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遗痕】一场交错更迭的梦
等待春天,花开,暖阳,在早晨或者黄昏的光景中醒来很多次后,春已过半。桃风杏雨,莺舞燕鸣,坐在窗前,读着故乡的县志,透过窗子的斜阳温暖了思绪中纷繁的往事。
历史就像是一本丢失了细节的故事书,没有了桥段的舞台剧,只有歌词的吟诵曲。便像是路上的车辙,风一阵,雨一阵,痕迹终于模糊,于是青草蔓延其上,而后又一次被车子碾过,风雨重来。石碑上,竹简中,泛黄的纸张,凝固的泥板,这些文字的记载注定了要遗忘一些东西。一本上个世纪末付梓的县志,鲜活的数据,人物,地理,而在这字里行间、铅火之下也满是亡佚、仅存碑文、旧址仍在等句读。读之弥久,怅然若失。古人生活而今日考据,有多少臆测,多少疏漏,其实是难以尽述的。
古人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
诗书可信?季汉不设史,盖因有廖化。还有活人存在的时候,史官贸然下笔,会挨批评的。很多时候,史书更像是故事。大量的人物刻画,细节的评析,用语言来承载故事,然后用文字写在纸上。后来的人打开纸张,读取了那些故事,于是一个个故事就成了鲜活的过往。有得有失,有因有果。时代之进步,生活之变迁,又怎么能留在那珍贵的一字千金之中。丢失的细节,必然要用其他的东西来补充,文字,正好不用去描摹细节。史官下笔,学生读书,然后一个个极其鲜明的形象被创造出来。
想必,这不是一个人曾经的经历:当别人在讲述一个故事的时候,往往三言两语,一个形容词,一个名词,在我们脑海中就已经构建好了一个场景,其人,其事,就在这样的场景中发生着,然后我们获取到了信息。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并不觉得奇怪。试想,我们所构建地这个场景,真的是真实故事发生的时候那个场景么?不尽然吧!而这些场景是必要的,却也是无关紧要的。故事的发生总要有一个承载它的时空,而这件事,却仿佛对这个时空,没有很大的影响。可是,我们的想象是不同的,尽管很大程度上这些场景是没有影响到影响表达的地步。可是时过境迁呢?千年以后呢?我们想象的场景,还一样么?有一个极为鲜明的例子,十年前流行的设备、词语,今天看来,是不是有点奇怪呢?
历史是去掉了生活的故事。古人之过秦、论秦,各述强秦之道。假设我们就是子婴,面对这种国破山河,我们真的就有办法挽救么?历史大概会遗留很多遗憾吧,或者说,这些遗憾是我们自己的。我们眼睁睁看着故事走向悲剧,却又无可奈何。
民间话本,往往故事精彩纷呈,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基本上从史料中择取三两段,便能演绎一出好戏。戏中细节,是古人的细节,还是今人的细节呢?故事往往有注解才会有生命力,口口传颂之中,信息元素被调整,穿插,删减,增补,故事便是美丽了。所谓稗官野史,成不了正统呢。
历史注定了要为今世让位,因为古人生活的痕迹、人生、材料一定会在腐朽、侵蚀、掩盖、迷失和重铸以后来到今世。这里面信息太多,没有新陈代谢,也就不会有现今的文明。我们不能无限的怀念过去,故而遗忘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历史中有智慧、有梦想、有一面镜子,可以照见兴亡之路,可以传达万古幽情。于是历史成了生活的要素,以口口相传的方式进入了生活。这些被保存下来的,像是规律,规律往往是可以表达的。在表达的过程中,于是有人凭借历史人物的一段往事,加入自己理解的生活细节编成了一出好戏。那便是古人的王侯将相,演绎了今人的柴米油盐。
古往今来,一切信息,实际上都是在为人服务的,大量的人信奉一种理念,一种念想,一种规律。所以讲述,所以歌颂,所以以身证道。有些形象被固化下来,被注解下来,被流传下来。太阳底下无新事,那些发生过的,一如还没有发生一样,在等待着时机,同时也提醒着过往的众生,历史极有可能在一个未知的时空中,以一种当时而言较为合适的方法再现一次。
不该去否认史书,不管它是否能够真实准确的还原过去的故事。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是无穷的。记录一个人完整的一生,实在太难。那些丢失的细节里何尝没有这个人在未来重要的关头做出抉择的本源理由呢。当故事被讲述的时候,往往要以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在脑海中重现。那些遗憾的抉择,是古人的遗憾?还是我们脑海的遗憾呢?
道理是相似的,像有规律一样。这些规律哪里来的呢?
是讲述人,是聆听者,把故事的起因结果,按照他们想要的规律表达出来了而已。所以,历史往往是相似的。既然这样地规律能够被接受,与其说是分析历史人物得到的道理,毋宁说是我们的人生,能够理解这样得道理而已。
人和人是也是相似的,都是出生、学习、实践、死亡这样的流程一路走下来。相似的事务,往往也会给我们以相似的反馈。古人所念想的,愿望的,并为之奋斗的,大抵上跟现在的我们也很相似吧。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知道他们的结局,而不知道自己的,如此而已。
曾经有人送我一本书,寄语上写着:“历史有什么难学的?难不成还有人改变历史么?”。
在我年轻的时候,深以为然。古有盖棺定论,当不可更改一字之说。后来,读书渐丰,观人愈广。观看了戏剧、史书、影像、评书等等作品之后。发现对于不一样的表达而言,所述前事各有春夏,更不用说冬秋了。曾尝试着想过,那些被创作出来的历史,都是在假借古人之言在讲今日之事而已。今日之事又杂陈细节涂抹在过往红尘中,两项嵌套,故而所谓的历史,越来越面目全非。又在想,这所谓的面目全非却不是说不真实了,而是更真实了,因为每一个人物都在渐渐走入现实。可这个更真实了,却像一个魔咒,我们永远无法断言事情的对错了。随着实践慢慢绵长,真假都很难说了,毕竟斯人已没,无法在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图。历史就这样,慢慢无序、慢慢琢磨两可。此时此刻,愈发的佩服前秦的那个叫喜的官员。他的墓葬里,保留了太多重要而真实得文件副本。青史英杰,可能真的会以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歌颂着它们深爱的一切。
二月最后一个早晨,春分过后的第三天,没有遇见朝阳,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醒来。
荒芜一日,值昏灯照壁,欲观书自读,却又不甚知其意。
以上两端段,是我前几日留在案头的一段日记。那一日,好像是想修文弄墨,却没有下笔完成。便似那一日无事无功的景象,我的人生中,何止一日,何止一次。
那么,今日的我和昨日的我,是通过什么联系在一起的?今日在窗前奋笔疾书的我是我,或者那日无所事事的我是我?或者干脆它们都是我。可是这两个我之间的联系和区别呢?
想来,昨日之我是历史之我。可能不会名存青史,但在我有生之年里,它们就是历史。我念着自己的前生经历,像不像是现在的人在讲述过去的古人呢?我终于会不记得那一日我在思考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只给自己留下了四个字:昏聩庸碌。可是,那一日我不餐食饮水,休眠做梦,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我?亦或者说,如果没有古人餐食饮水,遗憾或自豪,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我们呢?遗憾古人痴傻和痛恨自己昨日无事,有何差异?
回念穿越文盛起的时刻,多少凭借今日之见识,一改曾经之遗憾,诗词歌赋,商贾科学,文工武备。可是真的是这样么?用贾谊曾经过秦之论,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复使后人而哀后人矣。此刻的我们就是后人的嘴中的古人,是不是也会有人想穿越回来一改我们的局面呢?
历史是被创造的,用昨日之史书,概况后人之青史而已。
观看古人留下的笔记、小说,很多野史之中,往往和正史多有差别。演义、野史会更鲜活、更接近凡人。按这样的说法,称子史经集为圣人言论也就合理了。所谓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他们的本意不过是想将智慧与见识作为礼物以遗后人。子辈当引势因形而用之,若强调在一言一语之中,拘泥在圣人之言中不能自拔,那可真就是食书蠹虫而已。所谓避讳,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圣人的历史观,终究要新陈代谢的东西,不过一餐一饮之间的事情,遗忘了就遗忘了吧,过好自己的人生,人人为圣,那就不再需要史书了。
青史留名,万世载之。感谢仓颉造字,蔡伦制纸,蒙恬造笔,以及那牺牲再篝火之中的龟甲吧,那是古人给我们写好的剧本。我们可以读,可以阅,当镜子也好,当河流也罢。圣人之言绵绵存世,用自己的人生,再这一册册剧本之中,看看来时路,仰望明日星,自我的际遇、人生中,那些取,那些舍。如梦人生,也就是三两个墨点的事情。至于这青史泛黄,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梦,是给今日读,给后世哀的。
这场梦不会醒来,才是幸事。今日我梦周公观垂钓,后人梦我如蝴蝶,就像是烂柯人的一局棋,天下事已千百载,史书再写,又加长了多少,删减了多少呢?
落笔至此,敢问看官,我这场梦中,君是蝴蝶呢,还是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