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社 做社饭引发的联想
几乎一个冬天不见的阳光，才连续照耀山川大地几天，便催醒了万物蓬勃的生命。桃李枝头竞相冒出茁壮的新蕾，性急的樱桃树更是装点了一树的粉嫩……
生活在五陵山区的土苗人家，又迎来了一个沿袭久远的节日——过社。就像地球上所有生灵具有的生物钟一样，到点便提醒人们：又可以做社饭吃了，又该去祭奠一下逝去的先祖们了。
过社，人人都知道；社饭，每个人都喜欢吃。可究竟什么是社，为什么过社，有什么样的历史沿革，相信绝大多数人并不了解知情。
社字，从示从土。＂土＂是土地，＂示＂代表祭祀，代表某种仪式的演示。通俗讲，社就是祭祀土地的一种仪式。现今人们所说的过社，古人称之为社日节。
长时间已来，中国社会形态便是一种典型的传统农耕社会，人们的衣、食、住、行都仰仗于土地得到满足，自然对土地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重爱之，必然神化之。故尔，早在春秋战国已前，土地便是人祭祀的对象。
社，又分为春社、秋社。兴许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缘故，现今人们所过的社，大都指过春社。秋社确少有人提起了。
春社的准确日期是农历＂立春＂节气后的第五个戊日，一般在农历二月初；秋社自然是在农历＂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通常在农历八月间。之所以选定＂戊＂日，则是因为戊五行属土。
过社，在土苗人聚居的五陵山区，是民间约定俗成非法定节日的节日。吃＂社饭＂几乎是过社的代名词。社饭，应该是古时候在社日节这天举行祭祀土地神仪式时所用的供品。历史演进至今，往日的供品已成为普罗大众喜爱的美食。
社饭的制作过程还是有相当讲究的。首先，得将主要食材糯米浸泡三五个小时，待米粒吸足了水分，用箕过滤；用上好的腊肉、豆干切成小指头大小的颗粒，再将已加工好的蒿子还有野蒜一起与糯米充分混合。然后，置于木蒸子内蒸熟，一蒸子带着蒿子清香的社饭便可上桌了。想象一下：在这宜人季节，一大家子至亲围坐在院子里，就着纯香的腊肉和古时供品——社饭，再品上一口地道毫无添加剂的包谷酒，该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享受！
社饭，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里面所参杂的蒿子。蒿子为一年生菊科草本植物，闻着有一种艾草的香味，具有清热解暑、除湿截疟之功效。蒿子与糯米混合一起做成社饭起始于何时，已不可考。也许是先古时期，为感激土地对人类无私的馈赠，人们将从土地里获取的食物象征性拿出一点以祭祀的方式回赠给土地神，以此表达人类对土地的感激敬畏之情。
改革开放不久，国人彻底解决了温饱。那时候做吃社饭，还被戏称是吃＂忆苦饭＂。从这样的戏说里，可明显感知人们对土地的那份敬畏。时下，因为物质生活的富足，人们对身体健康的重视，达到了焦虑的程度，对粗粮、杂粮、野菜及一切有机食物的追捧，似乎让吃社饭成了某种健康饮食时尚。不论乡村城市家家都得做上一次社饭，甚至连酒店，饭馆都有社饭供应。
受市场经济大潮的熏陶，国人均有了浓厚的商业经济意识。做社饭用的蒿子刚冒出土的新芽，便被生活在城郊的农户采摘并加工成可用来做社饭的食材，在市场上售卖。
也许是对社日节始终保持一份朴素的虔诚，抑或是基因里充满着人类对土地无私馈赠的感念，自家老爷子从来就反对在市场上买来加工好的蒿子做社饭，而是要求去田间地头采摘蒿子自己加工。在这春暧花开的时节，外出踏青，随便采摘蒿子，本就是一种春天的享受，自然也就乐意接受老爷子的要求。
沿着河岸边修好的清水走廊，去往城郊结合部。按过往经验，那里的田间地头应该能采摘到蒿子。
在经营城市理念的指导下，本来小小的州城，十多年来，城区面积不知扩大了多少倍。河道沿岸成片成片的稻田，往年这个时节一汪汪的水泊里悠闲漫步的白鹭，还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套着水牛耙田的景像已不可见。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被水泥空心砖作为围墙圈定的一个又一个的地界，地界里间或耸立着一栋或几栋的高楼；更多的圈地里大都长着枯黄可没人的野草……给人一种古今穿越的错觉。
脚下的河道，这么些年一直也是个大工地。从最开始的天燃气管道埋设，到城镇污水排放归集处理，再到河岸两边的清水走廊建设，又到现今提升城市景观亮化工程实施，人们为提升改善自身的人居环境可谓是不遗余力。
应该是上游水霸太多的缘故，河道里的水几近断流。祼露的鹅卵石上包裹着一层灰黑色的沉积物，因太阳爆晒，这种沉积物龟裂开来，翻卷起一层薄薄的皮。
若是从高空俯瞰航拍，眼前的景象就是人类无节制行为带给大地的一处处显眼的伤痕。
走了好远的路，才看到一些零星的蒿子从土里冒出头来，瘦弱得让人不忍釆摘。
人类文明的进程，事实上就是人类向大地母亲不断深度索取的过程。农耕时代受困于科学技术水平的低下，向土地索取的财富极其有限，让人们自然对土地充满敬畏之情，所以才有社节日的诞生。现今，人类依靠聪明的大脑，向土地索取积累了海量的财富，可以上天揽月，下洋捉鳖，顺带着将本是用来祭祀土地的供品——社饭，变成人人可享用的美食。却绝少听到有人提及一份感念……
据此，人类真的想信自己可以＂人定胜天＂，可以无节制的向土地索取，可以不需要对自然永久保持一种虔诚的敬畏吗？
千寻古栎笑声中，此日春风属社公。割肉卜瓦馀风在，更喜畅饮治耳聋。往复轮回过了无数次的社，从小到老也没有一次领略过这首七言诗里所表达出来的意境。
也不知人类生存境界是在提升还是倒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