走,身体也开始发热。我喜欢这款茶。
令人惊艳的茶汤午饭是五道素食,我对脆脆嫩嫩的油焖春笋情有独钟。而宗华师父则说,这道春笋从刀法到调味都是不正宗的,正宗的油焖春笋需要调和几种油,而且一定不能放盐。另一种特别的食物就是卷饼,不对,应该是涂了豆酱的卷饼,令人回味无穷,我连续卷了四个吃。饭间,师父讲起他曾经禅修的体验,那时要求禅修者每一天每一顿都要做不重样的菜,光做饭这件事就很令人抓狂。这样的禅,很入世,就是想方设法把柴米油盐的事情玩出新花样,玩得有趣。说到这里,我也就明白了,他做茶会跟做菜一样,就是要把普通的事物玩出新鲜的花样来。
雷音寺的素食到这里,宗华师父把我对他的想象刷了个新,他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出家人,物物而不物于物。我也就明白他为何在寺庙没穿僧人的衣服,为何对吃食如此有研究,为何把茶会玩儿得那么特别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禅者,会玩儿的禅者。
茶室一隅(宗华师父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