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之吉蒂（七）

吉蒂正在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打开门，看见韦丁顿惊慌的脸色，吓了一跳。

韦丁顿说，沃尔特病了，让吉蒂马上过去。

吉蒂很快穿上衣服，过了河，坐上了骄子，他们快速往山下走，穿过迷宫一样的街道，来到了一扇设有岗哨的大门前，轿夫们都落了轿。他们穿过院子来到了一间厢房，厢房里放着一张小床，吉蒂急忙来到床前，俯下了身子。沃尔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吉蒂低声地饱含恐惧地呼喊着沃尔特，他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脸上含笑、声音低弱地说，他不小心感染上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吉蒂惊恐地发现，短短几个小时，沃尔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脸已经凹陷下去，几乎没有人样了。

吉蒂心里感到万般痛苦，她转过身问韦丁顿还有没有一点希望，他摇了摇头说，或许只有一个小时了。

吉蒂清楚地意识到，沃尔特就要死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他走得轻松，走得安心。

吉蒂请求和沃尔特单独待上一两分钟。

吉蒂担心沃尔特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压力，她小心地说，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万分抱歉，非常后悔，恳请他原谅。

沃尔特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吉蒂不得不一遍遍地重复着，当吉蒂称他“亲爱的”时，他的脸可怕地抽搐着，两行眼泪顺着枯槁的面颊流淌下来。这是吉蒂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吉蒂停了下来，热切地等待沃尔特回答，他的嘴唇翕动着，吉蒂听到他清楚地说：“死的却是狗。”

吉蒂听不明白他的话，她一直望着沃尔特，她发现他眼睛睁着一动不动。终于，她猛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一名中国军医来到床前，用手电筒查看了一下沃尔特的眼睛，确认他已经死了。

吉蒂发出一声长叹，几滴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她走到床前，轻轻地在沃尔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她没有哭。

沃尔特的尸体被装殓进一具中式棺材，安葬在山上的一块不大的墓地。

吉蒂没有哭，只是第一锹土落在棺材上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吉蒂和韦丁顿来到了山顶，吉蒂问“死的却是狗”是一句引语吗？他说他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他还说，听中国军医说，沃尔特不是不小心感染上的，实际上他是在拿自己做实验。

吉蒂一听，不寒而栗。她知道，沃尔特是因为心碎而死的。

安葬完沃尔特，吉蒂又继续回到修道院工作。一周之后，院长说服了吉蒂，让她尽快离开这里。就这样，修道院的大门最后一次在吉蒂身后关上。

吉蒂在韦丁顿的陪同下，去探望了沃尔特的坟冢后，坐进了自己的轿子。

吉蒂一天又一天地走着来时的路，只不过方向相反了。

一路上，吉蒂沉浸在秋日斑斓的色彩中，一切回忆似乎都变成了梦幻。湄潭府像舞台上象征城市的背景布，修女们、韦丁顿都是戴着面具的怪诞人物，其余的人都是无名走卒。吉蒂无法相信，她和沃尔特都曾参与到这场舞剧中，而沃尔特还送了命。

沃尔特的死弄得她精神恍惚。她不想让他死，毕竟他们共同生活了几年时光。

但是，她不爱他，虽说他有许多值得人尊重的品质，她也从来没有爱过他。吉蒂觉得，沃尔特的死使她以后的路少些艰难，她知道，他们俩在一起不幸福，可是想要分开还是难上加难。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想，要是被人们知道了，一定会认为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每当想到快到香港时，她就有些害怕。她觉得在香港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唐森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实际上，在吉蒂的内心深处，一直萦绕着一个念头，这就是，自由了！一个脱离了肉体的、精神的自由！

吉蒂乘坐的船，就要在香港靠岸了。

她和唐森会再见面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