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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殇

2017-10-03  本文已影响788人  沙罗木头

文/沙罗木头

鲸鱼殇

—01—

  唯是被舅舅叫醒的,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舅舅推门出去后过了半响,隔壁房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和舅妈又吵架了。

  这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唯轻轻叹了口气,把那条厚厚的围巾环在脖子上。

  唯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母了,听舅舅说他们是在出海时遇难了,一股大浪把渔船打翻了,暴风雨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中,年轻的舅妈提心吊胆的哄着怀里还在襁褓中的唯,舅舅试图出海寻找他们的踪迹,可是这天气是在太过诡异,黑压压的乌云像个旋涡一样集聚在海面上,大雨狠狠地砸向海里,海水波涛汹涌的翻滚起来,像只暴怒发狂的野兽,舅舅甚至在夜里都能听见海风呜呜的凄厉声,巨浪用力撞击岸边石头的碎裂声。这样的鬼天气,是万万不能出海的。

  就这样过了三天,暴雨骤停,附近的渔民在沙滩上发现飘上岸渔船的残骸,渔船上的人都无一生还,把自己的命都献祭给了大海。有人说,这是海神的惩罚,人们常年触犯的海神的领域,捕捞各式各样的鱼种,不知有多少鱼死在人们贪婪血腥的手里,这片海域,就是肮脏的屠宰场。也有人说,这场暴风雨只是天气使然,一场意外而已,暴雨浪潮虽大,但是对于老一辈纵横海洋的渔民来说,他们根据经验推断出暴雨的中心在西北方,巨浪不停的翻滚,虽然东海域的渔船也会有所波及,但还不至于把渔船碾碎。

  渔船之所以会四分五裂,大家都说这是海底的鲸鱼在作祟。这个年代,渔者都把鲸鱼看作海妖巨怪,其身躯庞大,头骨发达,体腔内脂肪多,眼睛极小,没有泪腺和瞬膜,它们只要微微越出水面,张开嘴便可吞下无数艘船。也许是它们长相太过庞大奇怪,人们一向惧怕一切未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于是它们就成了人们口中的不祥之物。

  但是后来,不知是谁,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捕获了一头长须鲸,这个英雄壮举轰动了整片岸上的渔民,大家都来为他庆祝,这个年轻人还因此娶了镇长的女儿,当上了新镇长。

  这头死了的长须鲸在海滩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新镇长在为不知要如何处理它犯难,有人提议说“鲸鱼也是鱼,为什么不拿去卖钱呢?”

  镇长觉得有理,便命人把鲸鱼切开去卖钱,这鲸鱼肉不仅价格便宜,且味极鲜美,很快成为鱼市里最受欢迎的鱼类。大伙们蠢蠢欲动,开始捕捞鲸鱼,用它的脂肪炼油,用它的肉加工成食物,全然忘了‘海中巨怪’这一说,加上之前渔船的流言,渔民们更加顺理成章的屠杀鲸鱼,说这是替天行道。

  虽说唯一家都是渔民,但是唯是绝对不会踏进渔场的,她不想看到鲸鱼死前的呜呼声,还有屠夫猖獗的笑声。

  当她穿戴整齐后走出房间,舅舅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舅妈挺着大肚子,艰难地为舅舅戴帽子,不知说了些什么,舅舅又碎了一嘴,指着舅妈大骂一通。

  唯急忙迎上去开门,推搡着舅舅出门,说快要迟到了。舅舅与渔场老板约定的时间是九点,舅舅看看表,见时间确实来不及了,不情不愿地停止教训舅妈,跟着唯出门了。

  十月份天气越发寒冷,那阴冷的海风夹杂着咸湿的海水味扑面而来,唯打了个机灵,顿时睡意全无。


鲸鱼殇

—02—

  她踩着柔软的沙子,默默地走在舅舅身后。她看着舅舅的背影,他的肩膀依旧宽厚,却不再挺拔,身子微微佝偻,可是练就的捕鱼手艺却是越来越好。

  唯想起从前的时候,舅舅和舅妈还是很恩爱的,那时候舅舅家还很穷,舅舅每天起早贪黑,和一群渔民开着渔船去打鱼,收成特别少,勉强能够供得起温饱。舅妈没有任何怨言,仍旧勤勤恳恳地洗衣,做饭,哄唯睡觉。但是舅舅见不得舅妈吃苦,一有好东西便第一个想到舅妈,舅妈的眼睛不大好,舅舅每天都坐在床前为她按摩,用煮熟的鸡蛋敷在她眼睛上,他并不知道鸡蛋只对消肿起作用,舅妈每次都被敷的极不舒服,但是她一声没吭;冬天时,他们会挤在一起睡觉,唯靠着舅妈取暖,睡前舅舅会打盆热水耐心的给舅妈洗脚,唯看见舅妈被搓破了一层皮,但是舅妈却面不改色的任由舅舅摆弄,因为她知道这大概是舅舅这样的莽夫柔情的一面。

  自从捕鲸的狂潮兴起之后,舅舅也加入了其中,生意越来越好,旧房子重建刷新,宽敞舒适,舅舅渐渐富有起来,和舅妈相处的时间变少了,一年中在渔场的次数比在家的还多。每次唯都会看到舅妈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发愣,唯静静地走过去拥住她,听见了她无奈的叹息。

  “小唯真乖,幸好你在。”舅妈回抱住唯,“有时候我真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尽管并不富有,但是……”

    舅舅已经完全把生钱发财当成人生的目标,捕鱼出海上,渔场生意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会喝酒撒野,把怒气发泄在舅妈身上,任何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不过好在他仍保持理性,没有动手打她。以前舅舅会说些甜言蜜语来逗舅妈开心,现在瞪眼睛吹胡子,对着舅妈冷言冷语,一言不和就开始咒骂她。

    大概有血缘的联系,舅舅还是像从前一般疼爱着唯,每次回家都会给唯带上一罐白花花的奶糖,他知道唯爱吃这个。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已经到了渔场外了,老板正在向他们招手。

    老板很年轻,是镇长的儿子,名字叫阳旭。时隔多年,当新镇长变成了老镇长,屠杀鲸鱼的丰功伟绩流传成渔民间的饭后茶点谈论的话题,老镇长风光不再,他的儿子继承了渔场,把鲸鱼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你好你好。”舅舅恭敬地凑上前去,讨好似的握住阳旭的手,这次来这是为了谈过些天出海的合同,如果这笔买卖做成了,能捞到不少钱。

  “你好。”阳旭回握舅舅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唯,他赞叹道:“您的侄女真漂亮。”

    舅舅点点头,有些欣慰地说:“是的,她长得像姐姐,姐姐唯一留下的孩子……”

  “你好呀。”阳旭礼貌的伸出手,说道。

    唯微微颔首,点头致意。她不喜欢这个阳旭,之前见过他几次,她讨厌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他贪婪的盯着她,眼睛直打转,嘴里发出阵阵轻浮的笑声,这让唯对他的印象极差,不过她没有告诉舅舅这些事,阳旭是舅舅生意伙伴,她明白哪些对舅舅重要,所以唯并不想让舅舅操心。

    阳旭收回手,不介意的耸耸肩,说道:“我们进去吧。”

    舅舅眼里心里一直都想着钱,根本没看出阳旭打的的如意算盘,急忙应声说好。

  “舅舅!”唯突然抓住舅舅的衣袖喊道,她在渔场外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李袁本来是想带侄女来见见世面,出海的行动也打算带上她。但见侄女铁青着一张脸,非常不舒服的样子,再看阳旭的脸色没多大在意,便嘱咐几句,让她待在这里等着。

    唯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在站在渔场外等候。

鲸鱼殇

—03—

    海风呼啸,巨浪阵阵敲击着石头,偶尔有几只海燕飞过海面。

    唯蹲在地上,用手指在沙上作画,突然头顶传来喘气声,唯抬头,见来了两三个人,推着一辆平板的手推车,推车上放着三个大箩筐,唯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凑近看了一眼,筐里有大小不一块状的肉,颜色暗红,纹理细致,唯想起舅妈买来的牛肉也是这个颜色。

    于是她问:“你们渔场还进贡牛肉吗?”

  “哪能啊。”在最前面拉车的渔民应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小姐,一看你就是没吃过鲸鱼,这是上等的鲸鱼肉,和牛肉很像,但是鲸鱼的肉更加美味鲜嫩。”

  “鲸鱼肉!!!”唯瞪大眼睛,虽然知道现在吃鲸鱼不是什么惊讶的事,但是舅妈从来都没买来吃过,老一辈的人对鲸鱼仍然充满敬畏,‘海中巨怪’这名号依旧是老一辈的人所忌讳的,舅舅也从不吃鲸鱼,刚开始也没动过捕捞鲸鱼的念头,只不过鲸鱼带来的利益是在太强大了,舅舅迷了心窍才捕捞鲸鱼。

  “小姑娘,这鲸鱼处理起来可费事了。”推车后的那位渔民握着手柄,用力推着,“将它开膛破肚后,割开它的皮,一块块撕下来,露出血淋淋的躯体,接着……”

  “别说了”唯喊道,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再看看箩筐里的鲜红的肉块,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有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筐里散发出的血腥味刺激唯的神经,她手压着胸口,轻咳了一声,终于吐了。

  “真晦气!”

  “现在的姑娘都那么娇贵吗?”

  “走走走,赶紧把货运进去…”

    载着鲸鱼肉的推车碾压着沙子渐行渐远,渔民们抱怨的声音也变小了。唯吐了好久,咳嗽一直没有停,她不知道是不是把早上吃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连胆汁也被吐了出来的原因,眼睛一直挤着眼泪,一滴又一滴不停的出来,滴落在沙滩上,难受的不得了。

    她缓了一会儿,顺了一口气之后好多了,擦嘴抬头间,见到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鲸鱼殇

—04—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个子挺高,只不过他的眼神凌厉的吓人,但是唯在意的不是这些,这个少年浑身都是血,特别是腹部上有很大的血印。

  “你怎么了吗?”唯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问道,心说不会是被虐待了吧。

    少年沉默不语,唯仔细的检查,这才发现,透过破烂的衣服,少年的身上有许许多多的刀痕,同一处皮肤历经数次划开,已经破碎不堪了,这些细小的伤疤交错着,刺的唯眼睛有些发疼,到底谁这么残忍?

  “走,我们去看医生!”言毕,唯顺势拉起他的手。

    哪知少年突然暴起,甩开唯,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人,该死!!!”

    唯努力挣扎,手不停地反抗,无奈力气太小,少年手劲很大,她看见少年凌乱的头发下决绝的双眼,她不懂,他在绝望些什么。

    在生死的边缘,唯却并不害怕,眼前的少年使她感到一丝好奇,更多的是觉得他可怜。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触碰到少年的脸颊,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说道:“有点脏。”

    指尖触碰的温度令少年有些失神,他愣了半响,唯感觉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她轻咳喘气,少年慌慌张张后退几步,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渔场。

  “你等等。”唯想跟上去,却又停住了,她站在外边犹豫了一下,最终踏进了渔场。 

    唯捂着鼻子,依然挡不住那浓重的鱼腥味,渔场里有好多分区,安放着各类鱼种,唯问了好几个渔民,他们都说没见过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唯只好强忍着恶心往更深处走去。


  “这次的货物不错嘛!”一个男人用干瘪的手不停摩搓着庞大的巨物,仿佛在欣赏一具艺术品,眼睛充满贪婪的光。

  “这可是十分罕有座头鲸”阳旭对着李袁说,渔场上的聚拢灯把他拉出一道很长的阴影,他痞痞地笑着,继续道:“这样大的生物,用它的脂肪炼油,把剩下的肉买到镇上的酒馆再合适不过了,这样稀奇的物种,无论价格提的再高,人们都会买下的。”

    阳旭抽出匕首,直直的插在满是伤痕的鲸鱼身上,只见那头座头鲸,低吼了一声,鲸身不停颤抖着,阳旭显然很享受这样的快感,放慢手速,不紧不慢的在鲸鱼身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住手!!!”一个声音从他们后面尖叫道,二人皆是一愣。

   唯冲上前,推开阳旭,发狠的抓住那柄匕首的刀身,把它从鲸鱼身上扯下来扔在地上,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血从手里流下来,她只不过想找找那个少年,只不过...只不过是听到什么声音才走过来的,她知道这里是屠宰场,在这里她见到了许多鲸鱼的尸体,有些甚至晒干发臭了。但是见到阳旭异常兴奋的割裂鲸鱼的皮,鲜血四溅,而舅舅在旁边冷眼旁观,她便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了。她回头,双眼通红的瞪着坐在地上的阳旭,沉声说:“你们干什么!!!”

  “胡闹!”呆愣的舅舅率先上前,抬起唯的手臂仔细检查,这匕首着实锋利,而唯用劲握着,把手弄出很深的血痕,李袁看着都觉得疼,他颤声说:“你要出什么事,我…我怎么对的起天上的姐姐…..”

    唯小声哀求道:“舅舅,我们走吧,这笔生意不干了好不好?”

    李袁低着头,噤了声。

  “真感人。”坐着的阳旭拍掌,捡起地上的匕首,然后放在嘴边,舔了舔刀上的血,“混着鱼和人的血,竟是如此美味。”

    阳旭慢悠悠的走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唯,李袁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挡在唯的前面。

  “怎么,真打算不干这笔生意?”阳旭漫不经心地对李袁说,深陷的双眼看着唯,一脸兴味盎然。

    李袁这才觉得反应有些大了,不过他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而是一脸殷勤地挡住阳旭赤裸裸的视线,讨好的说:“干,当然干,我侄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所以吓坏了,我会好好管教她的,依照约定,两天后下海。”

  “那么唯小姐……”

  “她也会和我们一起去。”李袁急忙说道。

    阳旭轻哼一声,似乎满意了李袁的回答,继而说道:“我现在可以处理这条鲸鱼了吧!”

  “不可以!!”唯反驳道,继而看见舅舅死命朝她眨眼她,她只好略微冷淡的说:“出海日再杀吧,割破鲸鱼的皮,用血染红大海,能得到海神的庇护,这不是渔民留下的传说吗。”

   阳旭静静打量着唯,眼神猥琐的在唯身上上下游走,最后抬眉笑道:“好,就听唯小姐的。”

  “小唯,听话,给舅舅开门。”李袁无奈的哀求道,三小时过去了,他仍然乐此不疲地敲门。

  “我睡着了!”唯蒙上被子,刻薄的回答。

    她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叹息声,舅舅的声音缓缓响起。

  “小唯,是舅舅不好,你开开门,听我说...”

  “我这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嘛...”

  “其实,一开始...我也打算干一两次的……”

  “可是我停不下来,我享受鲸鱼的哀嚎声,还有当它们的血喷涌而出时,我异常烦躁和兴奋。”

  “我想对你们好好的,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了,脑子乱乱的,全是虐杀鲸鱼的场面,这让我变得很暴躁...”

  “那个阳旭,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让他碰你...”

  ......

    唯望着天花板,静静听着,直到舅舅的声音变小,直到他的脚步渐远。她坐起身来发呆了好久, 脑海里全是那头鲸鱼奄奄一息的模样,唯所幸掀开被子,屏着气,身体往前移,轻轻地踏着地板,打开房门,门板发出微微吱响,她探出头来,看见客厅散发出微弱的光,灯光下舅舅正倚在沙发上睡觉,舅妈怀孕后,舅舅再也没和她同床共枕了,此刻睡着的舅舅没有往日里势利凶恶的嘴脸,显得十分安详。

    唯轻缓踱步,忐忑不安的绕过客厅,余光瞥见舅舅伸手打呵欠,就在她惊慌的以为舅舅要醒来时,打开大门,一股脑的往外跑。

    大门“砰”的一声巨响,李袁惊得站了起来,他本来想敲开舅妈的房间,好好责骂她,但最后还是躺在沙发上,嘴里碎碎念着“该死的臭婆娘,居然忘了关门……”


鲸鱼殇

—05—

  唯提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捂住鼻子,在渔场内四处寻找。夜晚的渔场异常安静,守夜的保安有三个人,戴着帽子,唯看不出他们的长相,只能在暗处听着他们谈话声才判断出是几个中年大叔。

“哎哎,走,今儿哥请客,出去喝一轮”其中一个保安手搭在其他两位的肩上,说道。

“别闹,值班呢,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老板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被搭着的一个保安甩开他的手说。

“对对,前些天听说这儿溜进一个少年,鬼鬼祟祟的,被老板带走了,老板好凶,把他吊起来打的半死,这老板惹不起…”另外一个保安说道,他胆子小,亲眼见过老板施暴。

“拜托,我们就是小饮几杯,这里除了死鱼还会有什么。”

  这儿的冬天多半寒冷刺骨,更何况靠着海,夜晚海风很大,吹得他们的脸颊泛红,冻得脱了一层皮,这时候美美地啜饮一杯烈酒,再加上一份鱼干作下酒菜,别提有多美了。两位保安有些动摇,最后还是抵不住诱惑,三人歪歪扭扭的离开了渔场。

  唯看着他们走远,心里琢磨着他们所说的少年是不是和她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她凭着早上的记忆,走过渔场的弯弯道道,寻找那头鲸鱼的身影。

  渔场内既肮脏又冰冷,没有灯光照明,仅仅一两点月光可以模糊的看清整片渔场。唯提紧手电筒,走的越深,空气中的腥味越发刺鼻,唯加快脚步,突然不知踩到什么,竟划了一跤,撞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黑暗中唯不停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掉下的手电,她举起手电筒,那道微弱的光前,撞到的那个滑嫩的地方有一只眼睛睁开了,唯吓了一跳,慌乱的后退,抬高手电把那东西照得更加清楚。

  这,这...这是早上的那只座头鲸!!!

  怎么回事,它好像变的更加虚弱了。那头鲸鱼,睁眼后一直看着唯,嘴里不停的呜咽,似乎非常难受,对着唯充满戒备,它试图撑起前翅,又好像被什么抑制住了,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唯急忙摆摆手,说道:“放松,放松,我不会伤害你的。”

  近处看唯这才发现,鲸鱼被绑上了许多麻绳,分别用钉子固定在地上,庞大的躯体多处都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流出,身上的刀伤最多的地方已经溃烂。唯觉得有些晕眩,她急忙捂住嘴巴,强忍着呕吐感,一想到舅舅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我带你出去。”唯哽咽道。

  唯环顾四周,找到一把尖刀,奋力砍断麻绳,鲸鱼解开束缚后,低低发出嘶哑的声音,身上被勒出许多血痕。唯皱着眉,把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扯下来,轻轻擦拭它身上的血迹。

  手指触碰鲸鱼躯体的时候,鲸鱼有些狂躁,不停的来回扭动,唯察觉到它的不安,于是柔声安慰道:“别怕,不痛哦,我帮你清理伤口。”

  鲸鱼的眼珠子上下转了几圈,真的就冷静了下来,唯认真的为它擦拭伤口,能感觉到它在轻微的发抖。

  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擦完了,唯想了想,把染成暗红色的围巾绑在鲸鱼的前翅上,然后摸摸它,轻声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安全的。”

  那只座头鲸似乎听懂了一般,眼睛变得柔和了许多。

  唯靠坐在鲸鱼旁,自言自语的说:“你这么大,我要怎么拉你出去啊......”她用手在鲸鱼身上比划了一下,“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唯返回原路跑着,她记得刚刚渔场外停着辆长长的卡车。

  鲸鱼匍匐在地上,身子已经被唯收拾的干干净净,它微微长大嘴巴,又合了上去,好像要表达些什么,最终它还是老老实实的趴着,挥动一边的前翅,绑在上面的围巾随着它的鼓动飘来飘去。

  过了一会儿,它听见汽笛鸣声,顿时绷紧身躯,循着车灯的光亮,它见到那辆黄色的卡车直直的冲着它开过来,从它的躯体擦肩而过,后方的墙上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声。

  唯好不容易打开车门,下车时脚下还有些不稳,她从未开过车,而且还是这样的巨型卡车,她还担心着无法启动车,还好粗心的警卫把钥匙落在警卫室了。

  她摸了摸撞红的鼻子,扯了扯嘴角,走到鲸鱼的跟前,轻声说:“来,我送你回家。”

  唯试图去推鲸鱼,想把它横跨在车板上,她使劲推,可是鲸鱼仍旧纹丝不动,那样的庞然大物实在太重了。

  那只座头鲸忽然挺起腹部,躯体微微挪动,听话的朝车板上跨去。唯鼻子有些酸酸的,她拥住它,轻声说:“你什么都懂啊,如果你是人类,我们一定是好朋友。”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什么人在咿咿呀呀的说些什么,声音越来越近,唯只好躲在鲸鱼的背后。

“呦呵,眼花了吗?这车不是该停在门口的?”一位保安疑惑道。

  他们三人手搭着肩膀,伴着微醺的步伐走近,唯贴在鲸鱼上更紧了,有些着急和害怕。

“别傻了,这车本来就待在这的,车就该在它待的地方。”

“呵呵,嗝,原来如此...”那个胆小的保安打了个嗝,摇摇晃晃的拉着他们俩倒在车板上,呼呼的睡着了。

  唯见到这一幕,竟有些哭笑不得,这下好了,没有办法了。她摸摸鲸鱼滑滑的身体,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一定!等着!!!”

  那只座头鲸看着唯离去的身影,又晃动了前翅上的围巾,不知在想些什么。


鲸鱼殇

—06—

  今天早上渔场的老板发了很大的脾气,狠狠地把昨夜值班的三个保安鞭打了一顿,还革了他们的职。

  那只座头鲸不见了!!!

  渔场外,沙滩上,海岸边,有一条长长的斑斑血迹,阳旭一怒之下把航期提前了,这鲸鱼重伤在身,肯定逃不了多远,况且他们出海的目的是汲取更多的商业价值,正好可以把鲸鱼的伙伴一网打尽。

  海上的天色即刻暗沉下来,唯走出船舱,手搭在栏杆上,叹了口气。她和舅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渔船,想起今早上船时阳旭狰狞的面孔,还有他眼睛扫过她时意味不明的眼神,唯不禁打了个哆嗦。

  乌云越来越密集,海面的风浪起起伏伏,这个阳旭还真是不顾气候是否可以出海呢。

  唯把头靠在手臂上,望着此起彼伏的海面,不知道那头鲸鱼怎么样了,她很好奇它是怎么逃出去的,这之后被哪个好心人救了吗?

  她盯着海面想的出神,突然一只手隔着围栏抓住了她,唯惊诧不已,她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这...这不是那天的忧郁少年!!

“你...你......”唯结结巴巴道。

“叫我阿赤。”他粗暴的把唯拽下海。

“扑通”一声,唯坠入海中,身子不断往下沉,冰冷的海水刺激她的五官,她嘴里吐着泡泡,手脚不断挣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能够呼吸了。

  映入眼帘是一片碧蓝色的水纹,唯能清晰的看见漂浮着的珊瑚海藻,还有成列游走的黄色小鱼,浅灰色的海豚从她身旁游过,俏皮的朝她甩尾巴,唯摸了摸脸,无奈的笑了笑,这时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她和鱼群,唯抬起头看,几只庞大的鲸鱼正在上方缓缓游着。唯享受着这一派的安静祥和,她游到鲸鱼旁,想把它们看的更加清楚。

  游去的那一刹那,一把尖尖的镖刺入鲸鱼体内,隐隐约约海面上传来的欢呼声,接下来又有几把带绳索的叉子极快的插入鲸鱼的身躯,唯周围充斥着血腥味,她满目惊恐,身体开始发凉,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唯僵硬着无法动弹。

  不,停下,不可以!

  唯颤抖着,低声呓语。

  一只手把她拉了回来,唯猛的撞入一个怀抱里,唯看见他手臂上绑着那条暗红的围巾,唯抬头,见到那双凌厉的眼睛盯着她看,他抿着嘴,审视着她。

“阿赤?”唯听见自己说,“那只座头鲸是你救的吧。”

  唯指了指他手臂上的围巾,“这个,是妈妈生前织给我的,我把这个当护身符送给它了,幸好你救了它......”

  唯把头压得低低的,自顾自的说话,没有看见阿赤古怪的神情。

“唯......”阿赤低沉的嗓音在唯头顶上响起。

“你和他们不同,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阿赤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词,“你很干净。”

“所以这场洗礼......”

“我会护你周全......”

“现在,醒来吧......”

  唯抬起脑袋,见阿赤用食指轻点她的额头。

  唯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在拉扯着她,她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砰”,她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循着灯光清晰起来后,她见到阳旭后退几步捂住头。

  怎么回事,刚刚是做梦吗,可是阿赤指尖的触感很真实,唯一头雾水。她低头看见自己衣服的扣子被解下了几颗,再看看阳旭捂着头咧着嘴猥琐的看着她,唯顿时意识即将要发生什么,她顿时大怒,迅速扣好扣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阳旭听着更加兴奋,耸耸肩无动于衷,他缓缓朝唯靠近:“唯小姐,顺从我对你没坏处。”

  唯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些慌了,她环顾四周,瞬间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地往床头一敲,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拿着敲碎的花瓶,对准阳旭,厉声说道:“再靠近一步,杀了你!!”

  阳旭只好停下,舌头舔了舔手指,歪着头道:“真奇怪,李袁这样嗜财如命的人,居然能养出如此刚烈的侄女。”

  “无所谓了,我想要的,谁都逃不了!”他肆虐的哈哈大笑,“你也是,那只该死的鲸鱼也一样!”

  唯待他掩上房门,身体才放松下来,她摸摸额头,心里五味杂陈,她只好轻声呢喃:“阿赤......”

  不知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他的名字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鲸鱼殇

—07—

  这不知是多少天了,天上的乌云还未散去,黑压压的聚拢在海面上方,唯有好几天都没见到太阳了。风暴只增不减,陆续下起了雨,阳旭这几天的脾气非常暴躁,因为已经这几天里仍旧一无所获,他还是没有返航的意思,全然不管船上的人性命的安危,甚至把气都撒在渔民的身上。他丧心病狂的举动已经引起船上部分渔民的不满了,大家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唯逃离船舱,里面的氛围是在让她喘不过起来,她不想看到舅舅伸长脖子脸红气喘的和他们争吵。那样势利的嘴脸令她感到很陌生,温柔的舅舅不知何时起随着遥远的记忆渐渐远去了。

  雨滴敲击甲板,激荡起一阵阵涟漪,雨水渐大,唯犹豫了一下,把鞋脱了,光着脚踏进雨里,冰冰凉凉的水珠划过她的脸颊,手臂,身体,那样透明的液体,心颤的令人想流泪。

  她走出去,看见一个人坐渔船的围栏上,雨中把他的轮廓显现的朦胧模糊,他的身影十分单薄,手臂上的暗红围巾轻轻摇曳。

  唯走近,试探道:“阿赤?”

  他回头冲着唯微笑,明明是笑着的,可是表情却那么的悲伤。

“你的伤怎么样了?刚见面时你伤的好严重......”

“那只鲸鱼,你怎么救它的?”

“阳旭那家伙,为什么对你施暴?”

  唯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那些奇怪的事,比如......

“你......”

“嘘”阿赤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睛深邃地直视着海面。

  唯只好闭嘴,耷拉着脑袋趴在栏杆上。

“我的种族所剩无几了。”阿赤突然咬牙切齿道,“所以这是惩罚,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啊?啊??”唯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带你离开。”阿赤说,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好的。”唯把手搭在阿赤的手心上。

  阿赤有些诧异她毫不犹豫的答案,于是他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唯老老实实的回答。

  阿赤气的有些语塞,他想收回手,哪知被唯握得很紧,他抽不开,只好气急败坏道:“不知道为什么还答应,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说叫你阿赤。”唯说。

“你......”阿赤气的直挠脑袋。

  他是谁?唯的确不知道,但是能够猜出个大概,为什么只见过几面就想与他亲近,唯不懂,心里滋生的那种情绪她不知如何去探究,虽然每次见面阿赤总是一副警惕武装的模样,但是唯并不讨厌。至于为什么要答应这个不明所以的要求,他当时的表情快要哭出来了,那么绝望和无助,唯不由自主地拉住他。

  她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伸出手,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轻轻擦拭他的脸颊,说道:“有点脏。”

  阿赤一愣,脸上微微泛红,却没再避开了“你真是......”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他轻声说。

  唯重重的点头。

  这时,阿赤突然瞪大眼睛,用力的把唯推开,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枪声在雨里响起。

  唯循着枪声回头,见船舱的人都出来了,为首的人持着猎枪,阳旭一脸得意的奸笑:“找到你了。”

  雨势不断增大,浪潮翻滚,唯见到阿赤从栏杆上堕入海里。

  巨浪掀起,波涛汹涌的扑到渔船上来,渔船使舵的杆子被掀折了,船上的渔民顿时炸了起来,鬼哭狼嚎的呐喊尖叫。

  阳旭扔掉枪,握住扶手稳住自己,不停的指挥喊道:“嚎什么,去把他给捞上来,快给老子捞上来!!”

  暴雨,迷雾,巨浪不断袭来,人们看不清方向了,四处乱窜,李袁歪歪斜斜的寻找侄女,嘴里不断喊道:“小唯,小唯......”

  唯此刻什么也听不见,她坚定的朝着阿赤堕落的方向走去,嘴里颤抖地吐出几个字:“阿,阿赤......”她望向海里,一只巨大的座头鲸隐隐约约的在海面上,海水染上红色的血液,鲸鱼缓缓往下沉,直到它前翅暗红色的围巾隐入海中。

  你就是那只鲸鱼啊......

  不是说带我走的吗......

“求求你,不要死!”唯哽咽道,她还没有好好的了解他啊,她没有...没有保护好他。

  唯抬脚,站在栏杆上,跳了下去。

“小唯!!”李袁的喊叫隐没在风暴里。


鲸鱼殇

尾声

  五年过去了,那次的风暴席卷渔船上所有人,全都被吞噬了生命。

  风暴卷走了人们对鲸鱼的记忆,之后再也没人见过鲸鱼了,也没人动过捕捞鲸鱼的念想。

  老村长对阳旭的死很悲痛,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的尸体沉落大海,毫无踪迹。

  李袁的妻子生了一个男孩,没了李袁的依靠,李太太过得十分拮据。

  这天,圆圆像往常一样在海边堆沙子,堆闷了就追着浪花跑,他停下步伐,一瞬间,一个巨大的东西越出水面,很快又沉入大海,一切归于平静。

“妈妈妈妈”圆圆跑回家扯着正在做饭的李太太,焦急的说:“我看见一条好大的蓝色的鱼,它的翅膀上绑着红色的布...”圆圆不停比划着,眼光灼灼:“对了对了,它身上坐着一个女孩...”

  李太太摇摇头说:“是眼花了吧,李圆圆,洗手吃饭了。”

“可是...”李圆圆还想辩解,最后还是憋着嘴晃着脑袋去洗手了。

……

……

鲸鱼殇
          唯:家,何处是家?
            有你,有我
            今生的依靠
        阿赤:未来,我有未来吗?
            不知道,不知道啊
            但是我想守护
            我绝处逢生的至宝
            大海啊,请认真听我的祈祷
            以我的身躯做盾
            保她一世平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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