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妈妈做豆花
第二十三章妈妈做豆花
第二天,正赶上要开学,妈妈会给我买几个本和几支三分钱的铅笔,橡皮要花二分钱另买。临要走时又给我五分钱镚让我到代销点去买一块炉果吃。 对代销点太亲近了。每个村只有一家,它简直是我向往的乐园,梦境里的宝藏。起初,我只能牵着妈妈的衣襟去那儿。有大人领着,那个戴前进帽的代销点的张四就会脸一拉:“小孩子到外头去玩。”代销点把西头的玻璃柜里净是好吃的糕点,有“炉果”、“牛样子”、“光头”、“长白糕”,紧挨着一趟摆着铅笔、书本、文具,把东头是布匹、鞋帽、棉花等等。妈妈往往是直奔东头的柜台,扯几尺平纹布或给爸爸买双农田鞋了事。糕点的香味丝丝缕缕像根无形的绳索拽着我的鼻子,我的眼睛一门儿朝那望,一连气咽了好几口涎水。 我跑到房前的干草垛偎个窝坐在里面。用草蹭蹭手,拿出两块“炉果”左看右看舍不得吃。一狠心咬了一口,哇!酥酥的,喷香的,甜甜的。不巧一块“炉果”渣掉进了草缝,我好心疼,怎么忘了咬的时候用手接着点下巴?我像大公鸡刨食那样,撅腚扒拉开干草,可怎么也没有找到那块“炉果”渣。爸爸出民工好长时间才回来。让我高兴的是他用补助费买了一包“长白糕”。爸爸硬让妈妈吃了两块,我吃了四块。“长白糕”一扌乍多长,背面黄黄的,正面白白的,还有一层亮晶晶的砂糖粒。妈妈把剩下的“长白糕”放进箱子底,转身上了锁,说是给我留着。箱子里有那包“长白糕”的缘故吧,放学后,我一会儿扫地,一会儿烧火,一会儿又到园田地挖一筐猪食菜。这样妈妈自然打开箱子给我一块“长白糕”。后来,无论我怎么听话,怎么卖力气帮妈妈干活,妈妈都不开箱子给我拿“长白糕”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问妈妈:“‘长白糕’放箱子前我都数了是二十块,我总共吃了十八块,如果你没给别人应该还有两块?”妈妈不信地说:“你还记得挺清呢。”顺手打开箱子,一翻从箱角找出两块已长了绿毛的“长白糕”,妈妈好心疼地用手搓着绿毛,一个劲儿埋怨自己:“这个臭记性!”
可对我童年时妈妈的记忆,在河的涟漪中,往往有些荡漾着少年时妈妈给我小吃的浮萍,揉碎了,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妈妈做的豆花比长白糕更好吃。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饭食。我的老家在农村。离家两里处有一眼山泉,那水清澈透明,喝起来回甜回甜的。可母亲说推豆花还是那眼山泉的水好。从记事起家里吃豆花就是母亲用石磨推的。那时我人小气力也不大,我与母亲推磨,我们两人一起推。石磨推豆花温度不高,转速慢,可谓是“细嚼慢咽”,磨出的豆浆味浓,点出来的豆花白嫩,同样多的豆子,不同的人点,点出来的豆花并非一样的多。母亲点的豆花总是比别人多。我家有一盘直径为一尺的石磨,一个人推它不轻不重。我喜欢吃花,经常让母亲推豆花来吃,在小朋友中我家的豆花很有名气。他们 经常来我家吃。母亲推豆花时,先去挑一挑山泉水泡上自己种的黄豆,待黄豆泡胀后用石磨慢慢地磨成浆。家乡已有打豆浆的机器,打起来既方便又省事。可我回家时,母亲总说机器打的豆浆没有用石磨推的好。
母亲浆滤过之后倒在铁锅里烧柴草把豆浆烧开。母亲点豆花用石膏,约半个来小时,豆浆变成豆花,然后用筲箕来压,压紧后用刀划开,再将米汤放入锅内;用筲箕在锅里压几下,提几下,全锅豆花都浮起了;母亲以小火烧开,因点豆花时掺入了冷水。母亲常说,豆花要吃滚(热)。母亲边推磨边在锅里炕海椒,海椒也是自产的。海椒炕焦之后,放在石头做的沙坤里一下一下地擂成面。用烧开的豆浆拌海椒,滋润、香辣、回甜。海椒里面放上大蒜、小葱、鱼香菜之类的佐料。雪白、细嫩的豆花,配上可口的调料,一吃便是几碗。不知为什么,家里烧柴草做出来的豆花实在好吃,吃了还想吃,总也吃不够。母亲看着我吃得尽兴,柔柔地说:“慢点,慢点吃,多着呢。”母亲做豆花很讲究。从推磨开始,经过滤浆、点浆到吃豆花,至少也得半天时间,费时费力不少。但母亲从不怕麻烦,只要我喜欢吃,我吃后不刷筷子不洗碗,落得清闲,可是母亲推豆花一手一脚全是自己做,耗去的是时间,付出的是劳动,体现的是真诚。的母爱我们过去农村老家下饭的主菜往往是酱豆。酱豆是山东农家的一种家常小菜,是用煮熟的黄豆经过发酵做出来的,我们老家叫“丝”酱豆。黄豆要选得很精,豆粒要饱满,没有“鸡屎豆”(霉豆)、没有“虫口”(被虫子咬过的豆)。把选好的豆子用水泡过之后,放在锅里煮熟,空去汤水,盛在干净的陶盆里,用细纱布遮住,放在热热的炕头上用被子或棉衣捂起来,十几天之后,黄豆的外表长出了一层像浸过牛奶似的白茫茫的粘膜,相互之间能拉成短短的丝,这就算“丝”好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才叫“丝”酱豆吧。把“丝”好了的酱豆倒上凉开水搅开,这叫泡酱豆。在泡的过程中,要加入盐、姜丝、花椒、茴香等等的佐料。除了“精品”,大路的都要切些鲜萝卜丁拌进去,几天之后“发”过来(可解释为后期发酵)就可以吃了。
吃酱豆说是吃,其实是“品”。听母亲说,当年爷爷是单独吃饭,给他端上的酱豆是用葱丝和香油调好了的,而且绝没有加萝卜丁。爷爷吃的时候,只用筷子夹个豆瓣放在嘴里,就可以咽下好几口饭,而且嚼得很轻、很慢。到吃完饭,还要再夹个豆瓣抿到嘴里咂巴咂巴,说是清清口。一小碟酱豆往往能吃半个冬天。这情景,不就是在品吗?爷爷是个清癯、威严、装模作样、令人敬畏的的老头。
到我能记起吃酱豆的时候,父亲便没有爷爷那种斯文了,也没有那特殊的“待遇”,而是一家子人一起吃搅上萝卜丁的那一种。我弟兄多,围在饭桌边都瞅着酱豆碗想多拣个豆瓣吃,父母则只吃萝卜丁。父亲说:“我牙不好,这萝卜块(丁)发烂了,好咬。”母亲则说:“萝卜块脆和,吃起来爽口。”“好咬”与“脆和”本来不可能统一在一个物体上,可父母为了几个馋嘴的孩子能多吃几个豆瓣,却硬是统一起来了。
我有很长时间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糕点、豆花与酱豆了。母亲,再给我做些吃吧,我真想再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