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y和小绿的业余写作」长篇连载小说——虞美人(20.1)
第二十章 地狱使者
小菊子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是他们的笑让她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刘继陪着众人一起发笑，不过他并不觉得有多难为情，反而认为小菊子的话很幽默。刚才发问的那个纤瘦女子也笑，可是似乎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大概是她心里认定拔山扛鼎并不应该是一个女子值得骄傲的技能。
即使小菊子不懂鸟语，也不会弹钢琴，此时她在刘继的心中仍然是十全十美的女神。他对她的一切照单全收，并且自动忽略掉不好的那一面，就像给苦涩的果实沾上糖浆一样。可是小菊子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她比刘继清醒很多，她觉得他们一定是在嘲笑自己。小菊子又看了那位纤瘦女郎一眼，发现她有着一双十分白皙修长的手，大概她是会弹钢琴的，她一定还有很多别的学问。小菊子不由得暗暗拿她和蓝小姐做对比，她生的很漂亮，而且气质不俗，可是那种美似乎有着一种攻击性，时刻都在打压他人，远不如蓝小姐那样平易近人。小菊子心中忽然一阵失落，她很想立刻起身离开，到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地方去。
聚会一结束，她就去了健身房，她并没打算为了刘继再学一门钢琴，毕竟，是他主动追求的她，她自认为可以不必处处讨好。
一张报纸的边角被风吹着，刮进了西仓的基地。百无聊赖的黄泉正好捡到了它，发现上面印着本市最大的黑老大关刀的照片，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在说关刀的死讯。他把自己读得懂的字句串联起来，才大概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某天关刀在交易的时候开车把一个女学生撞成重伤，后来那个女学生不治身亡了。女孩的男友气不过，于是就把关刀给打死了。
虽然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还是很高兴。恶人死去是大快人心的事，无论死于谁手。
这则新闻着实轰动了一时，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又被人们淡忘了。然而就在人们真的差不多已经忘记它的时候，在逃的疑犯忽然又投案自首了，这就引起了另外一场轰动，人人都想亲眼看看打死关刀的人究竟是谁。
囚车载着嫌疑人缓缓驶过街头，看热闹的人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朝里面张望着。隔着铁栅栏与玻璃窗，他们看得并不很清楚，只是隐约看到他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魁梧，肤色较暗。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外套，披散着头发坐在后排座上，目不斜视，连头也不稍稍偏一下。他没有任何表示，面无表情，也没有挣扎和反抗，只是若有所思似的默默坐着。
人们觉得有些失望，觉得这样的一个人物应该慷概激昂，至少也会流露出人应有的情绪——或悲伤，或高兴，或感慨。然而他通通没有，依旧从容淡定，甚至有些冷漠，就好像整个事件与他无关一样。
蓝玉被派来采访打死关刀的嫌疑人。她对他很感兴趣，不仅是因为这件事的关注度很高，也是因为他很符合她对“侠肝义胆”的想象。
关锋比她更早一步见到那位嫌疑人，因为他是那个男人的律师。
“贺先生，请把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隐瞒地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助你。”
年轻的男人愣了片刻，虽然他已经成年，但是还很少有人如此正式地叫他“贺先生”。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像关刀那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关锋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冷静。“倘若人人得恶人而诛之，天下岂不是就要大乱了吗？那还要法律有什么用呢？”他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幼稚，甚至是可笑。关锋的法典里，向来是不主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可是，现在的世界难道就太平了吗？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的情绪激动起来。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在这种场合这样倔强对你没好处，人活着，不能仅凭一腔热血。”
“谁要取我的性命，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年轻男人微微一笑。
关锋没再就这个问题和他争辩，只是暗暗思索着这个男人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那就是他看问题的方式太过肤浅了。毕竟，一个凡人凭什么替“天”行道呢？关锋不喜欢《水浒传》，不仅是因为它的文笔不如三国与红楼，还因为里面的人物往往又浅薄又自负，总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甚至每次杀戮都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末了还要作一首歪诗称颂几句。在关锋眼里，这个男人与他们并无不同，不过是个徒有热血而不懂法理的粗疏汉子。
“律师先生，我认识你！”年轻男人忽然语气轻松地提出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不就是以前的大诗人关雎吗？我小时候读过你的不少诗，你后来为什么就转行了呢？”
关锋的脸忽地红了，一时语塞。在法庭上他还没有这样被驳倒过，可是现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找不出任何答案由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小时候”这个词让他觉得着实不快，就好像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不过，他很快稳定住了情绪，不能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坏了大事。
关锋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不过，离开的路上他也没闲着，他一直在思索着如何打赢这场官司。他不去考虑嫌疑人的行为初衷正义与否，也不去考虑死去的关刀——还是他的本家，是否可怜，他只是在盘算着自己所能从中获取的利益。他知道嫌疑人的家里很有钱，虽然他自己家境也不错，不过总得把罗望分走的那半家产捞回来才成。
蓝玉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直到看见他手上的六芒星记号才恍然大悟。
“你莫非是善鬼师父的弟子吗？”
“你认识我师父？”男人一脸惊讶。
“当然。我很欣赏你，所以，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的。”蓝玉笑了一下。
“真的吗，那十分感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蓝玉端详着他年轻的脸庞，他今年应该和小菊子差不多大，虽然衣着破旧狼狈，但整个人看上去彬彬有礼，倒也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就连他写下的字迹都是那么的工整漂亮，似乎显示他曾经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不希望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前途甚至生命就此毁灭。所以，她必须尽力拯救他，同时也拯救她自己心中的“正义”。
出于“欣赏”，蓝玉为他写了许多文章，赞颂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简直是痴情男子的典范。这些文章起到了很明显的效果，那些曾经受过关刀迫害的老百姓和许许多多渴望“正义”乃至爱凑热闹的人们纷纷给法院写信要求对他从轻发落甚至无罪释放，就好像法场上总要有一声刀下留人似的。甚至在他的老家，还有一些“看着他长大”的父老乡亲们写了一封长长的联名书，并且印上了自己的手印。
开庭前夕，作为被告人律师的关锋也接受了蓝玉的采访。在现场他们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而背后二人又进行了一次私人会面。
“老同学，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种场合见面。”
“是的，不过这一次我们算是在同一战线上了。”
“不不不，我和你不同。”
“有何不同？难道你替他辩护不是为了救他吗？”
“像你写的那些文章，不但不能救他，反而会害了他。”
“不管怎么说，关刀这次倒了台，他的那些手下群龙无首，也就不成什么气候了。市面上大概也会消停一段时间。”
“讴歌杀人凶犯怎么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呢？这样只会鼓励更多的人误入歧途！”
“他只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罢了，我也只不过是在宣扬应有的正义。人不仅要有正义感，还应当有良心和血性。如果人们连反抗都不敢，那世界才会越来越差呢！”
“且不论他正义与否，舆论也不能干涉司法。”
“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关锋苦笑着。
“你也是。”
案件尘埃落定，凶犯被判入狱八年。这一次，支持他的人们无不拍手称快为之欢呼。尤其是那些受害者，他们感激他替他们复了仇。在这些人的眼中，他就是大英雄，大好人，英雄与好人是不应该死的，老天应该开眼。他们不很懂法条，也不很冷静和理智，这些都是他们在读过蓝玉那极富煽动性的文章后产生的最朴素自然的想法。
在去监狱的路上，他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短短几年的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并且最终改变了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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