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我活了51年，过了51个年，51个年只有两种味道：幸福和不幸福。

幸福的年，是童年的年。盼望一身新衣，盼望一颗糖果，盼望一份压岁钱，盼望一个父亲做的风车，盼望一次过年走亲访友。雀跃而欢乐的心情，弥渂月余：一根清香，一个鞭炮，屋里屋外跑一次；一把炒蚕豆，分给小伙伴，张家吃到李家；父亲做的风车，左右手各一个，从村子这头跑到那头……盼望的多，得到的少：几乎没穿过新衣，少有压岁钱，鲜有糖果。物质的匮乏，一点也没影响我们蓬勃的快乐！看着我们像欢乐的小狗跑出跑进，母亲总会说：“小娃爱过年，大人爱挖田。”我就会追问：“为什么呀？”母亲温和地笑了，也不做解释。后来，我才明白，母亲勤俭持家，对哥寻姐姐们很严格。每年的大年初二，我母亲就拿起砍刀、扁担和绳子，带着我哥哥姐姐上山打柴。过年这几天，要找够好几个月家里做饭和煮猪食的烧柴。母亲一年到头辛苦和忙䟿，操持一家大小的吃穿用度，年愈深愈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

幸福的年，是少年时期的年。中台电视台第一次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播放的时候，村子里有电视的人家不多，但有电视的人家早就挤满了等待看电视的人：站的、坐的、两个人半边屁股坐一个小凳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有抱着娃娃也挤来看的少妇……我们不再外出疯跑打闹、不再钻稻草垛、不再唱童谣玩游戏，电视的巨大魔力把我们的魂都勾掉了。从第一个节目起，要看到最后一个节目，我们舍不得眨一下眼，舍不得错过一个广告，舍不得跑到厕所去尿一泡尿……等到节目播完，尽是嘻嘻哈哈相约找厕所解决内急的村人！一次小型的欢乐聚会结束，各种笑印入心中：开怀大笑、前仰后合的笑、笑得直喊肚子疼的笑……爱开玩笑的人在别人大笑时还要胳肢一下别人，于是，你跌倒在我身上，我又笑倒在你的身上，有时笑做一堆，掉在地板上，椅子板凳都弄倒，有人就说：“打倒公公，带倒婆婆。”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让我们如此爱笑？我一直没弄懂。三姐说，是年轻，年轻人爱笑！

幸福的年，是还没成家立业时的年。我还没工作没结婚时过年，主要是协助家里人大年三十浇菜、洗菜、贴春联、洗碗或抬莱。过年的第一个七天，是不准到地里摘莱、浇莱、挖地或锄菜，所以大年三十要透透地把菜地浇好，有时浇得连地沟都洼着水才罢休。没有自来水之有，洗菜要去三嘴塘子里洗，不管下雪结冰凌，我都主动去洗莱。如果下雪，第一把莱放水里，伸开手指进冰水是要极大勇气的！冷冰的水把手冻得热热的，红通通的，洗完一大筲箕青菜、白菜、青蒜苗、芫荽、香葱、芹菜、白萝卜等，我沥沥水，踏着雪抬莱回家。贴春联，是哥哥和我做的：先用冷水调散麦面，放适量的水，不可太多，也不可太少，小火煮熟，用湿抹布抹湿旧年画，用镰刀削去年画，贴上年画和春联。洗碗、洒青松毛在楼板上、抬莱，小脚踢踏门槛上千次地跑上跑上……幸福地吃年夜饭了。

不幸福的年，是生活按下暂停键的年。四年前，我们计划旅游过年，因人人皆知的原因搁浅，连续三年，能吃上饭己经要惜福了，年的滋味是魔幻的。去年的年夜饭，是我最近三年的代表作：年二十九做卤莱：卤猪肝、猪耳朵、莲藕、鸡翅、鸡爪等；年三十下午三点，我煮了两小杯米的新饭，我就开始做菜一桌子菜：炖鸡肉、炸花生私虾片、蒸蒜蓉生蚝、蒸剁椒鱼、炒西芹肉丝、煮走肉皮子，另买了盐焗鸡……今年的年，虽然我们夫妻二人生病，但一切基本在轨，本来打算3次备菜、做菜就可以吃年夜饭，而且酱时子、烧鸡、烤鸭、腊肠、猪排斤、猪蹄、白菜、花菜、葱姜蒜、椰子汁等都买好，但农历二十九晚九点，爱人吐血便血，晕倒四五次，急驰上百里，进了医院。因病诊断，不准进食，他饿了一天半。我中午吃医院食堂快餐，四点半，晶晶姨妈送晚饭来给我吃。医院安静，病房三个病人，今天出院两个病人：一个早上一个晚上。护士站小姐妹们肯定吃香飘干锅了，她们吃饭，我们闻香流口水。隔屏看了一万家精致年夜饭，一只小鸡脚都没啃到。九点钟，肚子早就饿了。饿就饿吧，吃两个桔子还是饿。饿着睡觉吧？旁边还有一个饿了一天半的病人呢？晶晶姨妈一定在守岁、煮一饺子，一家人吃得甜蜜蜜笑蜜蜜的。

2023年夜饭

什么幸福年、魔幻年都过过了，生活条件真是天翻地覆般地好了，吃的各种美食与平时都差不了多大档次，可就是年味少了、淡了，如赤婴般的盼望也没有了。我估计，要去火星上过年才能刺激到一大波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2024年夜饭：快餐和姨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