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街巷》30:凌迟翼王科甲巷
【作者:蒋蓝 ;摄影:锦江区档案馆】
1950年正科甲巷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门诊部旧址。此处曾为当年关押石达开的监狱(锦江区档案馆提供)地处成都闹市的科甲巷得名于清乾隆五十一年(公元1786年)。科甲巷包括正科甲巷、大科甲巷和小科甲巷。正科甲巷为南北走向,大科甲巷和小科甲巷为东西走向,不过,让科甲巷扬名的并不在科举,而正在于这里曾是石达开的凌迟之地。
清政府处决翼王石达开的札文清楚地记载了处死石达开等人的具体详情:“将发逆石达开、曾仕和、黄再忠、韦普成验明正身,绑赴市曹凌迟处死。将石逆首级用石灰腌罨、木笼盛装,以备解现京师,传示各省余贼。首级即枭示四门,以昭炯戒。其石逆幼子石定忠著牢固监……”推测起来,“绑赴市曹”不过是公文词语,因为必须这样说,才符合官场要求,以免留下把柄。其实,为防止突生事变,对这样的巨魁,权柄者往往渴望一刀两断,越快越好。
凌迟在秦汉就已经出现,但不为国家法典允许,属于私刑。作为刑法,凌迟最早出现在五代时期,正式定为刑名是在辽,此后,金、元、明、清都规定为法定刑。
凌迟在历代操作中是不同的,一般是切8刀。先切头面,后是手足,再是胸腹,最后枭首。但实际上比8刀要多,清朝就有24刀、36刀、72刀和120刀四类。据记载,实际执行时,对恶贯满盈者,则可以增加刀数。最多的是明朝作恶多端的太监刘瑾,被割了3天,共4700刀。
在对凌迟这种酷刑进一步细化的谱系中,曾国藩的贡献不亚于他为后世提供的 “为官心得”和处事箴言。这个温文尔雅、吃透了传统文化的大儒,对凌迟来了个 “芝麻开花节节高”,就是在割去受刑者的肉以后,还要撒上几把盐!而时任四川总督的骆秉章在这条血肉之路上再出奇谋——用烙铁再细细烫一遍创口!这个改良主义的设计,首批试验者就是石达开一行。
1863年6月12日,石达开及5岁的儿子石定忠、曾仕和、黄再忠、韦普成一行被押解到成都,骆秉章会同川省文武官员,提审石达开5次。25日,见榨不出什么油水,决定用刑。清末文人周洵的《蜀海丛谈》记载的行刑背景是——“当时天色昏暗,密云不雨。”
周洵描绘说:就死之日,成都将军崇实与骆文忠同坐督署大堂,司道以次合城文武咸在。石及两王跻堂,为设三拜垫于堂下。三人者皆跏跌坐垫上。其头巾及靴褂皆黄缎为之。惟石之头巾上,加绣五色花。两王则否。盖即章制之等威也。清制,将军位在总督之右,骆故让崇先问。崇语音低,不辩作何语。只见石昂头怒目视,崇顿气沮语塞。骆始言曰,石某今日就戮,为汝想,亦殊值得。计起事以来,蹂躏数省,我方封疆大吏,死汝手者三人。今以一死完结,抑何所恨。石笑曰,是俗所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今生你杀我,安知来世我不杀汝耶?遂就绑。
这里再引一段现代著名历史学家任乃强先生的《记石达开被擒就死记》: “石王与曾仕和对缚于十字桩上。行刑人分持利刃,先剜额头皮,上掩双目,次剜双腕。曾文弱,不胜其楚,惨呼。石徐止之曰:‘何遂不能忍此须臾?当念我辈得彼,亦巳如此,可耳。’曾遂切唇无声。凡百余刀,剜全体殆遍。初流血,嗣仅淡血,最后仅滴黄水。刑终,气早绝矣。”
“何遂不能忍此须臾?当念我辈得彼,亦巳如此,可耳。”这是石达开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大实话。对于凌迟,太平军是十分熟悉的。天国发生内讧的1856年,洪秀全利用韦昌辉杀害杨秀清及亲信6000余人,“醢而烹之,夷其族。”据说天朝还请高级将领分食杨秀清的肉羹。后来,洪秀全又利用石达开来天京靖难,凌迟处死韦昌辉,将其尸体寸磔,割成许多块,每块皆二寸,挂在各处醒目的栅栏处,上书“北奸肉,只准看,不准取”。对异己者标的为“叛徒、内奸”,从来就是“拨乱反正”的不二法门,而最具罪与罚中国意义的凌迟,自然会被权力发挥到极致。
在成都处决石达开以前,清廷最为担心的,在于捕获者是否是石达开真身。骆秉章在奏章中一再解释说:“石达开自供与洪秀全等自广西金田村起事即封伪王,及窜扰各省情形历历如绘,皆臣所素悉,语皆符合。且其枭桀之气,见诸眉宇,绝非寻常贼目等伦,实为石达开正身无疑。”即便如此,民间对翼王离开成都的传说却有很多,充分体现了石达开在民间的深犁程度。
死刑犯之血肉,民间往往不惜花重金予以购买治病,但石达开的遗骸格外特殊,学者们推测,后被倾倒在锦江边挖坑深埋。所以,成都自然成为了石达开的坟茔。
值得一说的是,石达开的降兵中,老弱及新加入者4000多人被遣散,剩下的2000人不久被杀。至今在四川石棉县陡峭的大渡河边,有一支已经彝族化的部落,种包谷、土豆为生,他们对外宣称自己就是太平天国“长毛”的后裔。
在有关石达开的各种评价中,最著名的当属美国基督教浸礼会派遣来华的医药传教士麦高文撰写的通讯中的一段评语:
“这位年轻领袖,作为目前太平军的中坚人物,各种报道都把他描述成为英雄侠义——勇猛无畏,正直耿介,无可非议,可以说是太平军中的培雅德(培雅德是法国民族英雄)。他的性情温和,赢得万众的爱戴,即使那位采取颇不友好态度的《金陵庶谈》的作者(作者按:指谢介鹤的《金陵癸甲庶谈》),也承认这一点。……在他们的集团尚未呈现出政治色彩以前,他就倾其所有,把全部家产投入紫荆山那遭受迫害的拜上帝会——这正是他献身革命时抱有的真心诚意的明证。”
石达开与其说是被一个暴虐的制度置于了凶地,不如说,他成为了两把交锋的利器之间,在中国的道路正中用自己的骨头,啃下了一块碎片……
(下篇:《繁华消尽北打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