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10）
锦绣谷天桥边上，乍见到 “好运石”，让我这个“石痴”喜不自禁，围着“好运石”转圈，不停拿手细细触摸着。我对微姐道：“好吃惊，这‘好运石’与家乡孔望山上那块“金乌石”，形、神、气质俱像，像双胞胎。”微姐仔细看了，道：“哦，就是你说的那块长得极丑陋粗鄙的‘丑石’。”我点头。导游介绍道：“摸好运石能带来好运。”大家听了，都过来围着摸。有位九江诗人说道：“当地民间有个说法：从左往右顺时针围着好运石转，会带来好运；要是从右往左围着好运石转，会带来厄运。”陈碧君在旁道：“迷信。”九江诗人道：“信者有，不信者无。转一圈，走财运；转两圈，走官运；转三圈，走桃花运。”陈碧君站人群里拿吸油纸吸脸上油，她油性皮肤，脸上时不时会冒出来几个油疙瘩，只得随身携带着一包吸油纸，有事没事就抽出一张来贴脸上吸油。陈碧君听导游这么一说，说道：“我过去转一圈，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钱。”陈碧君过去，蹦蹦跳跳地转了一圈。范婷见状道： “我也要走财运，这世界上，没有人不缺钱。有句谚语说得好：人人都不满足自己的财产，人人都满意自己的智商。”范婷转了一圈，觉得不过瘾，开玩笑道，“我再转一圈吧，转两圈，看看能不能走个官运，在中国当官什么没有，钱色可以双收。”潇潇在旁道：“你们这帮人真俗气，不是要钱就是要官的，我赚三圈，我只要纯洁爱情。”陈碧君在旁不冷不热道：“这转三圈可不是什么纯洁爱情，是桃花劫。”我支持潇潇道：“我也转三圈，我想要个二八美娇娘。” 陈碧君见我帮衬潇潇说话，很不满意，白了我一眼酸溜溜道： “我靠，你还用转呀，别把你那二八美娇娘微姐姐给转晕车。”众诗人起哄。微姐下不来台阶，臊得脸上飞来一大片红云。我帮微姐缓解尴尬道：“碧君兄，叫你嘴里乱嚼蛆，小心一会崴着脚。” 陈碧君纤足踢了三脚“好运石”，佯装恨恨道：“我就踢你这臭石头怎么样，叫你没安好心诅咒我。”我吓唬陈碧君道：“叫你踢‘好运石’三脚，会带来三次厄运，佛祖头疼三日典故可否知道？！”陈碧君 “哼哼”两声，翻了我白眼道：“我才不信，你少拿佛祖吓唬我。”我道：“不信？哼，骑驴看唱本--等着瞧！”微姐缓颊，对陈碧君道：“你再当人面乱说，看我要和你急。”陈碧君笑吟吟道：“微微，乱说也不怕，你这光明正大的才是纯洁爱情，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比那些偷鸡摸狗的，用下半身写作的，却总爱标榜纯洁爱情。”陈碧君隐射潇潇。萧萧在旁，知陈碧君指桑骂槐，如众目睽睽之下硬接话锋，知自己占不得便宜，既说不赢口齿伶俐，且又显得没有风度，所以，心里忿忿，表面却只能选择隐忍。诗人贪心，一群人过来围着“好运石”转。有诗人为自己求了财、官、桃花运还不过瘾，还要再转几圈，为家里亲人也求个好运。那商正特立独行，看不上这一帮庸俗的人，非要别出心裁逆时针绕，嘴里还念叨：“我骗反方向绕，世界上哪有什么厄运、幸运，等你一切都放下之时，一切都是空空如也！”赵安邦在旁叹道：“怪不得有作家说，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爱情未必拥有金钱，拥有金钱未必得到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菜冰凉”见状，诗兴大发，当众抑扬顿挫，诵吟起一首打油诗来--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难相逢
田也空，地也空，换过多少主人翁
名也空，利也空，转眼荒郊土一封
仙人洞名气大，大家来了挺失望，没有传说中那般神奇。 “菜冰凉”刚才站在队伍里，歪嘴背诵那两句著名诗句--“天生一个美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那浓重的关中口音、抑扬顿挫的声调及夸张暗有所指的动作，逗得大家一起讪笑。游览仙人洞，我想起胡适之说过：有道士住此，奉的是吕祖，神龛俗气可厌。看了，果如其然。我和微姐说起胡适之之言，微姐道：“神龛确实俗气可厌，胡适之所言固然有道理，但我总觉着未免过于矫情。你看那洞内一滴泉，一滴一声，空幽轻灵，意境多美。细听，如年轻人心跳，活力四射，让你对未来会升起几多期许。”我走到一滴泉前细细听，果然，一滴一声，让清虚的空气清澈闪耀，我想起了长江上那位九江老汉的话，道：“微姐，天下所有泉水，都是连着大海的，我可以听到家乡大海上空海鸥的叫声。”微姐附耳上前，仔细听了后道：“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我惊诧，这是微姐第一次对我如此直白说话。
陈碧君精力过剩，皮猴子一般爬上跳下的。她看到不远处那天桥雾蒙蒙的，蓬莱仙境一般，耍萌，非要做一回仙人，爬上天桥上去，还大喊我，让我给她拍一张飘在天桥上相片。大评委赵安邦过来我身边看，直夸道：“担风袖月，顾盼生姿，仙女下凡。”美是美矣，只是陈碧君太调皮，下天桥不老实下，要往下跳，前掌落在不平石面上挫了一下，把右脚脖给崴了。陈碧君顿时大叫一声，蹲在地上捂着脚，直嚷嚷痛。大月亮很关心，忙上前查看，嘴里却不疼不痒道：“看来丑石刚才那诅咒真还起作用！”后面，雪蛙、潇潇呵呵跟着笑。雪娃心里爽极。照陈碧君往常性格，早还嘴，软钉子怼回去，可现在脚脖子疼得厉害，只顾直呲着牙床“哎呦，哎呦--”叫唤。这可不得了，听说陈碧君脚脖子肿了一圈，惊动大家都围过来看。赵安邦特别关心，降尊迂贵，蹲下来亲自查看陈碧君伤情。陈碧君抬头，见一堆男人围在身边，害羞，忙缩脚。陈碧君脚脖子肿了起来，不能走路，认定是我诅咒迫害所致，对我道：“臭石头，都你害的，你赔。”我道：“你这叫强词夺理，脚在你身上，我可没有叫你从天桥上往下跳。”陈碧君道：“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害的，你赔！” 陈碧君提出赔偿方案，让我送她回宾馆。这赔偿方案与当年八国联军威逼大清政府签署不平等条约有异曲同工之妙。天拉，我暗暗叫苦：“从这‘天桥’‘好运石’回到牯岭，要走几公里山路！”断指过来道：“这锦绣谷里山环水旋、毛竹杂木密布，山路又远，台阶忽上忽下，丑石一人送你太辛苦，要不，我和兄弟一起护送吧。”断指眼睛里是满满的真诚，只是说话时口气像是征求陈碧君意见。陈碧君摇头道：“不用，不用呢！哪好意思让你中止游程，丑石一人送我就行！”
断指今天穿件灰色风衣，敞着怀，显得风度翩翩，倒是细长脖子上悬着一张鼓着腮帮子的脸，让人看起来，总有不堪重负之感。断指挑着两枚细眼，小别致，极像徐志摩，可惜，却没有徐志摩那桃花运。 断指先前给陈碧君写情诗，托我转送，被我宰了两瓶“庐山”啤酒，才帮他送达。陈碧君当我面看了一眼道：“写的什么狗屁，像一杯白开水。” 随手把情诗扔进废纸篓里，还不忘揶揄一句道：“他是不是被王金成传染，也发痴写起情诗。”断指给不欣赏他的陈碧君写抒情诗，不出糗才怪！我私下授意断指道：“你这家伙，要请陈碧君吃饭或者喝茶，自古文人相轻，这情诗在诗人眼里最不值钱，陈碧君写得不比你差，你这样的情诗，她一天能写一本。”断指摸着鼻子沉吟半天，不热不冷道：“你说这话我极不同意，古代有陆游和唐琬，现代有徐志摩和林徽因，我相信我的目光，陈碧君绝对不是你的说那种庸俗的人。”我说道：“你看看，你举例这两对，都散掉了的，结局都不算美满。你要找个不会写诗歌的，说不定会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我回复断指陈碧君拒绝之意，断指听后，顿觉蔚蓝天空里魂牵梦绕的爱情彩虹正在自己眼中消隐，心里沮丧，却还死鸭子嘴硬，不失诗人潇洒、风流本性道：“没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山里野花多的是，天上星星多的是。”不过话虽讲得漂亮，心底痛苦不堪，断指当我面把手指关节扳得“咔吧咔吧”响，让我直担心，那家伙会把自己手指给扳断掉。
没办法，这趟苦差只能我去，看来，我想看龙首崖愿望只能泡汤。我必须得把不能走路的陈碧君搀扶回宾馆。微姐游兴大减道：“这么远路程，你一人如何送，我和你一起搀扶碧君回去吧。” 陈碧君兴奋有了一个可以和丑石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微姐自告奋勇陪护，让她心底虽有一万个不乐意，可当面却说不出半句合适的拒绝理由来。我和微姐各架着陈碧君一只胳膊搀扶她回宾馆。陈碧君一瘸一拐道：“诗人之间谈恋爱，风骚唱和，还有点情趣，要一起过日子，和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外加打嗝放屁，哪还能找到浪漫意境。”我和微姐累出一身汗，连背带搀扶，累得一身汗，好不容易把陈碧君送回宾馆。我去前台找来红花油给陈碧君抹。微姐在旁起哄道：“上了红花油药水，要按摩才有效果，你给陈碧君揉揉。” “微微，你这好人也开始学坏了。” 陈碧君性子本就大大咧咧，把脚直伸到我面前道：“丑石，揉就揉，怕个鸟呀。”陈碧君脚型虽美，但又壮又长，和古书上描绘的三寸金莲着实落差不小。那脚皮肤黝黑，用俗话讲：掉炭里找不出来。我若有所指道： “碧君兄，你这肤色好美，外国人就喜欢这样肤色，健康色，应该叫你黑牡丹。”陈碧君用疑惑眼神看着我，揣忖我话意，她弄不清楚我是夸赞她还是贬损她。微姐在旁道：“范小姐、黑牡丹，你这家伙爱给人起别号。你快说，你心里给我起了什么稀奇古怪绰号？”我脱口道：“梅博士。”我知道微姐生于腊梅绽放季节，痴梅爱梅写梅画梅，这次来庐山，因为一组“咏梅”被评委看上。微姐还带来几幅画，是自己画的梅花，点染得细致，烘托得精神，似嵰山红雪，清艳无比，那横斜老干，或坚贞或孤傲，笔笔殊状，我看了喜欢，早要了一幅来。微姐抗议道：“去去，古怪得很，这绰号好难听。”陈碧君道：“梅博士，不难听呀，让人一听就觉得很有文化。”微姐道：“去，我不喜欢，以后不许再这样叫！”我把红花油倒到陈碧君肿起脚踝上，手还没有揉上去，她就害羞缩回脚道：“去去，我自己来。”微姐蹲下来道：“还是我来吧？”陈碧君这才不拒绝。陈碧君直爽，是个扛竹竿进城不拐弯之人，平时说话做事大喇喇的，现在神态如此娇羞，大出我意外。不过细想，她这害羞之状也属于正常，如小学老师要求作文结尾之写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