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转瞬

自认为是一个不善于总结的人，所以每每到了年末，我未免都有些心慌：轻飘飘又是一年溜走了，似乎啥都没有留下。眼见着2018年的余额只剩下不到一天，面对着电脑屏幕中蓬乱的头发、倦怠的面容，我只好给自己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算是给这一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在电脑的故纸堆中，我找到一篇2010年年末的博客。流光过隙，浮世转瞬已是八年，用手捋了捋头发，我细细读下来，感叹这几年下来物是人非，心境志向已不复当年。

还有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2010年就要过去了。国内早已进入了新年，网络上满是新年祝福，久未联系的朋友也发来了e-mail。远在西头的我懒懒地度过了大半个新年假期，闲得无聊，也写下几句，权当岁末盘点了。

自己的印象里，2010年过得很快。或许是对身边的环境已经过于熟捻，以至于一年的时光就这么淡淡地一抹，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等抬起头来，只剩下了依稀的一个背影。其实对于我而言，2010年并不是平凡的一年；我也很奇怪，为啥一眨眼就到了年末，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就是2011了。

年初做出了个艰难的决定，很多朋友乃至家人并不是十分理解，其中的风险和艰辛自不待言。每每和他们解释，我只是说：这辈子坐的时间比走的时间要长很多，老夫聊发少年狂，也让俺多走走吧。父母总是一如既往地担心，因为不论你长多大，不论你走多远，你总是父母心中最割舍不下的那块。今天打电话回家，妈妈还在说：别太累了，身体最重要，家里一切都好，勿念。想到万里之外的那份关切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我总会觉得那么的温暖——一如高中时周末回家，远远看到家中厨房里氤氲水汽中的桔黄色的灯光——或许，这就是寻常人家的幸福。

外公今年3月底住了一次医院，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所幸老人精神很好，在病床上和我聊天仍然是那么神采奕奕，条理清晰。从他的面庞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的坚毅，尽管我已经不大能记得起他30多年前的模样，但那语气，那眼神，却还是那么年轻。我总是后悔，没有学会外公的一笔好字，以至于现在恨不得连签名都用电脑来代替。我也总是很感激，庆幸于童年能在外公身边生活十多年，那满屋子的书，曾是那样的诱人。2011年，将是外公生命中的第93个年头，相信他还会是那么的睿智，那么的坚毅。

客居他乡，远离亲情，友情更显珍贵。2010年，身边的朋友来来往往，不少朋友回国了，也有朋友重又转了出来，更是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国外的生活相对简单，朋友间的关系也更为简单，更多的时候不需要矫饰，不需要多少表面的东西——路遥知马力，时间长了，真正的朋友总是会积淀下来，在沙堆里闪着光。

人们都说记忆是有选择性的，不过当你回到当初的那个环境中，记忆就失去了选择性。春天的时候回到校园中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正是樱花盛开的时候，爱校路上人流熙熙攘攘，没人留意我这个过客，抑或人人皆为过客。也许是在那里度过了太长的岁月，以至于两三年的光阴对于我来说并不能在记忆中改变什么，尽管物是人非，我却能感到在我内心的某个地方确实有了改变，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包括选择性的和非选择性的。这，也是此行的收获之一了。

暑期总是很漫长，可漫长的暑期也有结束的时候。下半年终于开始上荷兰语，时间也变得紧凑了很多。开始上手荷兰语时并不觉得有多少困难，只是慢慢地发现原来学的德语忘记了很多，这才有了些恐慌，原来人的脑容量总是有限的，新房客入住了，老房客就得搬家。于是争取多看些德语，算是强作挽留了。

人们认为孩子总是快乐的，但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坎儿。女儿9月份转入了新的学校，尽管行动上不排斥，但看得出她的不适应和不安。每次送她去上学，看到她在队伍中孤单的一人，总是觉得很内疚，觉得不应该在她这么小的年纪就给她这么大的压力，去面对语言不通所带来的窘境。不过事情好转的速度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一个多月下来，她变得越来越开朗，语言的水平也越来越高了，每次接她放学，总是叽叽喳喳地把学校里的事情说上一路。当她有一次说也被老师罚站墙角时，我知道对于她而言，这道坎儿已经被跨过去了。

2010年是虎年，虎虎生威啊，可惜不适合于咱中国股市，A股全年收跌14%，一般一般，全球第三，只不过是倒数的。和朋友一起做的基金情况还行，走了个大V字，全年涨幅14%左右，算是勉强对得起信任我们的那些老朋友。自营账户要逊色一些，大约涨了6%，弱市之下不赔当赢，聊以自慰吧。

2011会是什么样子？不去想了，做好自己的事，走好自己的路，真诚待人，懂得珍惜，这就足够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外公已经在三年多以前去世了，外婆在去年冬天也走了。四楼的房子从此变得空荡荡的，书房里还堆着一捆一捆没有来得及整理的书，卧室里摆放着那架油光滑手的竹躺椅，书桌上有外公常用的骨牌和镇纸，阳台上外婆照顾的那盆矮牵牛还在一季一季地盛开。一切还是老样子，尽管母亲和舅舅姨们在节假日还经常回四楼聚聚，但老人不在了，房子便少了它的灵魂。

父母亲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两年半以前，父亲深受咳嗽和背痛之苦，后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幸得家人多方帮助，依靠靶向药控制住了病情。两年间，父亲饱受病痛折磨，却难得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我还要看两届奥运会呢！”或许更多地因为坦然面对生死，父亲的病情总体上趋于稳定；只不过他毕竟是已近八旬的老人，身体抵抗力不足，凡事还要亲历亲为，难以让人放心。母亲心脏不好，除了照顾父亲以外，还时不时地去上海照顾外孙女的学习和生活，两头奔波，心力操劳。

我时常想，八年前的那个决定是否正确。若是留在国内，想必能够多陪伴外公外婆一些时间，想必能够多照顾父亲的身体，想必能够多分担一些母亲的辛苦。生命的意义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光环，磨平了青年时的棱角，剩下的大抵只有平安和喜乐了。事业也好，工作也好，只是维持生活的必需，却远不是生活的全部。每个人能够悟到的生命的真谛或许不同，对于我来说，家人平安，生活安定就已足够。就像在春天的微风里，那一畦绿色悄然生长，这不正是生命的意义吗？

和万物一起生长的，还有孩子。女儿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那个幼儿园里形单影只的小孩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个子长高了，内心也强大了。木秀于林，承受到的压力自然也会大很多；作为亚裔孩子，作为年级中成绩最好的孩子，女儿碰到的挑战自然也不会少。令我们欣慰的是，女儿的眼光比我们当年要开阔得多，也不同于她身边的朋友。在春天般的年龄里，孩子的理想可以恣意生长，去尝试她所感兴趣的所有可能。

八年来不断的，还有朋友间的友情。八年间，有朋友去了澳洲，有朋友回国创业，也有朋友迁居比利时它地，我们也从根特搬到了这个小乡村。所幸的是，尽管大家之间的物理距离拉大了，心理距离却从未拉远。和结识的新朋友相比，还是上十年的那帮子老朋友关系更近乎一些，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老年人心态吧。每年过年，这帮子老根特们都要找个度假屋聚一聚，品一品拿手的好菜，聊一聊晓得的八卦，夸一夸各家的萌娃。这种关系，可能也只存在于身居海外的华人之中，弥足珍贵。

从前几年开始，不善于总结的我在每年年末都会选一个自己的年度汉字。2018年，我给自己选定的是“维”字，维系亲情，维护身体，多维接触。2019年会是什么样子，又会选用哪个字？我也不知道，似乎也不怎么期待。不过就在圣诞节前，住在同一条街上的朋友家迎来了一个新生命。看到摇篮中宝宝粉嫩的脸颊，听到她嘹亮的哭声，我突然有一丝感动，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生活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点亮一束光，给你一个充满希望的来年。

文/Athlon_BE
2018.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