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
少女她撑着渡船,竹篙一深一浅荡起涟漪,屋外的烟囱已经很久没有冒出炊烟了,虎耳草也没有伴着歌声入梦了。一只渡船渡了许多来来回回的行人,行至 岸头,少女跃步,跳至岸上,大黄狗摇摇尾巴冲她示意。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冬,那个在月下唱歌的年轻人还不曾回来,而年轻的翠翠却长成了大人模样,依旧熬上一锅自家种的茶叶水放在堂屋,供来来往往的行人 解渴。她心里想:你走了,船陪我。过路行人给的铜钱,照例是不收的,久而久之,路人便长远的明白了这种境况,总会捎上一些大豆红枣腌肉之类的小食,下船时塞给翠翠。对于这种好意,翠翠只当是大家对爷爷的感念,也就收了。
入夜了,大黄狗卧在门前的石板上睡着了,翠翠倚靠在门边,想起了很久远以前的事,实际上也没有多久远,只一个夏一个冬而已,可在翠翠心里像绵延了一生的距离。她想起了歌声婉转成莺的母亲,想起既要爱情也要自尊的军人父亲,可今后的日子只剩她一人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了,一人,一渡船,一黄狗。
月光极其柔和,溪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这时节对溪若有人唱歌,隔溪应和,实在太美丽了,翠翠还记得先前祖父说的玩笑话,她似乎为了等着这样的歌声,沉默了许久。夜深了,睡意渐渐袭来。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的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的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半山腰,去摘那虎尾草了。白日里,她仰头望着崖上那些肥大的虎尾草已经很熟悉了,崖壁 三五丈高,平日里攀折不到手,这时节却可以选顶大的叶子作伞。
一切皆像是祖父说的故事,翠翠只迷迷糊糊的听着。
第二天天一亮,用溪水洗了把脸,忘掉了早上说梦的忌讳,“爷爷,你说唱歌,我昨天就在梦里听到一种好听的歌声,又软又缠绵,我跟了这声音到处飞,去了对溪悬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得到了虎尾草,交给了那个人。我睡的真好,梦也很有趣。”
黄狗汪汪两声,翠翠这才回过神来,祖父已经在对面的山头里沉睡了好久。今天又是端午了,不用再和祖父替着去看划船了,因为翠翠也不必去了,她是摆渡船的孙女,自然要接替着祖父在这碧溪岨撑一辈子的渡船。
正想着,从竹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么早竟也有人过渡? 待那人走近翠翠才看清,不是别人,正是祖父说不要碾坊要渡船的那人,她心里开始乱了起来,呆呆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翠翠,我是来接你看划船的,看台的窗口处,我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翠翠,你祖父说的不是玩笑话,我要渡船不要那碾坊”。
“翠翠,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走马路,给你唱三年零六个月的歌,不过昨晚当了一夜的夜莺,也得一并算上。”
原来昨夜梦里的虎耳草竟是真的。
原来我眼前没有海,心里涨的潮,翻天海浪皆由你而起,心若深海,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