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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变得很胖很胖的,像不倒翁一样。”我对一个网友说。
她显然是被我激怒了,与我开始较真:“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个胖子呢?”
“那你发一张自拍照给我吧?”
“为什么要给你我的照片呢?”
“那你会变得更胖的。”我继续说。
“我很瘦,好不!”
“那发来一张自拍照证明一下喽?”
“可我为什么要给你呢?”
“这对你很重要吗?”我问。
“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给我发一张喽?”
“可我是不会将我的照片发给一个陌生人呢。”
“那我算是你的一个陌生人喽?”
“是的呀。”
“哦,好的,那你把我的微信删了吧?”
“可我为什么要删你的微信呢?”
“既然是陌生人,留着占空间喽。”
“不占,我手机空间很大呢!”
“那既然这样,你给我发一张自拍呗?”
“不发。”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一个陌生人啊!”
“那你把我的微信删了吧?”
“可我为什么要删你微信呢?”
有一些人,在这样无聊而循环的对话中就将我的微信删除了,有一些人在无聊过后发给了我她的自拍照,而有一些人,不发照片也不删我。这三类人能证明什么呢?不过是无聊的时候在虚拟的世界里找些可有可无的乐子而已。但或许它起码说明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是分群的。有些人开朗活泼,有些人抑郁乖张,有些人毫无生气。你选择站在哪一队呢?
“我已经胖成不倒翁了。”一个网友居然接住了我的话。
“那你就会胖成一个肉球的呀。”我说。
“可我还是会瘦下来的。”
“人会一直胖下去的。”
“为什么啊?”
“就像人都是要死一样。”
“怎么忽然就沉重了呢?”
然后,我就讲我祖父的死以及一些我对死亡看法,又一次稀里糊涂地与一个千里之外的陌生的网友聊了起来。聊天,聊闲天总是非理性的,尤其是在虚幻的网络世界之上,更是非理性的,它的话题性总是毫无逻辑可言的,这一点与赤裸裸的生活有一种天然的契合。但每当我总想问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我试图理性地分析,企图疏离出这些连接不起来的问题的逻辑来。当然,你也能想到,都失败了。
当我再一次打了一大段字后发给了这个陌生的网友,我忽然看着绿色框子里的文字感到无法遏制的疲惫,我瞬间无力地就躺在了地上,然后我问自己:“你其实没有必要发这多字的,而且还是又一次。”
后来,那个网友讲述了她的童年以及她的祖母,同样发给了我很多的文字,而看着白色框子里的文字,我忽然开始意识到这个周遭其实都是一样的,或许有一刻有些东西就连接起来了,但这一刻在哪呢?
我们在虚幻的网络上推心置腹了半天,然后呢?我们究竟企图在向这个虚拟世界的背后播撒下什么样的种子呢?我们继续着各自的生活,循环的重复,或者,继续寻找你以为的那远方的刺激,它叮咛着你,像是你自己的神谕一样,话语都是不同的,但是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引诱你抵达那个地方,然你离开此地,去往彼岸。
“你果然再次来了?”沈雪并排与我站着,望着河流。
“为什么不呢?”我说。
“你对那事急吗?”
“不急。”我摇头。
“那你再送我趟过这条河流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是路人喽?”
“可我依然不熟悉你哎。”
“要多熟悉才行呢?”
“我还是很急。”
“那如果这样,我们就开始吧。”
“你不觉得这是吃亏的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没理由这么做呀,跟一个陌生人。”
“那你需要什么理由呢,什么样的理由能使你觉得更加刺激呢?”
我恍惚了,觉得如果这样的话跟要求人生有意义一样没意思,忽然觉得沈雪这个姑娘是不是梦境中的我,我拿手捏了捏她的脸,好滑。
“你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对吧?”
“或许是这样的吧。”
“但这确实是真的,就像我不相信我母亲得了一个必死无疑的病一样。”
“忽然怎么就如此感伤了呢?”我问她。
“可这一切不是你起的头吗?”
我忽然没了性趣,下体也没有充血,这一切都很神奇,忽然的悲伤会使人阳痿吗?我只记得之前看野史,有一个皇帝与妃子缠绵被一个太监闯入,后来这个皇帝受到了惊吓就丧失了性功能了。这件事有多离奇我不想探究,但是我知道的是有一种抑郁的情绪是会影响那事的。所以,在突如其来的这样类似情绪的干扰下,我说:“对不起,我先陪你趟过河吧?”
她看着我下体,笑了,说:“不好意思,我破坏了氛围。”
“应该是我破坏的,我的第一次很唯美就够了。但是我想问你的是,他,那个姓陆的,不是你表哥,对吧?”我忽然抛出了我的疑问,这个问题我并没有思考多久,或许只是在当时的情境下随口一问。
沈雪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说:“对。”
然后,我们将衣服穿上,在趟过河的过程中,我看她一眼,她看我一样,一切过程都在沉默与近乎肃穆中进行,一会儿,抵达了彼岸。
“你就是在这个位置看到的你父母的坟包吗?”
“对。”
“就在咱们现在的脚下?”
“嗯。”
“那哪一头是父亲哪一头是母亲的呢?”沈雪问道。
我忽然笑了起来,这种笑容在我的脸上已经是不多见的东西了,我曾经数次想激活这种笑容,就是……就是第一次在五年级的时候见到我同桌的那个时候那种单纯的笑容。对于父母死亡的玩笑有的时候很不好接,接严重了叫诋毁,接轻了没有力量。如果说我的梦境里的父母的坟包算作一种玩笑的话,那我觉得沈雪接的这个玩笑很对我的胃口,我只能这么说。
“你那边是母亲,我脚底下是父亲。”
“那我们现在站在一对夫妻之上啊。”
“对,一对糟糕的夫妻。”我答道。
“能有多糟糕呢?”她问我。
“你走进过冰屋吗?”
“什么?”
“就比如像哈尔滨每年冬季举办的冰雕雕琢而成的冰屋,你体验过吗?”
“没呀,那是什么感觉啊?”
“冷啊,这么简单的答案。”
“我还没去过那么远,有机会的话我也去看看冰雪的世界。”我忽然在沈雪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憧憬。
“你的眼神里居然有憧憬?”我问。
“是吗?”
“嗯。”
“可能觉得现在的生活乏味与枯燥吧。”
“你如此大胆的生活方式还无聊?”
“强烈的刺激过后,就是双倍而漫长的空洞,重复体验着那刺激,就像是……怎么说呢,就像小时候吃跳跳糖的感觉。但是吃多了,就觉得那种在最终跳动的颗粒很恶心,像精子一样。”
听到这里,我忽然下体充血,她看到了,笑道:“这也能?”
“我也奇怪我的点,但是还等什么呢?”
于是,在一篇顺风和畅的氛围里,拥抱,每一个毛孔里的淤泥好像都被清除了一样,随着河水的声音加大,我们也结束了。
“这一次好多了喽。”她说。
“上一次有人看着,浑身不舒服。”
我们笑着又将衣服穿上,然后一起趟过了河,我们看着迅速上涨的河流,她问我:“现在算熟悉了吗?”
“算吧。”
“那你还会来吗?”她问。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那个事可是有瘾的。”
“瘾大吗?”
“大啊。”
“有多大?”
“大到我还想再来一次。”
“那还等什么呢?”她说。
然后我们又脱了衣服,伴随着不断涌起的潮水,又渐渐落下,等到大半个月亮出来时,一切安宁,我们的呼吸声交叠着,赤裸并排躺着,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没有多少时刻会让我感到时间的永恒性,而此刻我却那么的留恋。我知道我的瘾已经布满了全身,我对此感到很惶恐而又愉悦。
“我小时候问过我的祖父,这星星会死吗?”我说道,头枕着双手。
“会死吗?”她瞪大眼睛问我。
“会啊。”我笑着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太清楚啊。”
“你上学没学过吗?”
“学校教这个吗?”
“好像不教啊。”我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你学过?”
我仔细想想,并没有。
“可能祖父那个时候在我幼稚的时期告诉了我这个事实我感到很新鲜而惶恐,所以印象深刻,后来读一些宇宙读物,知道太阳行星以及地球都会死,只不过它们的年限要不人类的寿命要大的多。”
“有多大呢?”她笑着问道。
“很大啊”,我转身爬在了她的身上,很迅速的又来了一次。
我们大喘着气,她说:“这样你会像我一样麻木的,还是留一点等待要好。”
我忽然转过身,很严肃地问她:“你没病吧?”
“为什么又再一次问到这个?”
“因为曾经考研的复习文学史读到一些文学作品的梗概的时候听过一个染了艾滋病的女人疯狂报复男人的故事,再加上现在新闻上出现了很多类似的事情,所以很惶恐。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我忽然解释了这么多。
“你很怕死吗?”
“怎么说呢?有时候怕有时候又视死如归的样子。”
“对谁视死如归呢?”
我想来一会儿,“没有人哎?”
“你母亲吗?”
我点头,“那你也猜到了吧,更糟糕的一方是男人。”
“所以你每一天都感到置身于冰屋里,然后你逃出去又要回到那里继续挨冻,持续的寒凉使你的眼神中充满的黯淡的光,但是,还是有光的呀。”沈雪忽然安慰我。
“这算是安慰吗?”
“不不,多年来,我看一眼男人就知道他的眼神里渴望什么。”
“所以你是干那个的喽?”
“也不全是,我只不过曾经也像你一样对那个事上瘾了而已。”
“那现在你说你既然麻木了,然后呢?”
“我还是能遇到一些使我心旷心怡的事情啊。”
“比如……”,“比如就像现在这样躺着看着星星啊,哦对了,你爷爷怎么回答你的呢?”
“啥?”
“你刚说的星星会死啊?”
“他说会死啊。”
“就这么简单吗?”
“当然我还继续往下问了呀。”
小时候,我听到与我同龄的孩子问过大人们为什么天上的星星不会掉下来,我对于这个问题也是很好奇,它只是吊在那里。而我觉得这个问题还可以问的更深入一些,于是在我还在九年制业务教育中的某一日里,我像正在抽烟的祖父问了这个问题:“天上的星星会死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问题。他似乎在装作没有听见,这是祖父在他最后八年里经常表现出的神态,介于想听似乎就能听到与不想听就耳聋的一种稀奇古怪的姿态,相见的人睁眼见见,不想见的人闭着眼睛,或者干脆就去里屋躺着睡觉了。最后八年的时间里,祖父闭着眼睛的时刻比睁着眼睛的时刻要多的多,大都是闭着眼睛躺着里屋的床上,嘴长着很大对着空气骂人,有时还用右手食指指向空中,表示空中出现了一个他记忆中的人听好了,我现在可是在骂人。我曾经盯着祖父这个状态觉得有趣,然后随着年岁的推移,我觉得这样很悲伤,再往后,我就觉得这样的状态很荒凉。
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年的春节的中午,他依然这么做着,而我在他入睡前那手机拍了一张他的大头像,那是我拍的最后一张他活着时候的像,再往后,就是他被铺上黄绸子的尸体遗像了。就在那一天的中午,我靠在门框上好久,盯着他这个动作出神,而我在胡思乱想着,我并没有思考祖父这么做到底在想什么与到底在骂谁,以及在曾经的故事中,他究竟骂成功没等等,这些疑问句是我思考的间歇才忽然插进去的。在那一刻我想的是我的卡里又没钱了,明天又该像母亲要钱了,但是新年也许还会有人给我几个压岁钱,这点贪心妄想只是射到了祖父祖母身上,祖父给了我一千元钱,祖母给了我五百元,是的,那是我收到的祖父给我的最后的一次压岁钱。
而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些钱加起来根本不够我去旅游的啊。于是我决定放弃旅游,但是我不想再冰屋里呆太久,考研没有考到外省留到了家的附近已经使我很失望了,这种持续的寒凉确实该用一场远行抵消一下,但是这需要钱啊。给那些出版社杂志社报纸公众号投稿吧,但是大都杳无音信,稿费成了一种奢望。去打工吗?那还不如继续写文章呢?于是我哪也没去,就在家中延宕着时间,然后写着可有可无的文章,投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稿子,奢望着一种与我能力不相符的稿费。这种日子过多了就会幻想好多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的东西,比如父母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生存呢?比如我杀了人是该逃离还是应该坐下来报警自首呢?比如我被杀了呢,我之前会是一番怎样激烈的反抗呢等种种。但这些离奇的幻想还是挨不过无聊的日子,直到我听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你这样啊,你听着,你爷爷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我平静地问。
“就刚才的一个小时之前。”
“那找医生来抢救了吗?”
“找了,医生说没用了。”
“什么没用了,用心脏起搏器啥的了吗?”
“没有呀。”
“那怎么能确定人没了呢?”
“医生说没脉搏了,手脚都冰凉了。”
“哦。”然后我就挂掉了电话,觉得这是这无聊的日子里最具幻想力的事情了,当它这么发生的时候,我的反应是“哦”。
我当时无力去争辩些什么,只是小时候那个关于星星的对话几乎是以光的速度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
“会死。”
“真的吗?”
“真的。”
我继续问:“真的?”
“真的。”他摸了摸我的头,继续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会死?”
祖父当时告诉了我至今都记忆犹新的话:“一切都会死的。”
我当时感到很恐惧,问:“我也一样会死掉吗?”
祖父看来我好一会儿,道:“会,不过那回事很远的一天。”
我继续恐惧着:“那是多远呢?”
祖父抽了好一会儿烟,我等待着他的答案。
于是,我又问了一遍:“是多远呢?”
“嗯…………应该是像我这么老的时候吧。”祖父说。
“那你快死了呀爷爷!”我恐惧地喊道,这是祖母从厨房出来,对我说:“瞎说啥呢,孩子!”
我辩解道:“爷爷自己说的呀。”
祖母看着我,示意我赶快吃午饭吧。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祖父,我定了定神说:“我还有60对年才会死掉啊!”
祖父忽然惊恐地盯着我看,道:“孩子啊,你咋忽然这么执着于这个死不死的问题呢?”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死这个事情。”我对沈雪说道,当着她听完我后续问我祖父的问题。
“你那时几年级啊?”
“五年级。”我说。
“那么小啊?”
“不小了,都快过十二岁生日了呢。”我说。
“那一年是发生了很多事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
“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那个时候对死充满好奇难道不是一种对自己无力的一种抵抗吗?”她说。
“心理学吗?”
“或许是,但我是猜的,不是推的。”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父母第一次闹离婚,外祖父死掉了,我的女同桌莫名其妙的来到又离开,这些都是我后来疏离的,而在那个时候我最在意的是我的女同桌。”
“你那么早就开了这方面的窍了?”她笑着问道。
“是啊,只不过是一种单相思的情愫吧,这种情愫绵延了很久,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它都异常强烈。这使我很厌烦。”我说。
“她叫什么呢?”
“李哲。”我说。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啊。”
“是啊,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人啊。”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使我母亲的电话,电话中她吵吵道:“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吗?”
“不回了。”
“在哪呢?”
“在外头日租房中给同学过生日呢,我们正在玩游戏呢。”
“你回来吧,妈一个人在家睡怕呢?”
“那你开开灯睡。”
“开开灯也怕呢呀。”
“那你就多开几个,不说了,挂了啊。”
我匆忙地挂掉电话,说道:“我妈好烦啊,从小到大,她因她的男人无力颓废的所有压力全部转移到了我的头上,用一种令人窒息的所谓的爱裹挟着我,总是在我极度厌烦与崩盘的关键点上说一些威胁的话,比如你如果考不上附中,我跟你爸就离婚。后来我没考上,他们也没离婚,一直僵持到现在。这种话现在想来也着实令人可笑。”我忽然话又多了起来。
“你父亲不在吗?”
“去农村里整牧场去了。”
“牧场?”
“对,我祖父就是死在那里的。”
“干什么呢?”
“种些瓜果蔬菜或者积压牛羊啥的。”
“弄成了吗?”
“没,弄到半截,祖父死那儿了,一切就都停工了。”我说。
“那,你真不回去了?”
“不回了,出来的时候与她吵了一架,出来时为了平静心绪。”
“为什么要吵架呢?”
“做手术。”
“什么手术?”
“家族遗传,多发性骨软骨瘤。”
“这是什么病?”
“就是人的8、11、19号染色体断臂上的显性基因变异后导致四肢关节处横向外生出许多像树枝枝杈一样的短小细长的骨头,表面光滑,骨密度高。”
“怎么治?”
“切了就行了。”
“那不就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吗?”
“是啊,当时我本来已经住院了,但是因为很简单的原因,病房里有一个要死的骨癌小伙子拿着个手机把声音调的特别大声刺耳,我躺在那里一分钟都难以忍受。所以一时觉得天旋地转,执意要退院。”我说。
“你可以调换到其他的病房啊,或者你可以睡在过道里啊。”
“但是哪哪都是吵的,当时我的头都快炸了,再加上那个男人不断地在我耳边嗡嗡着这种骨头他也有,祖父也有,很多近亲也有,甚至是旁支都有。而这个女人总是说做瘫了她可不管的一些话语,一切综合因素加起来,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我赶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需要安静,彻底的安静,就像现在一样安宁。”
“那你不做了吗?”
“还是想做,只是延宕了起来,想着自己挣钱去做,但是这个事情似乎又很远。想着向母亲要钱,就是因为这个吵了起来,已经是很多遍了。当时一句话顶到你找你爸要钱去,我十多年了,没向这个男人主动要过钱,我觉得那样很尴尬。在我有强烈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我的母亲给我交着学费,零花钱也是她给我。在金钱方面,这个男人一直都是缺席的。他一直展现着一种无能为力与如果怎样的形象,在酒醉清醒之间来回徘徊,在不断的咒骂中再我脑子里滋生出数以万计的蟑螂一样的东西令我厌烦的都快要炸了。我不可能管他要钱,换句话说,我现在主动与他说话都觉得浑身难受,不自在。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忍受着这样彷徨的处境,一直都逃不出去,一直在旋涡边缘徘徊。我最常问自己的话就是如果我没来到这个世界上,该是多好。”我忽然再次变得话多起来,在沈雪面前,我情不自禁的话多使我像一个ct片子一样被她的双手拿着,我透明的要命,而我对于沈雪却还知之甚少。
“那你认为究竟好不好呢?”沈雪问我。
我没有吱声,而是再一次望着最亮的那颗星星,我说:“我已经把我的家庭以及一切信息几乎都告诉了你,可是你还没有说说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沈雪笑着说道:“其实我这里没什么好说的,父亲出轨,母亲重病,我很早就被母亲的情人诱奸了,而父亲最后自杀了,在我们家楼下,死前写了一封遗书传播我母亲有外遇,搞破鞋。于是我母亲被迫从政府机构辞职,做起了生意。我不知道母亲的情人是父亲死前还是死后的,但是我三次为母亲的那个情人堕胎,精神涣散,靠着吃抗抑郁的药和神经的药维持着我的精神。我想杀了那个人,但是又想好好活着,我从中学到大学以及钢琴跳舞的兴趣班以及这些昂贵的药钱都是他给我的钱,我的大部分成长、身体以及灵魂都是他养大的,我对他的情感更复杂,所以我也想逃离,但是逃不走。那些昂贵的药物就可以限制我的脚步。所以为了找到一个精神的窗口,既然我已经这样的,那就更深入一些吧。”
“你居然还能笑出来,我的天,你家庭的复杂程度要远远大于我的。可这里你说的情节冲突地方太密集,太强烈了,以至于我都应接不暇了。你身上的伤是从内到外的,比我的严重多了。那你做这事是为了某种报复吗?”
“不是,我已经无力去报复了。所以你可以理解成肉体的放松是为了精神上不那么紧张。”
“那既然这样,你检查过吗?”
“什么?”
“是否是健康的身体呀。”
“检查过,是健康的,你放心吧。”
“那……你怕死吗?”
“我跟你的答案差不多,但是我一直都很想死,像海子的诗歌里的那些个自杀方式,我觉得还是沉到水里最好,像作家伍尔夫一样。”
“像老舍一样。”
“像李白一样。”她说。
“像屈原一样。”我说。
“但是也有区别。”她说。
“什么区别?”
“伍尔夫和老舍选择的是湖水,李白白屈原是江水。”
“所以你想选什么呢?”
“河水吧。”
“与他们不一样。”
“那样才独特啊。”她笑着说。
我望着远方退潮河水,说:“夜深了,咱们这个旅店吧。”
沈雪点头。