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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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悲,遗民泪!
多少生命定格一瞬,望向苍天白云!
十月秋风习习,淮河水面一船入京,即将行至汴河,清浅河道刚还水波涟漪层层,随着风势渐大突然水浪翻滚,茫茫的苍穹天色晦瞑,风雨将至。突然划破水面的一声婴儿啼哭响彻淮河两岸。
迎着狂风一侍女稍一蹙眉随即面露喜色踉跄至舱门:“老爷,是个小郎君,恭喜老爷!”颤抖扶着舱门望着天色的中年男子叫沧宰,双鬓已灰白的他听闻后饱含浊泪。侍女面露感慨,没几年老爷怎如此苍老了,个中磨难可想而知。
“好、好,风浪如山鲛鳄横,展翅遨游振苍穹,便叫沧游吧,愿他能拨开这乌黑的云天见天日。”说完,退后一步喜极而泣栽了下去。
如此晦瞑天色来至世间,注定这沧游生不逢时。且看孱弱朝堂之上,新旧两派至死不渝地博弈,死的死、走的走。此时主战派说服天子主导朝局,王老将军便率几十万兵马开赴北方抵御北蛮,马蹄淌过淮河,眼见两岸凄凉静默然熟悉依旧,忧国忧民的将军无奈避开百姓漠然的眼神,一股愧疚自心中升起,那些带着埋怨和被抛弃的眼神令良心之士不忍直视。淮河以北的百姓和流民有时候惧怕朝廷兵卒如同怕蛮人一样,一样的烧杀抢掠、目无军纪、强掳财帛和耀武扬威。万民的天子此时贪图享乐,沉醉温柔乡, 流连青楼画阁、绣户珠帘,罗绮飘香清乐流转的柳陌花街,罗裙翩翩的茶坊酒肆。
没三年, 一切皆为梦境,铁蹄南下后兵荒马乱、民露饥色、野有饿殍。那个出生不到四岁的沧游此时也跟随家人挤在数不清的流民中,他甚至还握紧稚嫩拳头立下誓言,长大后要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小沧游的父亲在无休止的党派争斗中被罢官回乡山阴,父亲心力憔悴,一时没了当官的兴致,加之路上艰辛一病不起,回家后凭着奉祠支取的半俸维持家中开销,幸好族中有人经商日子还算殷实。清静日子下沧游在书香熏陶中长至十岁,生得灵动俊秀,眸子瞧人时一股温暖甚讨人欢喜。那偏安一隅的天子,在暖风拂面、歌舞声声的扬州湖边安逸度日,忘了北方艰辛度日的遗民。
少年沧游十一岁那年,随叔父北上盘点沧家商铺。未曾料蛮子十几万轻骑已趟过淮水踏足富饶的江南,扬州城内天子仓皇出逃,一番掳掠蛮人直达秀丽繁华的平江府,随即精致秀美的城内被抢掠一空,带不走的皆被放火焚烧,蛮人放火烧毁官府民居无数,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五天五夜才熄灭,真正的尸横遍野满地血腥。沧游被叔父藏进酒窖才躲过一劫,叔父和家丁却不知下落,从白日到黑夜沧游寻了几日毫无音讯,沧游甚至揭开白布下一具具的尸身查看皆是失望,叔父凶多吉少。
伤心摧残着少年身心,摸着口袋内几个钱币他深感流民的艰辛,在家虽非锦衣玉食然也是衣食无忧 。幼年的志向仿佛在他孱弱的身体内逐渐分崩离析,他只想拿着热气腾腾的炊饼填满干瘪的肚子。开始他不屑于和野狗去争抢食物的流浪儿,在生死上没多久他选择活着,活着尚能寻到家人死了只好魂归天地。
皎月依旧,凉风习习。蛮人蚕食后的平江府没了昔日的灵气秀丽,清澈河道皆是尸横沉浮,寒风中沧游抱臂垂泪缓缓走在凄凄的青石道上,隐隐的哭泣声在屋舍内传出,风声夹杂着哭声久久不散。恍惚间他行至一巷子深处,一院落门口隐隐透出亮光。饥饿难耐他缓缓走近,院中间一堆人围着火堆,跳跃火光中飘出丝丝食物的香气,沧游仿佛自阴曹地府回来了人间。
“饼好香啊,白哥哥……”一个圆脑袋翘首以盼地用手肘撑腿紧盯着架子上的食物,眼眸不时看向身侧小郎君,那少年薄唇带着若如若无的干净傲气,伸手摸着圆脑袋展颜一笑:“给,虎子馋了吧!”圆脑袋男孩叫虎子,在四周几人中唯有他年龄最小。
突然出现的沧游迎上了齐刷刷的警惕目光,身侧一根破竹竿挡住他进门的脚步。
“看什么!小乞丐,此处是我家老大的地盘!浑身血迹,你杀人啦!”口无遮拦的粗嗓门令张望的沧游俊秀眸子一沉,顺着竹竿看到浓眉大眼的男孩正哈着气打量自己。
小乞丐到底是谁?待低头注意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衫时他垂下目光。饥饿使他眸子显得越发楚楚可怜,一个身材略微高挑的身影从屋内走出,俊秀的眼眉带着锋利。他很清楚此时僧多粥少,他们的食物这些人都不够分,门口的少年在这个世道中不计其数,唯有接触到那双灵动的温暖眸子时他才有所动,生出一丝同情和一丝异样。
被叫白哥哥的小郎君将烤热的炊饼递给虎子,小男孩踉跄走向高挑身影,那身影名唤清落,是这群人的老大。
“清哥哥吃!”每次只有清哥哥吃了虎子才自己吃,叫清哥哥的对他如父如母。沧游收回踏进的脚,垂下无助的双臂转身走进萧瑟的秋风中,仿佛又踏进地狱的通道。
“回来!你会什么?”清落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立沧游身后,回转身的沧游看着眼前消瘦俊美的人影,清落背手凝视着他。沧游注意到他眉心一颗小痣,生得如此好看的少年郎英气中透着股阴柔美,他完美的耳垂戴上耳坠定很美。
“这位小郎君,想什么呢?”
“我、我会读书写字,长大了杀蛮子!”曾经的誓言在慌乱中脱口而出。
哈哈哈,一阵笑声穿过整条巷子,他的话语仿佛是个笑话被黑夜缓缓吞没。
“杀蛮子,就你这个小乞丐,哈哈哈,未等去杀蛮子小命先没了!”又是一阵哄笑,笑声和凄凉的城池格格不入。沧游眸子透着晶莹,父亲曾经教导的话如今成了笑柄,他缓缓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清落和叫白哥哥的小郎君面无表情,清落眼神甚至露出些许狠厉。白哥哥名唤白风,他把玩着那把刻着名字的锋利弯刀,眼角的不屑和傲气越发流露。
“给,吃饱了才好杀蛮子!”清落伸出背后的手递上虎子的炊饼,火堆映出虎子不很开心的面庞,周遭议论声声,皆说抠门的老大今日的反常。沧游本想和这群人划清界限现又折在一个炊饼之下,他三下五下将嘴巴塞满,边吃边拍着胸口艰难咽下口水。又是一阵哄笑,连身侧清落也嘴角微勾,风拂起他耳畔垂落的发丝灵动舒服,一时间沧游觉得他好看的似英气逼人的俏女娘。
此后,会读书写字的沧游跟着一帮小乞丐走东街窜西街,帮着掩埋和焚烧街道上的尸体,靠着无主的食物他们在苦难深重的平江府过了个寂寂的新年,幸好衣衫褴褛下心皆是热的。
老大清落身手了得,围绕他身侧的少年皆是因这劫难到了一起。虎子是清落在一堆尸体边拾得,那日他走远的身影在虎子凄凉的哭喊中驻足,从此少年身侧多了个牵着衣角的小跟庇虫。清落像是上苍神灵下凡不知不觉聚拢了一堆家破人亡的孩童,无家可归只好彼此相依为命,在这摇摇欲坠的朝代中如洪流中的稻草找到了一丝温暖依靠。
从小习武的清落像模像样带着所有孩童习武、赚取日常费用,所有人分工清楚。沧游凭着所知学问成了几个小孩童的小先生,清落不知从哪个无主的屋内寻来了书籍,空落的宅院在初春的风里传出朗朗读书音,闲时他也会靠着门框,沉醉在沧游绘声绘色的讲解中。
平江府的重建尚需要时日,这群相依为命的人无处可去,在这座被毁坏的城池内和幸存的百姓延续着古城中不灭的人间烟火。
平静的日子在清落一夜未归中起了波澜。翌日,沧游和几个年龄稍长的小郎君外出找寻,照理武功了得的清落不应出事。他不在白凤不觉成了一群人的头目,白风平日眼神的那丝不屑此时凝成了肃色。
清晨的平江府,几经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人流多的异于往常。约莫一个时辰后,不远处走来几个手持兵刃的官兵,中间似押着几个女子。不看还好,一看沧游和不远处的白风神情凝住,中间那个长发披散面容清丽逼人的赫然便是清落,此时他却是女娘装扮。沧游眨巴眼睛掐了一把胳膊,痛楚袭来,他是女子!多少次这消瘦身影挡在他身前,不觉间他的心和清落已越靠越近,习惯后失去便会万分痛苦。
看着即将被押上城门口的马车的她,攥着衣衫的沧游仅剩一个念头在心口徘徊。
她不能走!
“他们押你去哪儿?”冲上前的白风眼神狠厉率先开口,只见她带着血痕的嘴角上扬,一种凄美壮烈落在清落身上。
“不会有事,如果你们尚还认我这个老大,给我回去,我会回来!”
“小娘子如此天真,没见过骨头这般硬的!想回来!呵呵,去雪寒之地还想回来,快走……”
沧游冲出人群:“无耻,你们如若这般有骨气......为何不去杀蛮人......!”沧游拳头攥紧挥了出去。一直在失去,刚感受的温暖此时在初春寒意阵阵中飘散。刹那间依旧是那个身影挡在官兵的刀尖口,气氛凝住一触即发,沧游眸中喷着怒火,眼角泪水无声淌下。那个官兵被身侧士卒劝住,骂骂咧咧地收了刀。
顷刻间清落面色略显埋怨,实则不舍:“阿游,连你也不听话了!走啊,我不会死的,还要杀蛮子,对不对!游儿不可辜负我们!”
清落举起被绑着的双手,拇指轻轻滑过鼻尖,顿时那个熟悉的人又回来了,话语轻轻却清晰可见:“阿游,你和白风带所有人去临安,此处不宜久留,临安尚且安全些!快走!信我,会去找你们的!”
沧游擦去泪痕,心莫名痛得口中发不出声,只是僵硬地点点头:“嗯!”
兵卒不由分说推搡着清落往前,在转头瞬间她看到白风握住刀柄的手,她决绝地静默摇头,白风泣不成声,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在少年们心底升起,唯有自身变强才可护住所爱之人,想着院落里那么多双期盼的眼眸,白风擦去了泪痕挺直身躯。
沧游却在悲愤地想,杀蛮人前是否该杀了那些助纣为虐的贼人!
汴州的傀儡政权依旧继续,天子逃离扬州一路往南,弃天下苍生不顾,百姓在世间水火中挣扎,起义军和主战派将领们仍旧拼尽全力维持着朝代不至更替。
南下的路上,车马混着流民踽踽而行,人群中那几个少年落寞的身影疲惫不堪。去临安!这是老大说的,临安是否有他们的安生之所?
沧游燃起了对家的思念,临安城至少离家又近了一步,兴许不经意间家人会在不远处等着他。
一月后,风尘仆仆的一群人如同乞丐般混入临安城,此时的城池已是朝廷名义上的都城。
临安!临时的安居之所,始终无法忘怀北方的山河失地,遗民泪如思念的河水散落山川河流,碎落在每个挂着泪痕的梦中。
临安街巷琳琅满目,天子脚下的土地上吹着春日里微暖的风,暖风熏得一群仿佛地狱中爬出的人醉醺醺的,上天入地似乎只在月余。沧游幼年印象里的汴京也不过如此,如今朝廷已将西湖边点缀得美轮美奂,一心只想把杭州做为汴州。
空腹的几人抢到稀薄的施舍汤粥,白风随手递给虎子,碗中映出虎子满面尘土和落魄不堪倦容,在一群绫罗绸缎中穿梭的他们显得突兀异常, 繁华中透着落魄,落寞中又歌舞升平。
一阵急促的马音惊扰了道路两侧百姓,马儿后面跟着辆马车,帘子徐徐浮动一张忧心忡忡的端庄面容,凝重的眼神望着远处未曾留意如乞丐般的沧游一群人。盯着车厢的沧游瞥见了双清澈熟悉的眸子,是表妹婉儿。
婉儿秀丽端庄似大家闺秀,沧游脑海却浮现出那个俊美的身影,身着男儿装的清落挺拔消瘦的模样,沧游不明白为何更加的思念清清淡淡、舞刀弄枪的清落。想念决堤,她如今身在何处?来临安了吗?
一旁傻楞着的白风眼神随车马远去,依稀捕捉到来自沧游唇间的声音后喃喃道:“世间少有!”手臂碰碰沧游:“你、你莫非认识她?”
虎子放在唇边的手指指向远去的人马:“好漂亮的马车!好美的姐姐!”
“似表妹婉儿……她怎来临安了,这下我回家有望喽!”沧游慌忙挥手,马车却已消失在转角,留下尘土一片扬起在临安街头。他眼神依旧闪着兴奋和期待,希望如星火,漫长的归途仿佛终于到头,不久便可走遍山阴的漫山遍野,沿着流水追寻幼年的足迹。
翌日,几人跟着游儿去寻他表妹,问遍城中过半客栈皆被赶了出来。沧游甚至怀疑此前兴许自己看错了,那人不是婉儿。几日后,蛮人即将再次南下的消息在街头不胫而走,恐慌一时间充斥着酒肆茶楼和街巷。
丰乐桥边,春日里卖花柔阵阵,马头竹篮穿梭大街小巷沿街叫卖, 一种蛮人渐远的错觉。突然沧游跃过簪着花的白风留意到桥头张贴的告示,上面模糊的面容形似自己,走上一瞧竟是家人张贴寻找他的告示,风吹日晒告示已模糊。按着指示几人来到一家临河名唤丰乐楼的酒楼,此时笙箫缠绕,鼓乐喧天。沧游看到白风突然顿足,沿着他的目光二楼临窗一女娘,不是别人正是婉儿。丰乐楼救济穷人识得沧家,况且游儿面容清秀干净,入内无人阻拦,两人相见久久才敢相认。
片刻后,沧游得知婉儿随家人避难于此,叔父一直未曾归家沧游心知他已不在人世,幸好父亲尚在。想到不日即将回去山阴,沧游愁容上浮现一丝笑意,家仿佛就在窗外不远处。一眼瞥见楼下几个衣衫褴褛的同伴,他脑海惆怅万千。婉儿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那个玩刀玩得如火纯青的白风,鬓角那朵蓝花如梦似幻,少女眸子亮光一闪,不羁的少年对上了少女明亮的眼神,心底什么动了下,一种慌乱直往上涌,幸好距离掩饰了心慌。他垂下目光双手抱臂望向别处,刀被紧紧攥在手心。
几日后,姑父安顿好沧游的同伴。白风打算从军,沧游深知他夜夜皆被噩梦惊醒,梦中有他的家人、故土,他的一切都没了,也许日后出生的孩童根本不知河对岸曾是祖辈的故土,白风欲为之做些什么!虎子跟着沧游,余下人入了沧家在临安的铺子帮忙,至少吃住无忧。
归家山阴,起初喜悦退却后,沧游问缠绵病榻的父亲,失去的人如何才能找回!他想到清落或许在极苦的北寒,根本不会出现在临安,她骗他!父亲靠着床头望着窗外模糊景致说,冥冥中缘分会不期而遇,如同此时已归家的他。
缘分!沧游思绪翻滚,藏书上千的屋内隐隐泛起昨日的记忆。
一年后,蛮人的铁蹄终于冲破了一切抵挡,南下临安城。铺子里的伙伴皆转移来了山阴,未料不久山阴也卷入对抗的边缘。沧游父亲病情加重不幸离逝,悲怆的气氛在阴郁天色和恶劣局势间散开。幸得沧游父亲生前一位旧识僧人引领,所有人才躲入附件寨子幸免遇难。
蛮人南下掠夺之际淮南一带出现义军组织的山寨和水寨,有的甚至成了抗击蛮人的中坚力量。临安城被铁蹄践踏,一番烧杀掠夺不可避免。天子早就闻风出逃,留下无力抗争的百姓任人杀戮。沧游思念清落同时甚是担心白风,不羁的少年如今怎样了?
据传,在夔州蜀道一带出突现一支暗影军,年轻的头领神鬼不惧,有传他青面獠牙常喝蛮人鲜血养精蓄锐,也有人说他俊秀清丽臂力无穷,整日戴着青铜面具出现于蛮人意料想不到的时候,令人闻之色变。传闻他们也杀朝廷昏官,这支义军的出现受百姓爱戴昏官丧胆,杀人毫无章法偏战无不胜,暗影骑士被传得神乎其神。
沧游听陈寨主说着精彩,甚至觉得眼前这个长相平平的首领也帅气了起来。这其勇可嘉的陈寨主口沫横飞地分析各地局势,沧游脑子呈现如同一盘散局的中原大地,无数个抗击蛮人的军队如可用的棋子零落各处。对比北蛮的骁勇中原人也有着坚毅和不屈。谈到朝廷的中坚军,陈寨主眼中闪过赞赏和担忧,担忧此时朝内无意收复北方失地的天子听从察言观色的宰相,苍生的命运便握在那一小簇人的言语中。幸好还有无数不屈的将领、士兵、百姓尚在抗争。
入世为官!为苍生,为清落,为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为把北蛮赶出中原!
沧游内心掀起某种狂热,这个执念令他不眠不休,苦读诗书。日渐长大的虎子无不思念昔日伙伴,随沧游更多时候顽劣装不下圣贤书,不似块做学问的料。机缘巧合下他随沧游父亲故人宗印法师去了禅院,无法想象顽劣调皮的虎儿如何去适应寺院生活,或许一切皆是缘分。
数年后,沧游在恩师尘几的指点和影响下过了临安应考,随后的省试摘得第一,次年殿试黜落,因无人能敌过当今右丞相的孙儿。此时的沧游已长成个修长俊秀的男子,和婉儿的婚约也理所当然提上日程,沧游不忍违抗母亲意愿,何况婉儿知书达理,相貌尚佳他如何拒绝。将那个身影埋紧心底藏起来,连同她淡淡绝美的样子。
爹爹,您随口一说的缘分究竟在何处!
两年后的春天,街头巷尾传颂着右丞相孙公的死讯,这喜讯令整个山阴文人面露喜色。沧游再次参加殿试获进士及第,成为福州主薄。志在建功立业的他又在门荫保荐下去临安编纂法令,欣然又离天子近了一步,影响天子的决策是关键,蛮人尚不会在原地等待,他们不甘于北方贫瘠土地意欲将南方也纳入版图。沧游凭借着聪慧和智谋最终踏入枢密院,在对北蛮的决策中坚定地主张出兵收复失地。翌年,他主动要求去前方交战地南郑,同时利用职务之便查到了白风的去向,骁勇善战的白风已是副尉,跟着王老将军左右。
临走北上之际,沧游履行一纸婚约,洞房未入便上马挥别了临安,偏偏可以晚走几日他却选在此刻,他有私心,那深藏心底的人影子是牵挂,愚孝还是遵从内心,最终他选择匆匆逃离,留下不明所以的一群人夸赞他的大义。沧游策马瞥见婉儿眼底的落寞, 他又能如何!在一队百人的兵马护送下他飞身北上。
携带粮草的队伍走不快,从春日踏至夏未才抵达四面环山的夔州,绵绵不绝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岭。
一日入夜,清晰的蹄音惊醒浅睡的沧游,兵刃声四起,山贼还是敌袭......?随即喊声包围了他所在营帐。沧游执剑跃出,几个黑衣人上前制住,地上兵卒倒地过半,手握剑柄他很清楚寻常时候自己也顶多自保,此时此地他越发想念那个清秀身影,清落!你在何处?
“我们乃朝廷军队,此去南郑支援王老将军,烦劳各位勿加阻拦!我等亦无意伤了诸位!”沧游清脆洪亮的声音在营帐和群山间徘徊,地上兵卒哀嚎声不断,细看他们皆是皮外伤,这些人下手不重有所保留。一路上的山贼他也收拾了不少,如此悍勇且训练有素的山匪实属罕见。
“朝廷命官?你!报上姓名!”一个壮实身影策马到他跟前,挥刀指向他,刀尖几乎触到沧游脖颈,士兵赶忙围拢他身侧严阵以待。
脖颈处的长刀在夜色下泛着光芒,沧游毫不畏惧双手一摊执剑入鞘:“我乃朝廷枢密院副使,沧游!”锐利诚挚的眼神迎上马背上戏谑的言语:“哈哈哈,逮了个大官,敢问你是好官还是昏官?哈哈哈!”
有人上前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那人一手微微抚摸下颌。
“来啊,好生伺候副使大人,这年头连枢密院都亲自出动了,我朝真的无人了!”他一个眼色几个黑衣人走向沧游。
“且慢,如此俊俏的大人,杀过蛮人否?”突然密林处一阵轻响,一个清脆干净的声音传来,只见那人骑着马缓缓现出黑暗,狰狞的面具令周围人神情顿时肃穆,俨然这人极有威望。
暗影军!沧游心想,还真有其事!本以为只是传闻!此时他心神反而松了下来。
“未曾,此番正欲前去北方!”听到那人的话语沧游堪堪身子稳了稳,幼年的誓言又从他人口中而出。沧游莫名心悸,那人似可洞察他的内心。凝视片刻面具人仿佛得到某种肯定微微颔首,面具后神情仿佛在微笑。沧游看着此人消瘦纤细的身材,耳畔的发丝随着夜风灵动飞舞,他手攥缰绳拉着焦躁不安的白马,那马在原地踱步不停,似匹野马,如此多精壮的战马在战场都不多见,暗影军确有实力。
“清,如何处置?”名唤凌晨的拿刀之人拉紧缰绳回首。
“陪我一晚,我便饶过他们!”淡淡一句引起哄笑一阵,笑声又陡然在夜色中突兀收住,瞬间夜色又静寂如初连哀嚎声也没了。仿佛意识到这并非什么笑话,身侧凌晨也睁着不可思议的眸子。
“这位英雄说笑了,七尺身躯怎能如此作贱!今晚放行我定当禀明朝廷不追究各位!”沧游俊秀青涩脸庞莫名无故羞涩。
“作贱!甚好!那我便娶了你如何?”黑衣人群起了骚动,头领这啼笑皆非的言语想笑又不敢笑。难不成头领一直偏爱男风,难怪这么多年未见他身侧出现过女娘。此时他们纷纷转向凌晨,火堆下七尺男儿凌晨耳垂隐隐发烫,沧游却想,他并不适合戴耳坠!
片刻,不由分说沧游被黑衣人推搡进了营帐,在一众惊讶闪烁的眸子注视下戴着面具的男子氅衣一脱轻松踏入。所有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帐内缓缓接近的两人,清头领似乎摘下了面具,这离奇不可思议的动作令黑衣人诧异,无人有幸一睹头领的面容,偏偏是那朝廷的官员,更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营帐内两人竟紧紧相拥,久久未曾分开,略高半头的沧游面庞深深埋入对方的发丝。
月色下,一群人呆若木鸡的人杵着,一旁的凌晨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挥手驱散躁动的手下,全部人散落密林消失不见,然而他知道所有人内心都不平静,首领怎喜欢俊俏郎君!为何多年来自己未曾被宠幸过?有人抱着手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夜风徐徐渐凉夜色中一丝旖旎。
“你们也散了,杵着干嘛!”凌晨也驱散了沧游手下兵卒,只剩营帐内相拥的两人。
翌日清晨,兵卒们似习惯两人的亲密,以至于看到自家大人满面春风走出营帐也只是招呼了下,他身后那位清首领面具下更是神清气爽,两人有说有笑仿佛早就熟识的一对。沧游大人已将家中娇妻抛到了九霄云外投入匪帮头领的怀抱,真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队伍再次出发,沧游只说路途凶险,暗影军将一路护送他们去往南郑。一路上两人形影不离,自此剑拔弩张的双方得以融洽相处。
此后路上,无论山贼还是匪帮打劫皆是那位清少侠挡在沧游身前,这位大人的剑似乎只是装装样子,他很享受这种被护着的感觉,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沧游才会轻唤那人名字,清落!青面獠牙的面具后面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朝思暮想的少女。北上献供途中她和其他女子被义军所救,此后便入了起义军,凭着身手和卓越的能力很快组建了另一支起义军,转战夔州和南郑,如黑影般打击时常南下骚扰的蛮人,故名暗影军。
那日一声游儿,便将沧游带回了平江府的岁月,思念的泪水如潮般涌出,当他看到摘了面具的清落时,才明白她戴这可怖面具的缘由,美若天仙不可形容此时的清落。她比昔日越发的美,那是一种英气的中性美,沧游甚至觉得她是南北混血的精灵,日月为之失色,无人能想象如此柔弱的女娘杀蛮子,拿起兵器抗击掠夺者。反观自己幼年的誓言,杀蛮子!清落举起旗帜替他杀了多少该杀之人,包括那些不为民的朝廷昏官。
途经梁山,走过三折铺,四周都是一簇簇的山峰,马蹄几历天下半,山横水掩路欲断,飞栈凌空又奇观,看尽巴山看蜀山,过了蜀山后不日过大安便到了南郑。
此时的蛮人已迁都燕京,意欲重修汴州,而朝廷还在为北上迁都争论不休。
宣抚使大堂上,鬓发全白的年迈老将军接待了沧游一行人,在他的挽留下意欲离开的清落将在春暖出发,听闻后沧游掩饰不住激动的神情,他不想与之分别。
此时的南郑渭水平原上,西北的雪下得早,零星未成气候薄薄铺在大地上。未曾经历北方寒冷的沧游既兴奋又惧冷,南方来的兵卒都有些不适应忽然的严寒。清落却悠闲自在戴着可怖的面具每日继续操练手下,沧游不离身测亦加入日常训练,知情人微笑不语,其余人暗生疑虑, 枢密副使为何不离暗影军首领半步。
南郑的日子,在边界打仗之外便是打猎。
一日,沧游随着驻军和清落手下趟过渭水,不料遭遇不期而遇的蛮人队伍,两军迎面相遇兵刃相交一触即发,散乱的两队人马冲杀一起,此时只要哪方迅速整合成队便有胜的可能。沧游热血上涌脑冲出护卫包围来到蛮子前面:“将士们,朝我靠拢,莫要慌乱!然而密林深处几处弓箭已暗中对准了他,齐刷刷放出来。他挥剑抵挡,一箭射中马背,战马慌乱嘶叫。一个身影冲到他跟前抱住他滚落在地,他一个翻身宁愿自己重重摔在冰硬的地面,所幸穿得厚实肋骨未断,上面人温热的鼻息令他心神慌乱。清落的面具滚落在侧,清丽的面容就在沧游近前,她还顺手用兵刃挡住背后飞来的流矢,更多的箭羽射来,沧游眼疾手快抱着清落又是一阵翻滚,随着“不好”,他后背一痛,一箭穿透了衣衫冷汗直流。停顿间又有兵刃在身后挥来,压在身下的清落无从起身抵挡,只见她清澈眸子中的绝望,“不要!”
一声惨叫兵器落地,身侧又突兀插上一箭, 箭头似有东西,一个身侧矮小的蛮人看她一眼迅速远去。
“两位这是不打算......起来了......”戏谑声音有些熟悉,待看清倒地人面容后,来人身子一僵,随即手指摩挲下颌,冷峻带笑的眼神如此熟悉,是白风!他看了眼身侧滚落的蛮人手臂和掉落的狼牙棒,拾起地上的刀手上转了一圈收好腰间!口中发出几声鸟鸣似在回应远处的同伴。清落一丝羞涩抽身扶起沧游,不忘顺手拿起身侧的箭羽。
“赫赫有名的暗影军首领,果真是老大你啊!”转而看清沧游的面容,白风顿时语无伦次,生命中出现的人再次交集。清落微笑起身查看沧游伤势,所幸箭头不深,略厚的衣衫挡住了箭头的深入,她稳住箭头执剑削去箭身,鲜血隐隐外流,沧游蹙眉呻吟,白风拿住药粉散在伤口处,清落趁此捡起面具戴上。
三人重聚,沧游想起父亲所言,缘分确实存在。久经战场的白风面庞棱角分明,去了昔日忧郁更显锋芒,那是残酷厮杀后所带的光芒。反看沧游眼神依旧纯净,斡旋朝堂也未退温暖真挚,只是北方的风吹出了男人的沧桑。时过境迁一切似乎变了,又仿佛依旧那几人。白风注意到偏向沧游身侧的清落,隐隐明白了什么,他也曾喜欢过这个老大,那时情感纯真,分不清是依赖还是懵懂。历经厮杀和生死后有的东西似乎淡了,有的又深了,比如那个一面之缘的少女, 她端庄的影子越发清晰了,他缓缓起身。
“尚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后会有期,老大,阿游,告辞!”转而又戏谑地说:“忘了,阿游此番是枢密副使!大人,白风这便回去复命!”
“何必如此见外,今日高兴!那就营地不醉不归!”笑意使沧游受伤的后背一痛,脚步不由自主后退,清落仿佛一直等着这刻,慌忙扶住。
“阿风,多谢!”清落微笑颔首,风吹着她灵动的发丝和清秀侧面英气逼人。
白风转身摆手,背影走出了坚毅和洒脱,依旧骄傲却少了昔日的年少散漫。
清落摊开箭头所携之物,摊开五寸见方的细绢上写着一行字。
依照字上所言,蛮人上月内部兵变,新任的王即将挥师南下,不再是掠夺而是侵占整个中原,战事一触即发。感染风寒年事已高的王老将军不宜领兵,拿出兵符任命副将卢秀带军,白风是老将军旗下的精锐军,听令卢秀将军指挥。一番局势分析后,清落不日将回夔州调派更多兵马配合北方驻军,同时联络各地的义军一起迎接这场战事。
沧游意决坚守南郑,他日渐习惯北方深入骨髓的严寒,那种刺骨警醒他不可放松使命,已回不去暖风徐徐的温柔乡了,密林、猛兽、战斗训练成了日常,也锻铸了人心和意志,昔日白皙面庞覆上了北风的仓尘,唇边冒出的黑点更显男人的刚毅,一个脱胎换骨的文人。
一触即发的战事引发军中气氛紧张,驿马带来消息,王老将军即将调回临安枢密院,掌握军事大权,明着重用实则弃用,不日接任的将军已在途中,这著著布置更显朝廷的消极用心。此时燕京城内线静候着里应外合一举收复失地,而临安朝廷在想什么!
愤恨中老将军吐血一病不起,昏迷中被扶上马车回去临安复命养病。君命难违,南郑如何抉择,老将军数年安插内线燕京就为此刻,心血眼看即将付之东流,一群人面色阴沉,案台被卢副将拍得即将坍塌。
“沧大人如何看?”卢副将叉腰的双手按住剑柄看向低头沉思的沧游。
“不如……!”一群人仿佛心知肚明,一脸决绝。
新年未至,迫不及待的蛮人在初冬之际严阵以来袭,黑压压的兵卒伴着排山倒海的吼声排开阵势,森森压迫感令城楼上的士兵一阵心惧,仿如死神推进。穿着甲胄的白风迎着寒风屹立不动,白气在他鼻息间飘忽散去,面对兵强马壮的北蛮骑兵,虽然准备充足然朝廷计一骑之费,可赡步军五人的做法令众人唏嘘!用士兵胸膛去对抗蛮人铁蹄如何能胜,不知一溃则一泻千里。
“可有胜算?”熟悉的声音和缓慢足音身后传来,感受到沧游的担忧,白风一手搭上他肩头嘴角上扬,那个傲气的神情又回来了。
“拼尽全力!”
“活着一并回临安!”
“一言为定!”两人伸手紧紧握住。
“那个刚到的虞将军可好?”
“营帐里被好生伺候着……”
修整一晚,翌日北蛮开始攻城,天梯和投石车轰隆上前,谁人都知冲在最前的便是城楼弩箭下的炮灰,然呼喊声、嚎叫声、冲锋声依旧此起彼伏,后面之人踩着前面人尸身一往无前。沧游看着城楼上兵卒也杀红了眼,背上的箭伤隐隐发痛,心头却更加的痛。杀蛮子!如今真的来杀蛮子,心情怎并无半分愉悦,世人之人非争个你死我活!
沧游忆起清落离开那日,两人避开众人依偎城外河边,眺望远方皑皑白雪、绵绵山锋,玉带般的河流倾听着两人的心跳,就静静坐着,一瞬仿佛一个世纪。沧游那时握着清落纤细沧桑冰冷的手,他握得那么紧,将暖意传给身侧女子,那一刻他只想带她走,任何地方,不再回来!不问战事!
他记得未曾说出口的话仍在耳边,此番过后,他想……他想娶她!
清落问了一句,想什么?她不敢直视他眼神的样子真令人心动,那指尖摩挲他干涸唇边感觉此生难忘。
他有负于她,他早就想找机会坦白婉儿的事,缓缓道出时清落的手还在他掌心一僵,谁知片刻他便被此生最甜蜜的温柔包裹,那瞬间天地间只剩下愉悦。
沧游下意识摩挲唇边,在这厮杀声中他偏偏还能沉浸于旖旎中,突然身侧天梯顶端显出一个蛮人脑袋,沧游拍了拍面庞回神,同时身形前倾拔剑出鞘,随着沉闷声响生命陨落,他后背一阵牵痛。白风厉声要他下城楼,内心思量此番军报定禀明朝廷增加马匹采购,丢了西北马场仍可花重金向其他草原部落购买,幸好王老将军此前缴获了不少蛮人战马。
攻城直到夕阳余晖落下,西方最后一抹彩色退去时,蛮人收兵退后重新修整,炊烟在两岸冉起,若不是城楼下堆积的尸海沧游以为一切如旧,生活和谐安详。
翌日,蛮人攻城,怎料老将军布置的防守严密。数日后,蛮人投石车才将北门砸出个洞,一小撮蛮人趁机入城,投石车还在继续,城内长枪和狼牙棒碰击声不断。幸亏此前已将城内百姓疏散,守城粮草延续一月无碍,蛮人还在源源不断汇入北门,突然前方石墙挡住箭羽带着火光射入街道,火油燃起,骂声和嚎叫声中火光将暮色再次照亮,蛮人在火光中躲闪、嘶嚎。白风带人在北门入口也燃起火油,撕裂天际的吼叫在城池上空徘徊,沧游听得心惊肉跳,此番亏得白风和卢副将的计谋让蛮人损失上千士兵。
这只是战斗的前奏,连日的进攻不仅让士兵心身俱疲,守住城池保住土地是每个士兵的信念,白风让沧游即刻启程撤回南方,沧游决意坚守,他要等她,同生死,共进退!
南郑继续拼死抵抗,驿马来报建康城即将失守。临安城却出现一支僧人为首的义军,沧游想到了宗印法师和虎子,出世入世也许只在朝夕,遁入空门怎奈红尘劫难多。
南郑城池似有破竹之势,白风商议带精锐夜袭敌营,如若后退必将一退千里,国土将不复存在,明日又不知哪座城池沦为北蛮版图,苍生何辜!山河同悲!
最终,夜袭时白风烧了敌方阵营部分粮草,惹恼了北蛮统帅,不日兵临城下,一副不夺下城池誓不罢休的样子。白风从东门出城围攻北门外蛮人,卢将军城头击鼓指挥,白风领兵倾听鼓声专攻对方薄弱环节。不久冲入相对人少的中军意欲杀了主将,长枪投出对方主将右肩箭羽穿过,远处的士兵在逐渐聚拢,城头鼓声急催他回城,白风拔出飞刀再次挥去,敌军主将避开,而他即将没了退路,瞥见不远处围上来的蛮人,他大声下令:“撤退,回城!然而已经晚了。
沧游见状飞身上马,领着几百人从侧出城。
“副使大人出城了!”瞧见的士兵的慌忙喊道。
“胡闹!”城楼一声大喝。
一起回临安!
那句话在沧游心里徘徊不去!沙尘空照征人骨,白风要活着,所有人都要活着!
此时他隐隐听到西边由远而近啼声阵阵,是北蛮援军还是?顾不及细想他冲向围攻白风的蛮人后方!杀蛮子,沧游来杀蛮人了,遗民赴死望收复,昔日杀人的梦魇还在脑海萦绕!
剑在鞘,沧游拿着长枪和蛮人周旋避免直面厮杀,操练使他臂力惊人然而缺乏厮杀经验,仅凭勇气和热血一个朝代的文人拿起了兵刃,后世将如何评价他今日行径!同胞士兵倒了一片,幸亏老将军军纪严明,士兵个个英勇善战,这是支无数英魂加持的军队。
沧游刺中左侧挥向白风的兵刃,白风得以喘息。越来越近的战马声压来,抱着必死之心沧游甩开被斩断的长枪,利剑出鞘挥向右侧蛮子腹部,蛮子避开后用狼牙棒砸向沧游战马头部,沧游仰面朝前倒下,近距离看着扬起的尘土,他心中浮现那个身影,似乎还有婉儿,对于婉儿他是个伪君子,懦夫!还有......有人用力抓住了他后背,兵刃掉落的声响,痛楚袭来后背仿佛裂开了般,人影模糊……
很久,仿佛一个世纪!
他听到哭泣声,死了吗!眼眸很重睁不开,褥子中的手被人松松握住。沧游试着一动,浑身酸痛,身侧人一惊。
“阿游,阿游......!”遥远的声音慢慢贴近,温柔的呼唤让人忘了痛楚,真不愿意醒来,是梦吗?
“呃,你哭了,难道我已死?”睁眼便看见清落靠在床榻凝视着自己,低声呼唤自俏丽的唇间发出,沧游伸手轻轻拂去她清瘦面庞滚落的泪珠, 手停在他除了面具细腻的肌肤上。环视四周发现身处营帐,还没死,又是眼前的女子救了他。
“驿马来报,老将军他、他在南归途中去了!”清落说完垂目难过。沧游心头 猛地一酸,老将军音容笑貌浮现眼前,静默片刻他看向清落:“又是你救了我……”
“幸好及时赶到,闻听局势万分紧急,一路上我、我......”
“你、你怎么?”
“我真怕见不到你了,你不在了,那我杀到北蛮的老巢去,同归于尽也罢,反正......”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唇边,转而抚摸脸颊,寒冬帐内生着火盆,衬得清落面色微红,沧游终于觉得眼前的人也是个女娘。
“对了,战事如何?”
“蛮人被我们沧大人的勇猛吓跑了,哟!来的不是时候。”门口责怪的轻笑声传来,佯装生气的白风脸上却尽是担忧,清落想起身却被沧游滑落脸颊的手拉着不放, 她难得显出窘迫和尴尬。
“你死了,清落她、她会怪我的……”床榻上悠悠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笑意,那是由掌心传来的。
“操哪门子心,你不知,老大她差点没吃了我!”
”痛,哎呦,好痛,清儿,我好痛......”
……
燕京内部兵变加之中原群起抗争,蛮人不得已后退,此后还了江南几十年的清静!
半月后,白风回朝复命,临走捎上沧游给婉儿的信笺,一封合离书。耳畔还回响着沧游自责的话语,婉儿尚清白之身,他无意耽误她......婉儿,那个端庄秀丽的女子,昔日那么一眼便入了白风心底挥之不去,也许这便是缘分。
半年后春去夏至。夔州山间,一队官兵上了山道:“大人,此去招安暗影军,您可有把握?”
“上次抗命罢黜,此次大人我恐怕、恐怕有去无回了!要不我独自上去,你们如若未见我下来,便立马回朝复命,就说枢密使沧游大人我,以身殉国了!”
......
一月后的黄昏,重建后的平江府清丽街道上,一对壁人在一首饰铺子驻足,男子衣衫素朴气质出尘,看似文人却有武将的刚毅和敏锐,异常温暖地眼神看着身侧国色天香的女娘,女子英气逼人毫无半分女娘的娇羞,她凝视着一副耳坠出神。
“娘子莫非喜欢?”
“依稀记得,幼年母亲戴过相似的。”女子眼角淡淡哀思,微风吹起她宽大衣衫显出玲珑身材。
“店家,都包起来!我家娘子统统要了!”
“选一副赠婉儿如何?”
“据说白风视婉儿如明珠!”
“阿游呢?”
“柔情十里化作春风统统送与娘子!”
……
片刻后,月辉照着白墙边翠竹,影影绰绰映出青石小径上相互依偎的一对人影,两人踏进巷子深处的院落,昔日那炊饼的香气仿佛刚刚拂过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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