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巴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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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 ]

        巴 山 女（外一章）

                文 / 钟秀灵

巴山女多不美，可也决不能以丑形容之。这些女子肤色黝黑，个子适中，居住在大山皱褶中的土屋里，像一朵朵的苦菜花，给沉重险峻的大山带来一丝强韧的温柔，开出一片苦涩清洌的芬芳。

巴山女辫梢上多沾草屑，鬓边爱插野菊。严峻的生活并未泯灭她们爱美的天性。身上是田野和汗气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巴山女也穿补疤衣裤，也背背篓下田。男人们干活干累了，可以一屁股坐下，美滋滋地装袋烟抽。巴山女却要满坡里乱转打猪草。中午，男人们可以头盖草帽，躺在田边地头树荫下晒牙巴骨。巴山女却又要风风火火烧火做饭，侍弄牲口。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鸡叫天不亮就忙起，像一根根磨盘的磨心，维系着一个个旋转的家庭。在这里，没有女人的生活是不可想象的。

巴山女像男人一样有黑红的脸蛋，梆硬的胳膊、大腿。大山的险峻，迫使她们壮健如牛。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在山里被人称为“药罐子”，搭上钱也找不到婆家的。巴山女腿肚也都像勇士，圆鼓鼓地如凸着一团紫铜。有时从高高的山上背一筐冒尖的南瓜，噔噔而下，擦身而过时你甚至能感觉到地皮的颤动。倘要歇息，便用丁字棍在身后一支，然后叉开双腿，抬手抹抹脸，“啪”地甩下一串沉甸甸的汗珠子来。

巴山女也能绣花描朵，却是不主动送人的。一般的情份，送一双袜底就不错了。那日夜千针万线做成的蹬破山布鞋，只送给最亲的人。有的鞋底足有一指厚，脚再野的男人，没有三年五载，也难穿破。只要这鞋还在，男人就走不出巴山女的胸怀，被千针万线的爱裹成一只茧儿。

巴山女谈情说爱也离奇。城里恋人喜欢依偎在公园角落里耳鬓厮磨，悄声细语，生怕别人听见；巴山女却要与男子隔得远远的，高声大嗓唱个不休，好像生怕满世界不知道似的。入洞房更有趣，双双必表演“争床”，据说抢先坐在床上的便是一家之主。不少巴山女振臂一拱，竟能把壮健的新郎拱一扑趴，惹得亲朋好友哄堂大笑。

巴山女做了堂客生娃，很少听说去医院的，瓜熟蒂落，一生就生下来了。是千金就说添了个酒坛子，是小子就说养了个放牛娃。生下的娃娃也怪，每每像石疙瘩一样黑壮。五谷杂粮，干稀浓稠不计，碗一端，吃得可欢势哩。

巴山女也有梦，只是那梦太苦涩。希望风调雨顺，年年有饭吃，希望男人莫生病遭灾，穷人无病就是福，希望儿女长大成为“公家人”，或放个好婆家，仅此而已。

巴山女啊，更像那苦苦草、回头青，只要有土，就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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